“这么廉价的入学机会,我感觉不太可能是什么特别好的大学。总感觉是因为没人报才这样的。”略微想了想后,我选择实话实说。“而且对别的学生怎么都称不上公平吧......”
洛月寒也挺坦诚的,对于某些不太见得了光的东西也不遮掩,很快回到:“北辰又不是没有地方保护政策。北辰大学本地生源和外地生源比常年在5比1以上,网上那么多人吐槽还不是没什么变化。对于利益相关者来说,只要不干涉到他们的正常运作,外界的投诉和意见永远都只是过眼云烟。属于考虑都不会去考虑的那种东西。学校应该是在做过具体的报考调查以后才立项的,江映月她们很可能就是第一届学生。”
如果是别人跟我提起这件事来,可能只是没什么意义的闲谈。但是如果这个人是洛月寒的话,那就属于需要认真考虑的事情了——这个新建立的大学极有可能是她和我选择的目标。所以几乎不需要太多的思考,我问出了当下我最在意的问题:“属于泛科类还是精科类?”
她的回答很有洛月寒的风格:“如果是精科类的话,江映月为什么不去上北辰?”
应该是太关心的原因,我倒是忘记江映月是那个可怕的成绩了,问出来的问题的确很没脑子......仔细想想,学校会去咨询报考志愿的学生应该都不会是什么太差的主,让他们放弃上泛科的机会而去读一个刚刚成立的精科,着实没有什么科学道理可言。起码在师资,环境等各个条件上,一定有什么非常吸引人的地方——毕竟报考大学是许多人心目中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算学生本人草率行事,他们的家长也肯定不会同意,洛月寒和江映月这种精英分子更不会去考虑了。
“你的意思是也当个小白鼠?”我试探性地回了一条。
短信发送出去的同一时刻,身边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掌声,热烈程度更甚于刚才江映月上台的时候,冷不丁地还真容易吓人一跳......起因自不用说,一定是校长的演讲结束了。
接下来的流程和从前参加过的开学典礼如出一辙。在主持人讲完结束语之后,很快就有体育老师上台安排撤离会场相关的事宜。那句听腻了的‘请各班有序撤离会场’也再次响起。
值得庆幸的一点是,可能因为来的比较晚,我们班就站在体育馆的最后方,理所当然成了第一个转身离开体育馆的班级——虽然兴冲冲地打开门时那如同剑般刺入地阳光不太友好,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感觉还是让我心头一振。长舒一口气,只感觉浑身都放松了下来,这无疑是很让人享受的时刻。
在旁边的空地列好队之后,像是不约而同一般,许多人都开始低下头摆弄手机,充分体现了当下人们电子产品依赖症的严重程度。
我本身打算洁身自好不与之为伍的,无奈叶晓这丫头似乎看见了什么很有意思的微博,总把手机往我眼前凑。而低头一看之后我发现他娘的这玩意还真有那么点意思,就情不自禁地和黑恶势力狼狈为奸,一同低头看着她的屏幕,俨然又是两个电子产品依赖症的患者。
柳娜站在最前方,抿着嘴唇冥思苦想了好久,突然毅然决然地拍了拍手,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大声嚷嚷:“看过来看过来!别低头玩手机了!”
我跟叶晓同时从她的手机屏幕上把头抬了起来,看了一眼柳娜,有点懵逼。
“咳咳。学校提议下一节课上自习,但你们的书中午才会放到抽屉里,在教室里玩一节课的手机也没任何意义,还是早点滚.....”
一堆本来没有抬起头来的同学也忽然抬头,像是见鬼一般注视着她,因为疑惑而一眨一眨的眼睛就像歌词说的那样啊一闪一闪亮晶晶。
柳娜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用词不当,连续咳嗽了好几声后,赶紧改口:“......回家好一点。下午两点整第一堂课,踩点也好提前半小时来也好,千万别迟到给我添麻烦就行,明白?”
“明白!”回答的声音洪亮。对于提前放学这种事情,大家的热情明显还是比较充分的,虽然对于那句没说完的‘滚’总有些耿耿于怀。
柳娜满意地点点头,再次拍掌:“注意安全,解散!”
一声令下,就像天女散花一般,同学们纷纷组成三三两两的小团体,各自离去。说实话,除去之前认识的那一批人,我还是挺好奇他们是怎么通过一个开学典礼就要好起来的,社交速度之快简直让人咋舌......
“其实还没有定下,看你怎么想。”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洛月寒不知何时优哉游哉地晃悠到了我的旁边,和叶晓简单地招手微笑打了个招呼后,接上了我之前短信里问她的那句话。“个人觉得还是有一定可行性的。”
叶晓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来回看了我俩一会儿,问道:“什么事情?”
我摸了摸鼻子。“简单来说就是学校要扩建一个大学,内部生源直接升上有优惠政策或者特招待遇。我和她在考虑这个问题。”
“哦。”叶晓显然没什么太大的兴趣,点头之后,略微退后两步,朝我和洛月寒挥了挥手,笑笑。“今天中午就不一起吃饭了,姐姐还在家里等着,早点回去比较好。月寒,拜拜。”
洛月寒同样笑着朝她挥挥手,说了声‘下午见’。我则惊讶于她居然会对洛月寒老老实实地礼貌道别,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叶晓似乎对这个行为很是不满,特意白了我一眼之后,转身离去。
反应过来的我只好她的背影说了声拜拜,在轻咳一声之后,转向洛月寒。正准备说出自己的想法的时候,却恰好对上她那戏谑的眼神——无论几次都无法适应,依然莫名产生了一种脸红的冲动。
我赶紧转过头,向图书馆的走廊走了两步,语气有些促狭:“边走边说吧,回家做饭。”
她笑笑后跟上。“在你的心目中,她就那么没礼貌么。”
“讲正事。”我划重点般强调。
“好好,你说吧。”
总感觉她的语气里饱含着宠溺.....很快将这种感觉抛之脑后,我低下头去细细思考,试图想出一些对于未来的规划。她则将手背在身后,小步小步地轻跳着,不时侧过头来看我一眼,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我们穿过图书馆的走廊,很快到了广场,向校门走去。
“其实我的意见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很遗憾的是,就算考虑再三,从体育馆门口考虑到了中央广场,我也没有想出任何对于未来的规划。
思考和表情,不知不觉变得严肃了起来。
似乎本来也没有那样的东西吧。
后知后觉似地,我突然发现,如今的情况就像渡边彻当初和‘敢死队’的对话一样:敢死队因为喜欢地图而来到东京学习地图,而渡边彻却没有任何学习戏剧的理由。戏剧也好,外语也好,数学也好,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学什么都无可厚非——
戏剧也好,外语也好,数学也好,对于我来说也都无所谓。甚至,北辰大学也好,北辰专业研究学院也好,对我来说也都无所谓。
北辰市也好,汉陵市也好。叶晓在身边也好,不在身边也好。究竟有什么事情,是我真正在意,真正需要的呢?
如果叶晓这次没有过来,是不是我跟她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在离开汉陵之前,我可曾有过任何联系她的想法吗?
这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恐怖的发现。
如果不是洛月寒今天的问题,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身边一切的变化对我来说居然都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身处种种变化之中的我就像一块无根的礁石一般逆来顺受,任凭激流冲荡漩涡摇摆,只是随遇而安全盘接受,而无任何追求之感和改变之意。
哪怕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我也找不出任何可以体面回答她的问题的答案。
“本身我对于大学也没什么要求,连什么专业都没有想好.......如果可以,嗯,可以争取的话,你来决定就行了。”
只能这样苍白而可悲。
刚才的种种心情像是被清空一样,脑海里一时不知道还剩下什么。我低着头,摸着鼻子,呆呆地走在广场上,努力从问题的乱麻中脱离出来。
洛月寒本来和我并排前行,听完这句话后,忽然转头看了我一眼。
随后,她轻轻一笑,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看着天空,感慨似地说:“还真是迷茫啊。你。”
我愣了愣,随后同样眯着眼睛,抬头注视着北辰难得的,犹如海洋一般的蔚蓝青空,学着她的语气:“还真是迷茫啊,我。”
微风拂过,夏季里难得的一丝清凉也随之而去。蝉鸣声带来的诗情画意在空气中缓缓舒展开来,给人一种难得的放松感。授课的声音不时从临近的教学楼里传来,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窃窃私语,回声流荡,将广场衬托地更加空灵。
我和她就这样朝校门走去,很久没有说一句话。
刚才的问题也烟消云散,脑子里真正的一片空白。只剩下通透的湛蓝。
“莫名其妙就高中了?”临近台阶的时候,洛月寒不再注视着天空,目光转向了我,意味深长般地问:“就没什么特别的追求吗?”
我没有回答,而是低着头一步步数着台阶。从广场下到门口,恰好六十六阶。不知道是不是特意设计的,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就算开口,又该怎么回答呢?
这只是一种默认罢了。虽然我们彼此都没有承认。
我默默不语,和她并肩走出校门,左拐到那条熟悉的小路上。
接近正午时分,又是这种不算凉快的天气,路上难得地看不见任何人。只有我跟她并排走着,从刚才开始,就像全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一样。
她四下看了看,忽然停下,作深呼吸。握住我的右手,毫无征兆地转头冲我笑笑,犹如雨过天晴。
“好了,我明白了。”
“啊?”这句话本能性地蹦了出来,根本没有经过思考。我愣了愣。“明白什么?”
也许我的思考回路当时因为遇到了从未发现过的问题确实一片混乱甚至几近瘫痪,但我的记忆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右手中的触感忽然改变,由面到点。
洛月寒和我握手的方式忽然改变,犬牙交错一般十指相握。
我触电般一抖,想要立刻挣开,却被她紧紧地握住,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诧异地转头望去,她的脸上依然挂着那副标志性的,戏谑般的笑容。
接着,一股只能以不由分说来形容的力道从我的右侧传来——她左手的朝向由朝下转为朝上,十指依然交叉着,带动我的右手一同翻转过来。同时轻盈转身,面对着我的侧面。
随后,掌对着掌,顺势将我轻轻推到身后的墙上,再以右手封住了我的左肩。
“Now,My Watch Begins.”
戏谑的笑一闪而逝。洛月寒凑到我的耳边,声音低沉,如同中古时期的星术师默念禁忌的咒语。
Now,My Watch Begins——
这成为了冰与火之歌中,我唯一一句铭记一生的话。
只因为那个夏天的午前。和那个总会露出狐狸一般微笑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