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某一天。
年仅五岁的安惠,被检查出来患有阅读障碍症。
那时候,负责检查的医生是这么说的——
“简直不像人类啊。”
安惠仍然记得这一句话。
那个医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流着冷汗,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仪器没有出现问题,才用惊异的眼神看向她。这件事对当时年近五岁的安惠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创伤,导致小安惠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对“医生”这个职业怀有很大的抗拒。
不管再怎么说,作为一个医生对患者说出这样的话,的确是大有问题了。
医生当时对安惠的父亲说道:“您的孩子是我有史以来碰见过的病例中最特殊的。她的确是有阅读障碍,但引起这个病症的原因,却跟其他阅读障碍症患者有很大的区别。”
那时候,安惠的父亲问道:“我家孩子说看不清书上的字,难道就是这个原因引起的吗?”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确实是这样。”
那时候,小安惠抓着父亲的衣角躲在父亲的身后,身前那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神情复杂地低头看向她,说道。
“这孩子眼球转动的速度,是常人的七倍。”
……
为什么自己跟别人不同呢?
小安惠曾经这么想过,她的眼球转动速度过快无法控制的结果就是,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在晃动。
当聚精会神看向书本的时候,书本上的文字会出现重影,必须得反复、用超越常人好几倍的时间来阅读同一句话。久而久之,小安惠便讨厌起了学习,毕竟没有人喜欢花数倍的时间去做别人普普通通就能做到的事。
安惠本以为这只是一个糟糕的负担罢了,多年来也早就习惯了,然而就在今天,安惠看见了朴宰焕的拳头。
包括肌肉绷紧,微旋着轰击出来的整个过程,都显得格外清晰!就好像……自己的大脑和眼睛终于达成了共识一样!
反馈出来的结果就是在千钧一发的那一刻,安惠成功躲开了常人无法躲开的攻击!
据说,人在面临生死危机的时候,反应能力将会瞬间提升到极致与巅峰。按照安惠平常的状态而言,反应能力仅仅是比常人快一些,显然是无法负担七倍于常人的眼动模式的。
而现在,安惠的身体感受到了危机,预知到了自己在这一拳下会身受重伤或者濒临死亡的未来,为了自保,生物的生存本能发动,强行让大脑接受了来自眼睛的的大量信息。
叶枝雪之前说得没有错,安惠并不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她之前的任何恐惧,都是她的身体向她发出的警钟!
换句话说,安惠此时此刻,对一切能够威胁到她生存的动静极度敏感!这一点,恐怕连安惠本人都没有意识到。
老实说,安惠现在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为什么能够躲开朴宰焕的拳头。第一次是巧合,毕竟朴宰焕在出第一拳时闭上了眼睛,而第二拳,安惠将之归结为朴宰焕没能控制住惯性导致有失水准。
朴宰焕看着扶着膝盖气喘吁吁的安惠,说道:“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有着能够看清我攻击的动态视力和优秀的反应力,这就是你站上这个格斗场的底气吗?”
到底是叶氏财团无意发现的人才,还是他们的有意挑衅,放在此刻来谈论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过,他至少确认了一件事。
——“很好。少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名字,叫做[安惠]吧?”
“是……是又怎样啊?”
安惠擦着下巴上的欲落不落的汗珠,喘息着回答。
“我承认,安惠,是我之前小看你了。尽管你看起来并不懂格斗,但你的确是具有格斗方面的潜质。所以,接下来我将不会留手了,我会用我的全心全力来对你发起攻击!”
朴宰焕第一次正式喊了她的名字,但这并没有让安惠高兴起来。
因为这个家伙,表情认真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安惠脸蛋煞白,勉强说道:“喂,我、我觉得有点累了,可以先休息一下吗?”
回应安惠的,是朴宰焕疾驰而来的身影!
这个家伙,根本没想过休息!或者说,从比赛开始到现在,他才只经历了连热身都达不到的过程!和安惠形成巨大反差的是,朴宰焕的气息平稳,连一点呼吸急促的样子都没有。
可恶……已经跑不动了。
安惠向后挪动脚步,但是双腿如灌铅般沉重,朴宰焕此时已经冲至她的面前,朝她狠狠地挥出一个摆拳!
看清了,这次还是看清了!
安惠极尽全身力气地歪了歪脑袋,但下一刻,她忽然间发出了一声闷哼。
——肚子上传来了剧痛!
仿佛要将胃里的东西一股脑弄出来一样,她的腹部被一记大而有力的拳头击中了。
这个混蛋……!
安惠在一瞬间便感觉到肚子里翻涌起了胃酸,脑袋几乎无法思考,而且失重的感觉也让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整个人都被击飞到了空中离地半尺的距离!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有55kg啊!这是人能做到的事吗?
“安惠!我的拳头,可不止一只啊!”
朴宰焕喊着,同时迅速回旋身体,一脚猛地踹了出去,这一脚奔向的是在空中无处借力的安惠的胸口。
轰!
咔嚓。
只有安惠和朴宰焕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响起,在这最危急的时刻,安惠不顾欲呕的身体反应,将双手交叉着放在了胸前。而朴宰焕的一脚则是踹中了她的两条胳膊!
……断了吗?没断吗?
安惠的大脑混乱地思考着,然而得不出结论。
因为剧烈的痛感干扰了她的判断。别说试图判断胳膊骨头有没有断了,光是防御下来的胸口都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胸闷。
安惠毫无防御动作地落地了,肩膀着地,被击飞了五六米远,在地上翻滚了两三圈才停了下来。
数万观众们终于等到了他们想看的画面,之前积攒的憋闷全都一口气爆发了出来。
“好样的!就是这样!”
“让她知道这里不是谁都能来玩过家家的地方!”
“快点上去解决她!”
观众们的吼声传到格斗场内,朴宰焕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包括在不远处地上趴着的安惠,更是已经连一根小拇指都动弹不得了。
“竟然刚才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反应过来,用双手挡住胸口要害。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朴宰焕对安惠缓缓说道。
安惠背对着朴宰焕趴在地上,猛烈的反胃感将她吞噬。
“呕——!”
什么也没吐出来。
这也是当然的,中午吃的东西基本上都消化掉了,能吐出来的就只有胃酸罢了。安惠双手支撑着自己跪了起来,干呕了一阵后剧烈地咳嗽着。
“咳咳……咳……你……你这混蛋……”
眼角都渗出了泪水。
汗水、泪水、胃酸混在一起在地上形成一滩恶心的玩意儿,正在呕吐的人看到恶心的东西,反胃感会更加强烈,因此,安惠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虽然你好像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动态视力,但是,格斗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一件事。除了我的右拳以外,我还有左拳、左腿、右腿……如果拳头不能用,腿也断了,我还有我坚硬的头骨,还有我的锋利的牙齿以及上下颌咬合力……”
“你……”
安惠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胸口也疼得让她直不起腰。
“……格斗家身体的任何地方,都可以用来当做武器。就算是血液,也能用来甩在对手眼睛上让对手短暂失去视觉!没有格斗家意识的你,光是拥有过人的动态视力和反应能力又有什么用?”
朴宰焕再次做出了冲刺的准备动作,接着,他对都快要站不稳的安惠说道。
“所以,认输吧。”
“我不要!”
安惠回答得很快,仿佛从未考虑过“认输”这一选项。
就算满脸痛苦,而且一副害怕到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这个少女都不想认输。朴宰焕握紧了拳头,这是为什么呢?明明刚才的交手应该足以让她认识到双方的实力差距才对。
安惠勉强抬起了此时稍微能动的左手,按在了胸口上:“我死都不会认输的!如果要我认输,还不如让我死在这里!”
开什么玩笑,如果就这样认输的话,妹妹要怎么办?!
妹妹还在等着我回去,所以,不能认输。至少要撑过一个小时!
安惠心里的信念从未发生过变化。因为促使她站上这个格斗场的,正是妹妹。
“死……吗?原来如此,看样子,你已经做好了死亡的觉悟啊。”
朴宰焕从胸口中吐出一口气。
“好吧,既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那么我希望你接下来不要后悔——”
朴宰焕沉声道:“下一次攻击,我还是会跟刚才一样,右手摆拳,左手攻击你的腹部,然后再接一个回旋踢。”
安惠错愕:“什、什么?”
“开始。”
朴宰焕没有理会安惠的错愕,直接朝着还未站稳的安惠冲了过去。
安惠的脑袋里则是还在思考着刚才朴宰焕说的话。
等等,这是骗人的吗?还是说真的会像刚才那样攻击?如果不是骗人的,那么自己只要提前做好准备就能躲开了?不……这是陷阱,是对方引诱自己按照既定方式闪避的陷阱……
朴宰焕冲到了安惠的面前。
“等……”
“右摆拳。”
朴宰焕面无表情地说道,然后抬起了右手,朝安惠挥击了过来。
真的是右摆拳!
安惠在一瞬间心跳加速,这是在做什么?提前把自己的攻击告诉对手,到底有什么意图?
还没等她想明白,她的脑袋正如之前那样偏了偏。按照之前的躲避,这次也应该能够躲开……
砰!!!
不,她没能躲开。
跟预料的完全相反。
朴宰焕的拳头结结实实地击中了安惠的左侧面部!
为……什么?
安惠不解,并且在疼痛感淹没她之前,她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在意识近乎濒临断绝的时候,她听见朴宰焕说道。
“腹部攻击。”
然后,肚子处再一次传来了剧烈的疼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