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幸福,就是当你看到别人的不幸时,产生的愉快的感觉。”
井户像是突然要公布什么宣言一般,说着类似“上帝不造人上人,亦不造人下人”这样一听就是鬼扯的话语。
在我只有六叠大的房间正中央,四个大男人挤在摆在正中的被炉里,像是相扑一样用脚相互推挤,企图让自己占有更多部分的温暖。而后,摆在被炉上面的,是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火锅。
“你突然间在说什么啊?”八意架起火锅里剩下的菜,一脸惊讶的样子。
“这是我来这里时,偶然在鸭川旁边经过的时候,突然发现的真理。”井户用非常沉痛的声音说到,“那些聚在河边的鸳鸯,看向我的眼神,无一例外都写满着可怜与同情。”
“‘啊啊,这个男人,这身肮脏的打扮,毫无疑问是无人关爱的最好证据。想必直到圣诞节为止也哪里都没得去,所以才孤身一人在冷风中行走吧,真可怜。’这样想着的他们,一边践踏着别人的不幸,一边握住自己伴侣的手——”
井户像是难以忍受般大声叫喊到。
“——不如把它们做成金枪鱼和洋葱的烤串,通通烧到焦黑为止吧!”
“那是因为你擅自踏进了他们的领地,所以才会被伤害到不是吗?还有,你该换衣服了。”道贺露出无奈的表情回到。而我,深有体会的点了点头。
鸭川沿途那些间隔一段距离坐在一起的情侣,在整个京都都无比有名。而且因为那大家都默默遵守的“鸭川等间隔法则”,就连间隔的距离都非常标准,简直像是约好了要留给他人和自己私人空间一般和睦。
对于那些白天被囚禁在学校里的学徒来说,傍晚在街上的放风明明是少有的愉快时间,但是鸭川的存在,让那片区域都成了孤狼的真空区。这种让人不快的问题,并非没有人想要解决,但是收效甚微。毕竟对这个现象持反对意见的人,基本都是一些因交际圈狭窄而无法找到对象的失败者,所以就连能够组织起这份反抗力量的人,也基本不存在。
在我印象里最深刻的一次反抗,大概是道贺发起的一次对鸭川沿岸的冲击。具体来说,就是让所有因孤身而无能狂怒的男生也坐在鸭川上,形成类似——男女男女男男男男男男女男女——这样破坏气氛的形势。原本只是我们几个类似于泄愤般的举措,没想到慕名而来的孤身汉越来越多,在两三个月后,甚至一度将鸭川沿岸化作孤狼的聚集地,所谓的情侣夫妻之流,也都被挤到了画面的角落里。
然后,事情因为被警察警告有“非法集会”的可能而突然画上了句号。
说到底只是兴趣使然的乌合之众,一旦发现有触及底线的可能,就立刻明哲保身作鸟兽散,实在是过于现实。而我们作为始作俑者,更是早在很久以前就因为玩厌了不再去鸭川那边。与其纠结于无所适从的愤怒,不如找些其他的乐子让自己开心起来。
“那里明明曾经是我们的地盘,他们却像是最终的胜利者一样,边看着彼此并不漂亮的脸皮边笑出声。只是看着那副场景,就为他们可怜。”
“明明如果将这些你侬我侬的时间,花在其他更有意义的地方上,两人就肯定都能有更多的收获。实在想不通,人类为什么要做恋爱这种1+1=1的愚蠢行为?”
井户还在那边钻牛角尖,念叨着高中时老师告诫我们早恋的危害时举出的观点。
“因为那样的话,人类就繁衍不下去了。”
“那就完蛋啦。”
道贺像是因为井户的话语过于天真,而嗤嗤的笑出声。而我看着锅里最后的泡面被八意夹走,不由得一阵火起。
这家伙……明明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还说着“来之前在图书馆自习,因为不能带食物进去所以扔掉了”这样一戳即穿的谎言,想要蹭吃蹭喝也要有个限度!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毕竟他算是我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所以我还是强忍着不满,继续往锅里下白菜和鸡胸肉。
就在这时,井户突然从被炉的封印里轻易的挣脱,立在榻榻米上。他对我们露出像是在想些什么一样的,险恶而又卑猥的表情,开始展开他的演说。
“各位。在我用类似奥斯维辛集中营或是印第安人大屠杀之类的字眼,来形容圣诞节对我们的暴行以前,我要事先说明。我并非讨厌圣诞节这个概念本身,而是讨厌着‘圣诞节就必须要和自己的另一半度过’这一不知何时开始出现的扭曲现象。甚至,说是人类文化史上的异变也不为过。”
“说到底,日本人庆祝圣诞节,简直是不合理到了极点。说是给孩子们一个美梦也就罢了——那种东西,只是起源于北欧凯尔特信仰的白胡子老头,穿着因为可口可乐而商业化的红色服装,为了促进经济发展而给孩子们送去的祭品而已。不过,如果圣诞节只用来满足孩子们在物欲上的需求,我觉得是非常合理,并且可以忍受的。”
“然而,近来圣诞节与恋爱礼赞主义产生信念上的恶制融合,让我不能再放任这种情况持续下去。那些人高声的歌颂幸福,像是圣诞法西斯主义一样不断侵占我们的活动范围,让我们在一个只是耶稣基督诞生的日子里,竟然连自由的在街上行动都做不到。”
“但是,我要告诉他们。我们没有那个道义,非要去听他们歌颂的幸福不可!也没有那个理由,在超市的圣诞蛋糕专区面前手足无措!更没有那个义务,像是败犬一样聚在被炉前寂寞的吃着火锅!”
“抱歉,我太激动了。因为我来的时候,明明离圣诞还有很久,元田中的超市就挂起了庆祝圣诞的牌子,让我过于敏感了。无论如何,我坚持认为,圣诞节只是一个和其他节日相同的节日而已,根本没有类似于必须和恋人在一起过之类的明文规定。”
“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听到我理智的声音。因为他们的眼睛里只有彼此,他们的耳朵像是滤波器一样只收得到彼此的心跳,没有一个人能听进我的话。于是我决定,要是他们再这样打扰我们内心的平静下去,我们也有我们的想法。”
“虽说我不知道圣诞节到底有什么特殊的,不过,世人总会认为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而圣诞节的前一天晚上,也就是平安夜,对于他们来说尤为重要。在那天晚上,发动最后攻势的少男少女,行为不端的双人组合,都会不顾冬天的寒冷从房间里涌出,在一阵癫狂作乱之后,用整夜撑起他们简便的爱之巢。”
“换句话说,想要向他们诉说我们真实的想法,只有那一天,只有那一个晚上!为了阻止他们把他们那莫大的时间与金钱的资源耗费在无意义的幻想上,我们必须要让他们打心底里知道,他们所深信的东西,其实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今年的圣诞节,我们要把那颗最大的圣诞之星,在他们的面前夺走!”
场内呐喊着“赞成”的声音此起彼落,我们都为他精彩的演讲而鼓掌喝彩。而后,我侧耳倾听着窗外的雨声,思考着圣诞之星究竟为何物。
此时的时间,离圣诞节的日子,刚好还差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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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名人能把自己的过去如此详细的写下来,然后做成自传大卖特卖。毕竟人的一生有很多都只是一些烦杂的琐事,例如从哪出生,家庭情况,高中时代有多么人见人爱,第一次喜欢上的女生之类的,怎么可能会记得那么清楚。如果你问我有没有做过什么能让我觉得是值得写在自传上的事情的话,那我只能用一句“我很抱歉”来回答你。
我出生在北海道,在大阪念了初高中,在考上大学以后,已经在京都居住了接近四年。算算时间,这四年来,我几乎都在京都里度过。在今年的春天,我为了我的学分以及报告而在校园里拼命奔波了几个月,在工学院的实验室里睡觉也是常事,然而到最后总算完成了该做的事情以后,我才悲哀的发现,在剩下的几个月里,我就得过着像这样无所事事的生活直到毕业。
也许用悲哀来形容并不合适,但无所事事是怎样都无法忽视的事实。一般的学生早在这个时候就已经为了自己的职位去岗位实习,又或者在为了深造而为书上的内容挠破头皮,但是我却完全没有类似的心思,只是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整天虚度光阴,等待着明天或者机会自己跑到我的面前。
总之,目前我是世上最无所事事的大四生。在大学生里,是最危险的一类人,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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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进入大学开始,直到现在为止,都一直处在“与花无缘”的状态中。所谓的与花无缘,意思就是与女性完全没有缘分的意思。毕竟工学院的女生本就是凤毛麟角,更别说她们的眼界从来没有放在我们身上。
因此,“工学院的女生都被工学院以外的男生抢走了”这一点无可厚非,院内路旁栽种的绿化树也基本没有一个是直挺挺的立在地上的,也是不争的事实。每当我路过院内那些歪斜的树木面前,抬头看着遮住天空的枝叶时,内心以及下体后部都会传来一丝冷意。
不过,要是诸位误解我因为与女性绝缘而对同性抱有什么奇怪的想法,那就麻烦了。在这之前我要说清楚,我是靠自己的意志减少自己与女性的交流机会的。毕竟她们那无法揣测的思考方式,经常会打乱我的节奏;相比之下,纯男性的社交行为反而更让我青睐。
但是,正所谓“物以类聚”,在我身边的人,也都是一些不需要女人,亦或者不被女人需要的失败者。
因此,为了掩盖我们失败者的身份,我们致力于专属于男人的思考与妄想,但同时,我们又因为无法忍受失败者的身份,不断向那些嘲笑我们的人报以颜色。在这矛盾的螺旋中,我们在失败者的地位上越爬越高,最后在败犬中利于不败之地,然后再也无法下来了。
这里说的我们,并不只刚才在场的几个为刚才幼稚的想法而兴高采烈的男生。不过,他们确实是从开始到最后都陪在我身边的人。而其他的人,很多都在大二或者大三的时候安全上垒,然后露出欠揍的笑容,轻易的背叛了我们。
虽然其中有些人在上垒之后,因为各种原因被罚下场,但是我们从不接受叛徒,他们也似乎并不想再加入我们。他们像是失去药品的瘾君子一般,要么整天在失落与茫然中度日,要么化作跟在女生身后的舔狗,等待着下一次上垒的机会。那副对他人马首是瞻的模样实在是过于让人心痛,让我们坚定了团结一致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