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到快要散架的电风扇仍然卖力地缓缓转动，发出嗡嗡嗡的呻吟，像是半只脚迈进棺材的老头所发出的哮喘。
这样子根本就没有风啊。为什么还要强迫这种又生锈又摇摇欲坠绝对超过保修期几十年的电风扇继续工作呢？
不怕掉下来吗？
“林智斌，你在抬头看哪里？”老女人尖锐的声音。
“我在看风扇。”我很诚实。
“我跟你说话你在看风扇？我让你听课你给我睡觉？啊？”老女人的声音愈发尖锐。
“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比普通人高一个八度？”我决定不看风扇了，但是直视老女人的眼睛会让她误以为我很暗恋她，只能不得不将就盯着她那颗冒汗的鼻头。
“你说什么？！”她的耳朵不太好。
“我说你声音比普通人高了一个八度。”我很贴心地再把这句话重复一遍。“普通人说话也就是小字一组do到si的中音区，也就是三百多到五百多赫兹的频率，你比普通人音调多了个八度，快有六百以上了。”
很高兴终于能够用得上专业内的知识了。
“蛤？”老女人不敢置信地看着我，鼻头上的汗滴被震在一起，像滚雪球一样滑落到了老女人的嘴巴里。
呕，好恶。
“斌哥，你快别说了......”白岩很小声地提醒着我，一变拉扯着我的衣角。
“行，林智斌，呼，你不错，明天起不要当这个班长了。”老女人感动得气喘吁吁，水珠又开始在鼻子下面的地方凝聚。
万岁。
“刘老师，不是智斌的错，是我回来路上拉肚子了。”一听到老女人要撤我的职，白岩都快急哭了。
我很感动，朝他投去肯定的眼光。
这孩子果真仗义。
“呵！不用说了。旷课就是旷课，没有什么理由可言。这件事情我对事不对人。林智斌，我看你最近状态就是有问题，作为一个班的班长就是要做好带头作用，你自己都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还怎么带头？”
“……”
“你们音乐课快下了吧？我看你们干脆就留在办公室给我把那张卷子写完好了，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回家。”
“最后一节上的是体育课。”我提醒道。
“都一样。”老女人不耐烦的挥手。
写完卷子才能回去？
我低头看了看办公桌上堆着的那叠的数学卷。
『y=cos2+sinX大于或等于3求值域...抛物线y=F（f）的对称轴...解法2通过换元...建立如下图所示直角坐标系...2-sinX...9+sinX...sinX=...sinX...sinX......』
这什么玩意？
看不懂，都是熟悉的数字，都是熟悉的英符，组合在一起怎么这么抽象？
函数？我连笔算除法都忘了怎么写了你让我写这个？
要是给我无限时间写这张卷子，就是坐到宇宙毁灭我都憋不出一个字。
做高中生的卷子，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名拥有十五年学习经验的精英大学生能力范畴。
正当我即将发作之时，意味着最后一节课下课的铃声响起。
办公室大门外，仿佛传来了少男少女收拾东西伺机而动的声音。
“好了，既然放学了，你们两个就坐下来好好写吧，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老女人看到了我的脸后就一副大仇得报的感觉，声音也平缓了很多。
“王...呃...赵老师，我有急事，要先回家。”
人命关天，可不就是天大的急事么。
“林智斌！你又要去哪？你站住！”
“我的那份卷子，就让白岩帮我写好了。”
我转身推开办公室大门，没有给那个老女人半丝商量的余地，走之前顺手把那台苟延残喘的电风扇给关了，天知道它再这么转下去会不会掉下来把老女人的项上人头给收割。
“林！智！斌！！！”
身后老女人的怒吼在办公室大门关上的一瞬间小了很多。
走在一排排教室外的走廊上，一群群高中生从教室门口蜂拥而出，如同洪水冲堤。
看着他们青春洋溢的身影，我很欣慰。
高中生唯一的烦恼就是高考，每天不是在教室就是在宿舍。
这么简单而又无忧无虑的人生，真的好羡慕。
想当年在大学的时候，每天要顾虑的事情简直就跟在迪斯尼排队的人一样多。
下午要不要旷课在宿舍睡觉，女朋友最近要过生日了送什么好呢，晚上兄弟又叫去喝酒了喝不过怎么办，啊，叔叔还没有给我发钱花呗要还不上了。
真的很烦恼，还是怀念以前简单的生活。
嘿嘿。
当然，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桃子。
若是又像上一次轮回那样，桃子再次遇害的话，我心里终究还是会过意不去的。
计划想要实施的第一步，果然还是要先找到她本人。
顺着人群走出教学楼，在学校的操场上，我很快就看到了那个熟悉身影。
天蓝色的运动款校服没有成为她外貌的累赘，反而带来了别样的灵动与活泼，仿若雨后的百合，在夕阳下挺立。
尽管和几位朋友走在路上谈笑，但那副俏影仍使得她在人群中皎如日星。
“嗨，桃子。”很自然地走上前去，和她打了个招呼。
“你好，林智斌。”她微笑着，明净清澈的瞳孔灿若繁星，发出温柔的信号。
温柔得让我心虚。
“啊，白岩他在学校附近新开的西餐厅办了几张体验券，但他有事去不了了，明天过期怕可惜，就把券给了我。”
很自然地就脱口而出了一句谎话，至少白岩有事是真的——他正忙着在老女人那里写卷子，搞不好还得写我的那一份。
桃子身旁几位长相分别46分、57分、31分通通没有超过颜值及格线的朋友一脸八卦，像是等着看什么好戏一般。
真讨厌。
“是嘛？”桃子微微一笑，很倾城，“那你就和朋友去吧，我今天还要陪这几个姑娘出去玩呢。”
“他们都回去了。”我寸步不让，“就让这几位美女一起去吧，我请客。”
“好吗？”我朝那位31分的女生眨眨眼，以表决心。
“对不起，林智斌，我不想去。你去找谁也好，但是别来纠缠我。”桃子的温柔渐渐变成了冷漠，拉起几位女生的手，毫不留情地从我身边走过，只留给我一个俏丽的背影。
还有那个31分女生依依不舍的回头。
我凝固在了原地。
剧本不是这样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