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夜风萧瑟，路两旁一颗颗高大笔直的棕榈树风中挥舞着自己的扇叶，像是要将街边夜游的行人驱赶。
横跨马路的天桥上，我与桃子面对面地站着。
不，这样古怪的气氛似乎更像是对峙。
桃子直直地注视着我，似乎是在甄别着谎言与真心。
“林智斌，我想要听你亲口说。”
“说你并不想和我分手，说你还爱着我，说我们还要继续在一起。”
她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
“......”
我半张着嘴，却蹦不出来一个字。
眼神瞟到了她手中仅仅捧着的淡蓝色水仙花上，从此刻起，这不单单只是一束普普通通只具备装饰作用的水仙花，而是责任与道德的枷锁，让我更加难以开口说出那个“不”字。
是，我曾经是对她有过爱的错觉，被她执着与在我身上的付出所打动，从桃子的身上获得了来自感动的情愫。
但情与爱不同。
如果是曾经的我，或许能够随随便便地说“是，我很爱你”吧。
但在此刻，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又犹如千斤重，它意味着责任，它意味着真心，它也意味着天长地久。
我无法和这张脸天长地久，这张逼死白岩，杀害父亲，最后又将魔爪伸向叔叔的脸。
更不用说，这张脸的主人，还曾将我拘禁羞辱。
哪怕桃子是无辜的。
“林智斌，说你爱我。”见我不说话，桃子又一步上前。
“桃子......其实你挺不错的。”我吞吞吐吐说道。
“林智斌，说你爱我。”少女再次重复这句话，态度从强硬渐渐变味，更像是在委屈求全。
“......”我沉默不语。
“林智斌，说你还要和我继续在一起。”她的语气变成了某种恳求与退步。
“......”
“说啊！这不就是你跑过来找我的目的吗？”
“我过来不是为了这个......”
我本来这次就是为了改变桃子今夜被陶梓杀害的结局，不至于让我良心不安。
“蛤？”桃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连音量都开始变大。“林智斌你什么意思？”
天桥上渐渐多起来的路人开始向我们投来奇怪的目光，甚至有的人停下了脚步，准备观察接下来还有什么好戏可看。
“不是，我...是因为...要送你回家。”我目光飘忽，语气也变得吞吞吐吐，大脑似乎已经失去了排列组织语言的能力。
“我管你送谁回家？我只要你说你爱我，说三个字也那么难吗？！”
夜风越来越大，将纸片与尘土吹得满天飞舞。
我深深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
一道白光闪过，随之是轰隆隆的巨响，雷鸣声在都市大厦中回荡。
桃子僵硬在了原地，或许是因为这样的答案与她所设想的结果天差地别。
夹杂着沙粒与潮气的狂风将她头发吹起，将发丝吹得蓬松散乱，胡乱地盖在她的脸上。
此刻的桃子看起来，像是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憔悴窘迫。
看见她扬起的手臂，我已经做好了被扇一巴掌的准备。
然而她却只是将那束贵得要死，原本是作为复合礼的水仙花束狠狠摔在地上。
几滴从天而降的雨滴滴落在那束萎靡憔悴的水仙花瓣上。
“你说过要和我一起折完星星的......”桃子声音哽咽，泪眼朦胧令我难以直视。
“我会和你一起折完的。”
“你骗我！”桃子大喊，不断泪水从眼眶中滑落。
“我没有骗你。”我很无辜。
我从头到尾只说了要送她回家和要一起折星星，哪有骗过她？
“你玩我！”她大叫了一声，扭头朝桥尾跑去，把手足无措的我丢在围观行人的议论纷纷之中。
“这人干嘛那女的了？”
“不知道，好像是那男的送别的女人回家。”
“出轨啊？真稀奇。”
“你看他们的样子哪有多大，怎么可能结婚？小情侣而已。”
“啧啧啧，你们都说错了，这明显是那男的把那女的要了，又翻脸不认人。”
我被淹没在了七嘴八舌的海洋里，看着桃子身影消失的那个阶梯，心如乱麻。
“喂！傻哔！”一个染着黄毛的青年烂仔往地上射了一口槟榔汁液，大声嚷嚷了一句，“你马子跑了，追啊！”
这句话让我如梦初醒，迈步向着她最后离开的那个地方飞奔而去。
雨水骤然落下，迎风席卷而来，又冰又冷地拍打在我的脸上。
让我想起了那句歌词——“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
当然我没有那样悲沧的心境，这一切不过是我自己咎由自取罢了，再怎么样的后果我都能承受。
但至少，这一次我没有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桃子和她复合，若是真的做出了这样违背内心的决定，那最终定然还是会迎来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长痛不如短痛。
雨越下越大，街上的行人渐渐稀疏，就连道路上骑行着电动车的人也不知何时披上了一件件雨衣。
我没有雨衣，只能任凭雨水浸湿头发和衣服，像一个无头苍蝇一般在街上奔跑寻找着桃子的身影。
“桃子！”
“桃子！”
“桃子！”
再怎么呼喊也无济于事，我跑过街头巷尾，将天桥四周的步行街全部窜了个遍，还是没能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即便不和桃子复合，我也应当对她的安全负责，天知道这么黑的天，会不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大叔出没？
“您好老板，请问一下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穿天蓝色校服的女生，一米六左右？”看见前面有一处报刊亭，我立刻上前询问。
“乱来，附近不都是你们这些刚放学穿校服的学生？一个一个的我哪里记得哦？”报刊亭大叔不耐烦地挥手将我赶走。
“您好您好，请问有没有看到过一个穿天蓝色校服的一米六女生从这里跑过？”我又跑到一处奶茶店窗口，对着女店员问道。
“欢迎光临悠悠啵啵奶茶～本店招牌蜜桃啵啵第二杯半价哦，好喝甜蜜啵进你心哟～”女店员僵硬的咧开嘴巴摆出一副在笑的样子，像是一个失去灵魂的人皮机器，让我不战而退。
“不好意思，大哥，你有没有看到有个穿天蓝色校服的一米六女生从这条路路过？”抓住了小巷里唯一一名在雨中撑伞漫步的大叔，再次问道。
“女仔有哇。”大叔眉开眼笑，“有校服的、有空姐服的，学生妹、熟女，关门生意做啵？”
“谢...谢谢，不用了。”我落荒而逃。
几乎将周边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能看到的人都问过了，最终却一无所获。
电话也没办法拨打，高中带手机要没收的，全班除了大姐大之外只有我能把手机带去学校，因为我就是那个没收手机的。
在这一刻我深刻体会到了这一制度的弊端，人跑没了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跑到了一处骑楼躲雨，同时一遍遍拨打着桃子放在家中的手机，祈祷她能够顺利回到家接通电话，但得到了也不过是千篇一律的忙音。
某种不安的情绪在我心中不断涌起。
对于接下来要去哪里寻找，我毫无头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