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OM-06的状态如何？”
“机体依旧处于瘫痪状态……”
“我不需要你复述报告书上的内容，只需要告诉我‘那个’现在怎么样就行了。”
“是的！虽然核心保护罩有些许凹陷，估计是机体受外部撞击连带导致，不过最关键的深冥液保护层并未损坏，‘Emoban’依旧正常运行中。”
“那驾驶员的剩余意识呢？”
-……
“已经重试十几次了，依旧没法重新连接，剩下69%的意识没法回归。”
“哦。那周边情况呢？有没有对机体图谋不轨的家伙？”
“无人机没有观测到，塞班拉德的军队正在向北移动，就算它们想抢夺这台机体，此刻也无暇分配人手吧。”
“我可不想听到这种模糊的猜想，加大人手进行监视，在我们占领塔克莫前，务必给我严加防范周边。
“是！”
“里面的意识消失了不要紧，替代品多的是——”
-啊啊……
“——可‘Emoban’绝对不能被其他人抢走。”
灼眼的白光……
烈痛的焚火……
冰冷的无形之壁……
淹没一切、分解一切、被迫承受一切……
谁都好……
不管是谁都好……
杀了我吧……解脱我吧……
-救救我吧。
早上十点。
太阳本该照射这片大地，可由污染物质组成的紫硫云遮挡住了天空，只有些许光带着肮脏的色彩涂抹着云彩底下的事物。
黄沙随风四起，将最后一具赤黑的尸体埋没在这片无名的大地之下。无数扭曲破损的钢筋如怪物的骨架般，连同数不尽的机甲残骸耸立在这片荒漠之中，伴随着远处的嚎叫声和风沙撞击钢筋的叮铃轻声，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就像是悲戚亡者的诡异墓地。
几台搭载着环境抵御装置的无人机飘荡在上空，它们那可以三百六十度全域观测的电子摄像头无休无止地观测着底下这片大地的一切事物。不过，这几台无人机观测的也不是如环境参数生物种类之类的复杂东西，单纯只是监控有没有生物靠近观测区域的中央地带，如果有，那就根据系统设好的指令，用最新型的“蛛网”分解导弹招待它们。
“滴——”
紫硫云飘荡而下的污染物虽影响着无人机的监测，可这些精悍的科学结晶还是感应到了，陌生的电信号和生物热源，底下有什么东西在缓慢接近中央地带。开始解析，展开“蛛网”进入待发射状态，系统照常运作，只需几秒便可得出结果……
确认完毕。
【错误代码：0-5556x98nx71，无效信息，确认是紫硫云污染物引起的信号紊乱……再检测完毕，周边一切正常，解除“蛛网”待发射状态，继续进行一般观测。】
装载分解导弹的掷弹筒缓缓合上。
掺杂污染物的黄沙拍打着特级轻量防护服，头盔外的视野被其尽数遮蔽，可解颂还是透过头盔的显示屏幕，略显惊恐地瞥了一眼上方的无人机，“蛛网”装置开启关闭的声音好似就在他耳旁静寂弹起，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打颤。
“你确定这没问题？那无人机的监测反应搞得我心里发毛。”
手持着工具箱的解颂对着特级轻量防护服内自带的无线电装置喊道。说是喊，其实是声若蚊喃的嘶吼，不过他调整了收发音量，就算是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骨骼传导声，对方也能准确无误地听清。
“放心放心，干涉装置照常运作。”无线电装置传来轻浮的男声，“而且突发戒备组和撤离组也随时待命，发生什么意外你大可放心，顶多少条胳膊断个第三条腿，不会没命的。”
“说的那么轻松。我在这边玩命，你们在二十里开外看戏，不管怎么看都是我吃亏啊！”
“那你可得抓紧了，毕竟谁都希望自己命长点不是？还有，说话声不用那么小，那些无人机没有装收音装置，你拿着它们当麦唱山歌都没问题。”
“大有问题，这么整只会让它们感应到巨额生物热源然后对着我来一筒子分解导弹。”
两人隔着无线电你一句我一句拌着嘴，穿过钢筋铁骨和机械残骸组成的凄凉森林。解颂感觉到双脚那如履薄冰的虚脱感渐渐消失，踩在黄沙上那厚实的触感反馈于脚掌底，也许是目标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对人体有害的味道都被防护服自动过滤，可解颂还是能闻到一股聚酯烧焦的古怪臭味，这臭味愈来愈浓，双眼内也开始被除黄色以外的颜色浸染，变得清晰，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屏幕上显示的电子地图提示他即将到达这片区域的中心地带，五分钟后，他停下脚步，稍抬起头看向这占据他整片视野的庞然大物。
如鸟首般奇异的锥形头部、装有能量反射装置和制御力场发生装置的类人形躯干、连接着高能枪和脉冲盾的粗犷双臂、加装悬浮装置的长锥体下肢，脊背位置还装有黄蜂下腹形状的喷射装置。这台约长二十米、外形奇异的白色机甲，就这样面朝天空，被青绿色的火焰覆盖全身，静静躺在沙漠中央。
解颂看向机甲左臂上的灰银色铸刻纹章，鹰首、蜂身、钢翼、奇爪，这是卡特法尔的特战部队“蜂鹰”的队标。
“‘万花筒’，我找到目标了。”
解颂向无线电的收听人汇报情况。
“收到，感觉怎么样？”
“比想象的要大……看起来是专门用于与大型火炮移动平台战斗的机甲，完全不符合‘蜂鹰’的作战风格……应该是特殊型号吧。不过，卡特法尔的设计师真是品味古怪，这外形就和四不像似的，毫无美感。”
“嗯，我大致能想象出来了，不过它好不好看也不管我们的事啦，又不能加钱。”
“也是。”
机甲的腹部左侧凹陷破裂，暴露在外的元件和设备均被烧毁，破损的机壳下，不时窜出火舌，白色的战术涂装上也到处都是黑色的焚烧斑痕，即便如此，解颂还是能透过火焰的呼啸声，听见设备运作的轻微声响。
“‘万花筒’，我要开始灭火了。”
“收到，我们会同步调整代码。”
“我能放心么？”
“能，放一千万个心，我现在都能高举火把冲到那无人机面前你信不？”
虽然“万花筒”的声音充斥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可这是他们第一次对卡特法尔的新型作战用无人机进行干扰，万一病毒系统没有干扰成功，自己则会消失在这片荒漠之中。即便如此，解颂还是深吸一口气，拔出背在身后的枪。
这把样子像火焰喷射器的长枪，装的不是灭绝生物的易燃物质，而是裹着专门针对由KLC97R燃料泄露引起的火灾，进行灭火用的胶囊弹。
心脏敲鼓般咚咚作响，他鼓起勇气扣下扳机，气味刺鼻的无色黏液从枪**出，均匀地喷洒在机甲上，黏液受热凝结成结晶隔绝火焰，拔高的焰头愈来愈小。
不到两分钟，最后那一簇位于腹部左侧处的火焰也随着结晶的凝结熄灭，环境遮蔽系统重新开始运作，没被黑斑覆盖的位置呈现与黄沙融为一体的环境色。
解颂朝天看向上空嗡嗡作响的无人机。
没有什么变化。
他像是解脱般长舒一口气。
灭火完毕，首先是确认核心部分有没有如情报所说的那样照常运作。解颂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圆棍形的检测仪器，按下底端的按钮，过了两秒，各项数值出现在头盔的电子屏幕上。
“果然，这机甲只是丧失了行动能力，核心部分还在好好运作着。”
“信号检测装置能检测出来机甲的状态？”
“当然不能，可是用来判断情况足够了，信号完整，类型是求救信号，次序频繁还无规则，这只可能是核心装置在发送信号。换言之，就是核心装置还在正常运作着。”
“嗯，大概懂了，可你这专家一样的口气听着很不爽啊，小心我把你扔在这喂增生犬啊。”
无视无线电那端的搞笑威胁，解颂踩着机甲的左臂作为踏板，借防护服的便携推进装置，蹬腿一跃跳在机甲上。他走向机甲的胸口处俯身半蹲，打开工具箱，指钻、插片、溶解器、撬棍、脉冲锤……各式各样的精密工具准备就绪。
“还有四十三分钟，搞得定吧，‘解铃者’。”
“你觉得呢？”
解颂在电子屏幕上打开“蜂鹰”机甲的图纸，顺着护甲与护甲之间的线路喷洒溶解液，一条粗长的缝隙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他用撬棍对准缝隙插入，扭转后用力上提，撬开第一层防护层。
“轻轻松松。”
拆解作业不紧不慢、无惊无险地进行着，从作业开始算起的第二十七分钟后，第五层防护层终于拆解完毕。解颂关掉圆珠笔样式的激光切割工具，用三角铲掘掉受高温熔化成一团的螺丝，然后将遮掩着机甲秘密的封闭盖小心翼翼地拉开，扔至一旁。
隐藏在“蜂鹰”最深处的核心技术展露在外，那是由数千指甲大小的鱼鳞式PVW板组成的透明屏障，里面装满了天蓝色的浑浊液体，一个金属圆柱体悬浮在透明屏障内的中央，上下左右都插满了线管和电子元件，闪烁着被浑浊液体压抑着的微弱光信号。
“‘Emoban’……”
解颂喃喃道出眼前这被精心保护的圆柱体设备的名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复杂，就像是不同颜色的颜料被混合在一起，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感情。
“听你的声音，难道是触景生情了么。”
“哪有，只是再度犯恶心罢了。”
他循着设计图找到“蜂鸟”的操作系统模块——一个手掌大小的正方体，将其连同线管一起用蛮力扯了出来，然后从工具箱里拿出两个U盘样式的存储工具，一黑、一白，分别装载了干扰系统和入侵更改系统，依次接入操作系统模块的空闲更新端口内。
“‘万花筒’，干扰系统只能运行五秒时间。”
“我明白，数据小组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始作业。”
“那么倒计时五秒后开始。”
“可以。”
“……开始倒计时……五……四……三……二……一……干扰程序启动。”
随着漫长又仓促的倒计时结束后，远在二十里开外的数据小组收到了干扰系统开启的信号，他们飞速地敲打键盘，找到入侵更改系统留给的“后门”并进行连接。
“……”
解颂感觉这五秒漫长又遥远，呼吸变得逐渐沉重。风沙的呼啸声好似无人机导弹系统打开关闭的声音，他总感觉，上方的无人机好似已经察觉到一切，那些分解导弹的弹头近在咫尺。
“……听得到么，‘解铃者’。”
“我去！”解颂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激灵，发出不合时宜的叫声，“你吓死我了老哥！”
“叫啥呢Blyat！我才是被你给吓死了！没事别乱扯嗓子怪叫OK？”“万花筒”感觉自己的耳膜被拍出了个洞，他用手捂住耳朵揉了揉，“特么的……入侵完成了，我们这边会实时监测并更改反馈信息，你可以继续进行拆解作业了。”
“收到……呼~~~~~”
“……你是不是有点神经质老兄？我建议完事后你去看看心理医生。”
“……”
将“万花筒”的“贴心”建议当成耳旁风，他把指钻和镊子接在外骨骼的指节接口上，启动精密工具，开始对玻璃屏障进行拆解。
指钻沿着熔接线对PVW板切割，在PVW板即将掉入浑浊液体的瞬间，镊子精准无误地夹住PVW板，将其放置到一旁，然后继续切割下一块PVW板。
如此往复，四分钟后，解颂终于拆解出一个比张开的手要大上个两圈的洞。
透明屏障的拆解工作结束，接下来是要解决这些天蓝色、对生物有着极强腐蚀性的，名为“深冥”的液体。
解颂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根试管模样的液体储存器，里面装有可对“深冥”进行中和的化学液体。他将试管尾部插入进“深冥”内，滑动顶部的旋钮令中和液释放开来。
中和液与“深冥”发生剧烈的反应，液体如同烧开的水般瞬间产生大量气泡，表面释出白色且刺鼻的烟雾，随着呼啸的狂风四散。大约十秒后，反应开始趋于平静，浑浊的液体逐渐变得透明可见，颜色也从天蓝色转变为深邃的深青色。
“听得到么，‘万花筒’。”
“听得到，讲。”
“拆解工作结束了，接下来我要开始中止信息的反馈，并将‘Emoban’内部残存的驾驶员意识送回，方便我们断开它的连接后，对定位系统进行切断并将设备回收。”他从防护服的外骨骼上拉出一条数据线管，插入操作系统模块的空闲更新端口内，“顺序是BECAD，和计划书一致，每断开一个，干扰系统就会运行五秒，并向你们发出信号，提示你们进行数据篡改。”
“收到，数据小组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始。”
“那我动手了。”
连接完毕，外骨骼上的外接键盘翻盖弹出。离计划书上所述的撤退时间还有八分钟，解颂开始今天这份工作最后的环节。
“希望无事发生简单收场啊。”
-……
光芒，不那么刺眼了。
火焰，不那么滚烫了。
周围的感觉，也不是那么冰冷刺骨了……
-……是谁？
“……”
第三个网络信号端口断开完毕，解颂没有放缓速度，反倒是更加快速地敲击着键盘，对第四个网络信号端口进行切断。同时，他双目的余光察觉到了，接在‘Emoban’上的其中一个元件，正不停释放着有规律的光信号。
那是莫尔斯电码。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淡白的微光如同书写着言语的羽毛笔。得知光芒表达的意思的解颂想说些什么，可如果打开交流系统，恐怕会在卡特法尔的军用服务器上留下数据。
那么，不打开交流系统，开启“Emoban”的音频信号接收权限呢？虽然能进行处理，让卡特法尔的服务器截获到的是一段损坏的音频文件，可里面的驾驶员意识，恐怕是完完全全能听到自己最真实的声音吧。
而且。
无视这些会给自己带来隐患的因素。
自己，又能说些什么呢？
“……”
第四个网络信号端口断开完毕。他放缓作业进行的速度，打开“Emoban”的音频信号接收权限。
-……
想必最开始听到的，是狂风和黄沙掠过的呼啸声吧。
然后，他缓缓深吸了口气，向着处在电子囚笼的陌生人歌唱。
“黄沙刺髓，遮掩了黎明的薄纱，
死海蒙身，让我们见不到星光——”
——灰黑的天空满是死亡的残骸，
手握着枪，我们行进在沥青路上。
即使这场战争总有一天能够结束。
可我们在下一场战争前，
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La~LaLaLa~La~LaLa~LaLaLa~
……
“紧急情况，‘解铃者’。”
“怎么了？”
“有一支四人小组朝你那靠近了。”
霎那间，解颂的食指停留在外接键盘的空格上。第五个网络信号端口已经关闭，只剩下将残留的驾驶员意识给送回，就可以安全回收“Emoban”。
然而——
“从装备和制式来看，大概是卡特法尔的回收小队。赶紧撤离……不！找个地方躲起来，它们不到三分钟就会到达这里！”
不速之客让回收计划宣告破产，而他若不立即行动，则会暴露自己的存在，窃取军事机密，这被抓个现行则是当即葬在这片荒漠。
解颂强压镇定，不让敲击键盘的手乱起来，他赶忙删除留在“Emoban”和操作系统模块上的访问痕迹。唱歌时被记录的音频文件，再传入卡特法尔军用服务器时已经损坏化处理，没有问题……切断中止端口作业代码，已删除，没有问题……等一下，如果现在断开干扰系统，岂不是会立马被无人机察觉到自己的热源信号？
想到这里，解颂的手又慢下来一拍。
“‘解铃者’，你搞定没有！我这边已经把信号干扰系统的参数设定好，就差你的位置了！赶紧找个地方躲好！这群羊排佬离你不到两公里远了！”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解颂在焦急的内心深处怒吼道，他已经能隐隐约约听见逐渐逼近自己的引擎声了。
解颂中断系统台和操作系统模块的连接，定时代码开始运作，在后台将系统台的最后访问记录给删除。紧接着，他拔下插在端口上的线管，粗暴地将操作系统模块塞回原位，端口上的两个存储工具在刚才已经删掉了所有记录和访问文件。然后将所有工具利落地收回至工具箱后，跳下“蜂鹰”奔跑起来。
“‘解铃者’，赶紧报你的位置！”
“E:A1.C9.13！”
刹车的巨响。
“好了……”
最后的参数设定完毕。
数据小组将干扰系统设为网络离线、自动运行的状态。
信号干扰的等级调到了最高，只要解颂不轻举妄动，无人机便无法搜寻到，解颂所在的那一小片区域上的任何信号。
只要不轻举妄动的话。
“万花筒”的手心攥出一丝冷汗，用电子望远镜观察着远方的一举一动。
一辆涂有沙漠迷彩的装甲运输车在“蜂鸟”旁停了下来。四名身穿制式防护服、手持能量集束步枪的卡特法尔士兵迈出车外，他们环视了周边一圈，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后，便利用机动靴上的喷射装置跳至“蜂鸟”上方，开始对机甲进行大致的检查工作。
躲在不远处的建筑残骸的解颂，透过墙上的小洞观察前方的情况。
卡特法尔的作战单位，是可以根据作战防护服的颜色进行快速辨别的。如果是回收小队，制服颜色应该是黄黑方格，可眼前这四名士兵的防护服颜色却是少见的青绿色。
这些人并非是回收小队。
（后勤人员？）
解颂仔细观摩这些士兵身上的装备，发现他们没有携带任何回收工具。难道说只是临时调出来查看这台“蜂鹰”情况的小队？
其中一名士兵按下头盔上的通讯装置按钮，拨打卡特法尔国防部的专线，解颂试图想入侵对方的通讯进行监听，可距离实在是太远，无法做到安全入侵。他推算了下信号干扰的覆盖范围，那辆装甲车应该也在范围内，想到这里，他弯腰低身离开建筑残骸，试图趁那四名士兵的注意力全在“蜂鹰”时，转移位置至装甲车旁。
“Blyat！你特么不要命了！赶紧返回掩体处！”
“放心……”
他没有出声，用的是骨骼传导来与“万花筒”进行对话。
掺杂污染物的风沙掩盖了自己大部分的身影，不要发出脚步声，慢慢地、慢慢地……他一边在心头如此默念，观察着前方且慢慢前行，一边手贴着别在腰间的手枪，以便发生紧急情况时还能及时反抗。
终于，他有惊无险地来到装甲车旁。他半蹲着贴着车身以防被士兵们看到他的头，然后开始对通讯装置进行入侵。
……入侵成功。
『……就是说已经有贼来过这里了？』
刚听到声音，就让解颂皱起眉头，这狂傲自大的声线可谓是卡特法尔贵族的流水特征，听了就反胃。
“是的，但请阁下放心，‘Emoban’完好无损。”
『完好无损？你们是怎么判断的，该不会看起来没问题就觉得是完好无损吧？我可不怎么相信紧急调过来查看情况的后勤人员的眼光啊。』
“反馈驾驶员意识状态的元件还在正常运行，我们确认了，没有异样。这一点，还请阁下放心。”
『……』
似乎是通讯装置的另一端，察觉到士兵那平静的声音带着怒火，他暂时陷入了沉默。
『好吧……‘Emoban’没事就好，等一下会有侦察部队揪出那个打算窃取我国机密的贼人，嗯……辛苦你们了。』
“没什么，为阁下、为卡特法尔效命是我们军人的荣幸。”
『呵。』
通讯装置的另一端发出不屑的笑声。
（看来是准备撤退了？）
没有专门的回收工具，便无法将驾驶员的意识送回舱内，也无法正常将“Emoban”回收，外加按照窃听得到的信息，等下会有卡特法尔的侦察部队进行搜查，那么也没有驻守在这里的必要，剩下的只有撤退了。
（真是个好机会，趁他们撤退和侦察部队还未到达的这段空档，我可以把留在驾驶员意识内的音频信号给模糊处理，然后拍拍屁股飒爽走人！等一下……）
对自己的猜测和计划大为自满的解颂，才想起来，如果这群人要撤退，那么此刻还待在装甲车这里，岂不是十分危险。
（完蛋！）
就在解颂赶紧催促自己该思考怎么脱身时，士兵头盔上的通讯装置再度接收到另一端的声音。
『那么，你们回收完后，回来这边时别忘了把驾驶员的意识给清空。』
“收到。”
（……）
（什么？）
解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也就是说，这个由后勤人员组成的四人小队，确实是要执行回收“Emoban”的任务，只不过，他们估计是要直接物理切断“Emoban”与“蜂鹰”的连接后再进行回收。
这样的话，驾驶员的性命并不在他们的回收范围内。
『虽然也是跟了多年的老部下了，不过，年纪尚轻便经受如此摧残，往后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吧。』
『永别了。』
随着冷酷的声音道出这一段无情的送别，通话就此结束。
四名士兵分别把枪挂至背后，从腰间的置物袋拔出一根酷似火炬的金属棒。他们拆下卡紧前端的环形安全装置，按下金属体上的按钮，充斥极高能量的等离子体光剑从中心处向外延展。
虽然这类光剑无法伤到机甲一丝一毫，可切断几根线管倒是绰绰有余。
解颂感觉听到了有什么东西叮的一声响起的声音。这不是错觉，其中一名士兵刚向卡特法尔的“蜂鹰”机体组专用服务器发送指令。
内容是彻底断开“Emoban”与驾驶员的连接。
“蜂鹰”使用的特殊技术是将人的意识抽出百分之七十，传送至核心装置内，也就是“Emoban”，这可以使驾驶员与机甲的最适性与灵活性达到最大化。但如果“蜂鹰”在遭受重创后，“Emoban”的自毁装置受损没有启动，驾驶员百分之七十的意识便无法返回，只能靠专用服务器来固定住意识等待回收。
现在他们发送这样的指令，等同于格式化“Emoban”内的数据。
也就是清空这边驾驶员的意识。
“还有两分钟，强制中断系统才能启动。”方才进行通话的驾驶员看向不停闪烁着光信号的“Emoban”，被头盔掩盖的面目下难以得知他的表情，“不要怨恨我们，这并非我们所愿，要怪，就怪操弄命运的妖精，怪你那没有良知的上司吧。”
他在胸口划了个十字，那动作平淡到习以为常，甚至毫无感情。
“reposez en paix。”
数据小组的军用便携电脑全程与解颂的音频装置相连。卡特法尔士兵们之间的对话，以及与卡特法尔国防部的电话内容，“万花筒”这边也同样听到了。
“万花筒”调出“蜂鹰”的设计图纸，查看线管的构造和建材。线管均用二级强保护性合金为材料，铠装标准设计构成。
如果这群卡特法尔士兵要用光刀切割线管，在作业时必然会弄出很大的噪声和强光，外加士兵的注意力全在“Emoban”上，这给解颂在撤退时增加了隐匿和保护性，如果无人机侦察到，那就释放一波最大功率的干扰信号，这样的话，就算那群士兵有所发觉，机动小组也早就带着解颂和我们撤离完毕了。
一个近乎完美的撤退计划在“万花筒”的脑内构思完成。
“‘解铃者’，听得到么，机会准备来了，等下趁他们准备回收作业的时候，你就听我指挥，狗腿子麻溜地撤——”
“‘万花筒’。”
解颂打断了“万花筒”的讲话。
“你们今天赚大了，雇金可以从我这里多抽九成。”
他的声音就像是做好了准备般沉着冷静，讲的也是雇佣兵最喜欢听到的内容，只不过，“万花筒”能感觉到，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想干什么？”
“……”
没有回答。
“万花筒”用电子望远镜看到了。一根肾上腺素、四根抗污染净化液，背靠卡特法尔装甲车的佣兵从工具箱抽出这五根针管，一根一根地连接注射孔按下汽化按钮，将其注入体内。
“等等，别干傻事……Blyat！你他妈的别干傻事！”
“万花筒”朝着远在敌阵的解颂怒吼。
可解颂没有理会。他拔出别在腰间的手枪，将预插好的弹匣卸出，换上外形结构像电池一样的无实弹式弹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救下来又能怎样？那个机甲里面是和我们毫无半点关系的陌生人，指不定还可能会是我们的敌人，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
解开保险，右手持枪，手指轻贴扳机。两枚乒乓球大小的球形炸弹从工具箱飞至左手中，代码已在刚才设置完毕。
“不要把命搭在这里！我们只是收钱办事的雇佣兵，不是人道主义组织的救护员！所以……不！别干傻事！Blyat！Blyat！！你他妈的！！идиот！！！！！”
“万花筒”怒气冲冠地一拳猛敲在折叠桌上。
劝告没有任何作用了。
因为他看到，那家伙把炸弹投掷出去了。
突然的爆炸。
爆炸的冲击和火焰并未波及到卡特法尔的士兵们，因为这是在装甲车内发生的爆破，厚重的装甲将其给完全隔绝住了。
可他们的注意力被这爆炸猛地吸引了，以至于他们完全没有发觉即将上演的突然袭击。
解颂趁士兵们的注意力在装甲车上时，快速移动到他们的视觉死角，利用便携推进装置跳上机甲。
他冲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士兵的背后，按住他的肩膀，枪口对准他握着光剑的手臂，扣下扳机。
咚——
一声枪响。
改变攻击方式的手枪射出漆黑色的能量波，将士兵的右臂炸成两半。
横飞的血肉、断开的肌肉组织和碎裂的骨头，一瞬间跃进这名士兵的眼中。可他连得知自己身体碎裂、甚至去知晓这里发生了什么的时间都没有，第二发能量波便将他的胸口炸碎。
两次枪响的间隔连零点四秒都不到，可枪响之大让其余士兵立即转过头来。然后，他们看到了，一名右手臂碎裂、胸前被开了个大洞、表情呆滞的同伴，以及站在他背后、手持着手枪，目光冰冷地看向他们的袭击者。
“啊……”
临死的士兵像是回过了神般，震惊地看向他的胸口。
解颂没有给予他感受疼痛甚至惨叫的机会，他如机械般干净利落地把枪口贴在对方的脑袋处。
咚——
原为头部的“零件”喷洒了一地。
早已司空见惯的死亡，还是让他们感到惊愕，是到访得过于突然么？即便如此，同伴的死亡并没有带给他们悲伤和恐惧，而是霎时之间对眼前事态的简单了解：发生了袭击；眼前的袭击者，很危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站在三人最前的士兵用怒吼声壮胆，以单手持剑的架势冲向解颂，而在后方的另两名士兵则立即将光剑扔至一旁，转握住突击步枪快速瞄准，打算找准对方在防御同伴斩击时产生的空档进行精确射击。
而对方只是在尸体的后方，在键盘上简单敲了几下。
【监测到未认证生命体，将在50秒后进行扫荡式轰炸。】
冰冷的系统音传入士兵们的耳内，那是飘浮在上空的无人机传达的通知。
比起士兵们的性命，在“Emoban”的机密保护指令面前不值一提，为了执行这项指令，无人机即将使用“蛛网”抹掉这周边所有的生命特征，这是这些士兵早已心知肚明的事项。
可是，脆弱的生命，在宣告死亡时总会感到震惊、恐惧或是绝望，那是段与现界无缘的空白时光。
难道将毫无道理死在这片荒漠？陪这不知做了什么的疯子陪葬？他们皆如此想道。
只是一瞬间的分神，冲上前的士兵便发现破碎的尸体即将盖住他的全部视野。莫非是打算用尸体作盾牌，贴至最近距离进行射击？他下意识向左横劈，试图将尸体与躲在后面的人一斩两断。
可是，解颂他并未如士兵所想的那样，他只是大幅度向前迈了两步，推开了尸体，然后小幅后跳到一个对他而言刚刚好的位置。
然后，眼前的士兵如他预测般行动，他将枪口提前举起。
光剑像切奶酪般顺滑地从右侧没入尸体，可剑刃并未触及到尸体背后的身躯。解颂看向离自己胸口零点五米距离的刃尖，在刃尖到达能与枪口中心相连成一条直线的位置时，扣下了扳机。
能量波将尸体的右腰轰成碎肉，与此同时，由等离子体构成的剑刃，前半部分被能量波冲散，后半部分则是在失去固定化作等离子团前，被能量波前压至光剑的核心装置内，引发了微小的爆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右手被炸烂的士兵从喉咙挤出扭曲的惨叫，眼泪和鼻涕不由自主浸湿他的脸庞，被疼痛冲散思考的他瞪视着造成这一切的袭击者，试图用左手转握住枪来进行反击，可是一阵冲击传入他的后背，有什么贯穿了他的身体。
灼烧神经的苦痛告诉了他答案。
他好似能听到后方的“同伴”在说——
“你已经没救了。”
“死之前尽下仅有的作用吧。”
——这样的话语。
沉闷的枪响，自己用于繁衍后代的下半身被轰散，原本会将袭击者贯穿的能量子弹，大多数被冲散开来。他感受不到疼痛，他也已经不在乎了，只是他最后仅存的那点意识，用尽全力得到的只是有什么东西展开的声响。
入侵成功。
安装在已死士兵手腕上的能量护盾瞬间向外伸展，透明的黄色屏障抵消掉了剩下的能量子弹，可这只是暂时性的，它并不能抵消压倒性的火力。
“紧急口述密码8190723Agli912！要求任务E20410218作业区域的AAC01到03号无人机，强制冻结一切攻击指令！”
在最后方的士兵一边与另一同伴进行压制射击，一边快速向国防部核心服务器传递指令。他是这个临时小队的领队，在实行任务前他被给予了第五级权限，能够利用权限调动五级以下的兵团和设备，处理大部分的紧急情况。
无人机的攻击权限是第四级，第五级权限能够进行强制指令，让上空的无人机取消朝这里发动地毯式轰炸的指令。
他不想死。
然而。
【……】
没有任何反应。
第二具尸体展开的能量护盾即将被倾泻而来的子弹海撕碎，可解颂的脸上并无惧色，只是将第一具尸体的护盾发生器从左手腕上了拆下来。
“紧急口述密码8190723Agli912！！我他妈要求你冻结任务E20410218作业区域内所有无人机的攻击指令！！！”
士兵领队暴躁地重复了一遍下达的指令内容，语速比刚才更快。
【……】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紧急口述——”
试图继续下达指令的士兵领队，头盔上的防弹玻璃在这一刻变得漆黑了。
【~~~why don't you say long time no see~~】
播放音乐的弹窗从显示屏上弹出，轻快的歌声从音频设备响起，是他平常最喜欢的女歌星近日推出的热榜。
不仅如此。
【呲呲呲呲呲呲呲呲呲————】
【请选择您想游玩的角色。】
【开始复制文件夹内291个文件，共561GB，预计20分钟完成。】
【已打开50个网页，继续打开网页将使系统出现卡顿，是否继续？】
【检测占用内存99%，自动清空内存失败！请尽快手动清空！】
【系统为你实行最优方案，即将开启简约模式……简约模式开启失败，错误代码0x17829000……】
【……】
嘈杂的雪花噪音、“火速攻坚”的选择人物界面、毫无进展的文件复制进度条、满溢桌面的网页、高频响起的弹窗声、卡死的内存窗格、重复不停的错误提示音……这些统统淹没了士兵领队头盔上的显示画面与音频设备。
他此刻终于得知为什么核心服务器不理会他的指令。
不是不理会，而是根本发送不了。
“Putain de salaud！！！”
被后台完全占用的内存，使得智能系统已经失去反馈外界信息的能力，是关闭系统打开物理视觉辅助设备，还是无视这些，保持原方向继续压制射击？一秒后，他的左手离开扳机，伸出食指贴在头盔对应太阳穴的位置，指纹识别成功，开始强制关闭头盔装载的智能系统，打开物理视觉辅助设备。
压制火力因为对面领队的踌躇和保障视野的行动减弱了，解颂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推着破碎不堪的尸体向前冲去，在能量护盾即将碎开的那一刻踢开尸体，朝着最中央扣下扳机。
爆开的血雾掩盖了解颂的身影。
就在除领队外的最后一名士兵，猜测对方会从哪个方向出现时，在一个模糊的“物体”从血雾的左侧伸出。他下意识朝左侧扫射，然而，那只是个不成样的“腿”。
解颂举着从第一具尸体拆下的护盾发生器，从血雾的右侧冲出。士兵见状立即调转枪口进行射击，可展开的能量护盾将能量子弹全部抵消，自己的火力无法短时间击穿护盾。
“队长！敌人快冲过来了！”
士兵朝领队大喊，而士兵领队头盔上的物理视觉辅助装备正好启动完毕，使得他重新获得了视野。
虽然物理设备给予的能见度比经过智能系统各种优化的要差不少，可领队依旧能看到即将冲上前来的身影。
这个距离，压制射击依旧有效。
他重新握住枪，简单瞄准后，即将扣下扳机。
可解颂不会给这两人任何的机会。
BOOM——————！！！第二次与方才在装甲车内发生的规模相同的爆炸，在“蜂鹰”的左肩膀部位发生。
爆炸让士兵们下意识伸出左臂遮挡自己的脸庞，连带发生的冲击让士兵们没有站稳踉跄了一下，爆开的沙尘也短暂降低了周边的能见度。
解颂一下子接近到第三名士兵的面前。
枪支已经没有作用，捡起光剑也来不及了，士兵赶忙将双臂摆成“X”字挡在胸前，双腕上的护盾发生器开始启动，两层能量护盾立即伸展开来……
……入侵成功。
然后消失不见。
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士兵，左膝盖突然被震碎了一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磨刮着神经的刺骨疼痛让士兵试图紧握住伤口，然而，他那不由自主向下低的头，下巴好似抵到了什么冰冷的东西。
咚——
枪声响起，士兵脑袋的前半部分被能量波击成碎片，人体组织在天上飞舞，被风带至远方，他那和视觉神经已毫无联系的左眼残渣，在半空中紧紧“注视”自己心脏被冲击成碎末的场景。
只剩下最后一个。
眼前的尸体正好遮挡住了后方士兵领队的身影，这是相当不利的情况。就在解颂的大脑飞速旋转，思考应该如何行动时，步枪摆动的细微声响传入他的耳内。
（想近距离射击么！）
他立即启动第三具尸体手腕上的护盾发生器，护盾瞬间延展完毕。只剩一人的火力，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击破护盾。
然而，下一秒，他听见了有什么“东西”掉落在机甲上的声音。
以及光剑启动，等离子体展开固定形状的声响。
（糟了！）
得知判断错误的解颂立马后退。眼见红色的凶刃有些吃力地切开悬在半空中的能量护盾。
光剑再次举起，紧接着向左下斜斩。
来不及用能量波破坏光剑的他，赶忙借助便携推进装置让自己逃离剑刃能触及的范围，可还是来不及，光剑即将触及他的脑袋。
光剑在启动时间过短的情况下，还未将形状固定完毕的等离子体，在触碰物体时会固定速度会变慢，也会导致剑刃的锋利程度降低。想到这里，别无选择的他高举握着脉冲枪的右手，挡下袭来的斩击。
光剑并未像平时一样将人体简简单单地切开，反倒是发出咔噗咔噗的声响，这是骨头与血肉混在一起时，被钝物压迫的声音。剧痛充斥解颂的全身，可肾上腺素帮他压制了这份疼痛，搭配受伤时连带产生的兴奋物质，他立即大幅度向后跃步。
啪——右手被切了下来，防护服检测到身体断面开始进行自动压迫性止血，充斥污染物的沙尘迅速覆盖在断面处，可解颂在此之前已经注射了四管抗污染净化液，这让身体能够完全抵御污染物质一段时间，同时也逃离了被斩成两半的命运。
士兵领队快速重整为双手持剑、高举光剑且刃尖向上的架势。握着光剑的双手靠着左肩，右脚前压，采用一种名为“迭足”的滑步步法，一点一点朝着解颂缓步移动。
解颂拔出别在腰间的战术匕首，这把匕首采用复合钢材制成，能够防止被任何能量或脉冲武器破坏。即便如此，这把匕首并不能改变他所处的不利地位，右手被切断，眼前这名领头的士兵从架势和步法来看，还是个善使剑术的人，自己的行动范围也正被逐步压缩，没有什么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的了。
一步，又一步，士兵领队与解颂不断上演着前进与后退，突然，士兵领队的左脚大幅度前跨，距离一下子缩短的他挥动光剑，向左横斩。
及时反应过来的解颂用匕首挡下这一剑，可士兵领队立马右脚前跨压缩空间，随手臂自然脱力垂下的光剑猛地握直，向右上斜斩。
解颂赶忙利用便携推进装置向后跳移，落地的瞬间迅速掌握平衡。眼前的士兵领队因为右上斜斩后还未及时重整架势，身体露出了致命的空档。
那么，该如何行动？解颂飞速调动全部脑细胞，最后，他决定采用速度最快且动作幅度最小的突刺，钢材强度能无视眼前这卡特法尔制式防护服带来的保护，直接捅入对方那毫无防备的心脏。
（捅三刀然后保持距离，让他流血致死即可。）
确定接下来行动的解颂握紧匕首，向士兵领队的心脏刺去。
可就在他刚发力向前突刺时，士兵领队突然右脚大幅度后移拉开距离，向着斜右上方的双臂，随着后撤的动作拉回靠至左肩，架势重整为最开始双手持剑的直立架势。
发觉到踏入对方陷阱的解颂，在内心深处痛斥自己的急躁。
右脚向前迈出进行压制的士兵领队，向斜左下角挥出致命的斩击。
铛——清脆的交锋声响起。在士兵领队展开斩击前，解颂强行收力停止突刺，将战术匕首高举挡下对方的斜斩。
即便挡下了这一击，可这也代表他陷入更糟糕的被动局面。
“我呢，从十二岁开始便斩获了赤樱国的‘月弧’冠军。”
这是解颂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听到士兵领队的话语。这苍老黏腻的声音让他联想到腐烂的猪肉落在脏污地板上的恶心声响。
“剑术拥有极高造诣的我，回国便作为童子军加入军队。二十岁时我在三战战场上奋勇杀敌，祖国赐予我无数勋章，我也一直为此而骄傲，想着能斩下更多他国的人头，换来更多的荣誉……”
光剑随着士兵领队施加力道，渐渐开始向前压制，只有左臂能够发力的解颂开始力不从心。
“可是机甲技术的出现让我的人生走向了下坡路，驾驶技术处于底端的我立刻被分配到了后勤部队，先前得到的勋章就像是放狗屁一样……”
汗珠逐渐从额头上浮出。解颂试图用便携推进装置带动身体向前压，然而压制的效果才开始一瞬便被反压了回去。
“……本来，在四战只负责护送物资的我，在这段无聊的时光沉下心来了，虽然我被淘汰了，可若能简简单单度日直至老去，也不枉此生。”
士兵领队再度向前施压，红色的凶刃距离对方的脸庞只剩几厘。
“再过两年，我就五十岁了，能拿养老金退休了，本来大好的养老生活，现在，全被你这狗杂种破坏了啊，你要怎么赔我啊？啊！”
“哈哈……也就是说你才四十八喽？”
“……那又怎样？”
“那我可比你大八岁啊，按照卡特法尔的绅士礼仪，你不应该向年长的我表示尊敬么？”
“……”
士兵领队皱了皱眉头。虽然对方被防护服遮挡住身体，看不出身体特征，可凭声音能判断出是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和五十六岁完全搭不上边。
“还有，你可不要怪我，要怪，就去怪你们那调皮的妖精，怪你那亲切和蔼的三好上司，让你这可怜虫在命运无常的战场上，连个受人崇拜的荣誉都没有，反倒把命搭在这么一遭破事上，想想就搞笑，哈哈哈哈哈！”
解颂好似忘记了自己的架势即将被破坏，像是刚享受完一场滑稽的喜剧般，爽朗的笑声掩盖不住放声开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士兵领队也不受控制地放声大笑，那笑声就像是通红的气球被尖锥捅了个洞，空洞的感觉愈发浓烈。
“还真是，我这一坨屎的人生，什么都没得到，命还栽在了你这狗杂种这里，真是没有比这更搞笑的笑剧了。”
“哈哈哈……你终于有点自觉了？”
“是啊，所以……”
士兵领队猛然收刀。
从被压制的态势解放出来的解颂反倒失去平衡向后踉跄，然后被对方利用机动靴的喷射装置瞬间加速，一脚将自己踢倒在地。
紧接着，赤红的剑刃捅入了自己的腰部左侧。
“唔……！”
“反正都要死了不是？”半蹲在解颂身旁的士兵领队，他那紧握着光剑的手像是搅拌浓汤般向左右晃动，“那么，死之前，我要先把你剥皮切指，再将你剖腹剔骨，最后，我就可以作为一名战果累累的、卡特法尔的优异士兵，提着你的人头，在英灵殿的上父面前，得到最后的勋章。”
“呵……我要死也是去黄泉喝孟婆汤……你死则是下地狱吃地沟油……”
解颂很想朝这失心疯的疯子脸上吐口水以表嘲笑，可现在也只能吐在自己的头盔上。而且，他感觉很不妙，被剑刃插入的左腰正发出滋滋的声响，那是身体受高能量分解的声音。
虽然肾上腺素还在持续作用，可好似坠入业火般被灼烧的疼痛刺骨穿心。
“先把你那口齿伶俐的嘴巴给切下来吧，让你在死之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士兵领队把光剑缓缓从解颂左腹抽出。
突然，悬在上空的三架无人机，被观测不到的“某种存在”给同时切成两半。内部的供电系统受破坏发生爆炸，连带引爆了掷弹筒内的“蛛网”，将火色的爆焰淹没在紫黑色的分解场之中。
“什么！”
士兵领队猛然扭头看向上空，而刚转头的瞬间他就反应到自己做了个错误的行动。果不其然，自己的后脑勺受到重击，虽然有防护服进行保护，没有受到伤害，也没感觉到疼痛，可还是被打倒在地。
解颂用左手撑住地面，借便携推进装置让自己迅速起身。他握住插在自己身上的光剑的剑把，毫不在意地将光剑从左腹抽出。
不需要什么架势，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技巧，他就像是在棒球场上打出一记坏球，毫不犹豫地朝着对方直横斩去。
士兵领队赶忙站起身来。他的视线刚朝向前方，便看到对方的剑刃已经袭来，可他有足够的时间，向后退至能用能量护盾挡住斩击的距离。
他一边将双臂呈“X”挡在胸口后，一边开启护盾发生器展开能量护盾。向后迈出左腿，然后再迈出右腿，没错，简简单单，后退几步，对方的斩击根本无法伤及分毫！
本该如此。
可他的耳朵，听见了此时不应该出现的声音。
咚——
沉闷的枪响，还未迈出脚步的士兵领队，身体不由自主向左倒去。他的余光瞥见自己的左脚被冲散着碎末，以及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
——一把漆黑色的手枪，底部却伸展出八只纤细的移动关节，拖着紧握着的断手，在他的脚边缓缓吐出黑色的能量余波。
最后。
他的视线就定格在这里。
士兵领队的脑袋连同能量护盾一齐被切成两半，开始溢血的尸体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果然……加装些特殊模块是正确的选择……”
解颂将光剑扔至一旁，手紧紧按住左腹的伤口，拖着灌了铅的身体走到“Emoban”的面前艰难蹲下。身体因失血开始失去力气，头脑有些发昏，眼前的事物也时不时变得模糊，可他强迫着自己提起精神，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他用力拉出“蜂鹰”的系统操作模块，从外骨骼上拉出数据线管，重新接至端口上，以骨骼传导的方式开始口述代码。
【8190723Agli912……密码验证成功。申请通过，停止对PIOM-06进行系统中断工作，数据准备已取消……申请通过，传输通道正常，开始对PIOM-06的驾驶人员进行意识返回工作……】
这样就行了。
解颂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抬起头，不远处有几辆沙漠涂装的装甲车向自己开来，不过车上没有贴着卡特法尔的国徽，是自己熟悉的图案。开在最前面的车，其远光灯不停在熄灭和开启之间转换，晃着他的眼睛疼。
“我等会一定要把开那车的人打一顿……”
用极小的声音放完这句狠话后，他终于撑不住失去了意识，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