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在扶着桃子的情况下付了钱，我架着烂醉如泥的桃子走出了清吧。
外头弯月高挂，冷风徐徐，之前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留下道路两旁的一潭潭水洼。
我以变扭的姿势扶着桃子，一步步走在夜晚的街道上，不时张望着有没有计程车的影子。
这样的深夜，走出酒吧一条街后，基本上所有的店铺都已经打烊了，也难见到有什么路人行走，只有夜风不断吹拂树叶的沙沙声，和身边少女带着酒臭味的絮絮叨叨。
“林智斌，说真的，你人真的很不错，心底特别善良，也很靠得住，你看，就像是现在这样，还能够好好听我说话……不好意思啊，如果我讲话有点乱的话希望你谅解，我感觉自己醉起来就是这样……这是第一次喝醉啊，呕，自己醉起来就是这样，嘴巴总是跟不上思维，思维跳得特别快。”
“那就谢谢你的夸奖咯。”我无奈笑笑，“说起来，你喝醉后话挺多的。”
“我也不知道啊，就是会想很多东西，有好多想说的喔，我好像喜欢上这种感觉了，我们下次再出来一起喝酒好不好？”桃子的头靠在我的肩上，一阵阵酒气往我耳朵里灌。
“随便你啊，想喝的话叫我就行了，别和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出去。”
“怎么会呢。”桃子嘿嘿一笑，醉醺醺道，“我根本，我根本不认识什么人啊，我哪有朋友啊，我就是和你最熟好不好，我不找你找谁，所以说啊，你干嘛要和我分手啊，我会无聊到死的，真的，都没有人和我说话了，那些朋友都是假的好不好，女生的友情就跟垃圾一样廉价诶。”
“嗯……”我想说些什么，所有的话语却堵在喉咙，这种感觉很奇怪，像伤心又不是伤心，像可惜又不是可惜，难以言喻。
“喂喂喂，林智斌，你是不是也醉了呀，嘿嘿嘿，我不知道诶，我感觉你好像醉了，其实刚刚出来的时候，我觉得那个酒保也有点醉，是不是喝醉的人会觉得身边的人都醉了呀？好奇怪啊，林智斌，你比较有经验，你说说呗。”
“是啊，我也醉了。”我打了个哈欠，说起来，晚上的风怎么这么冷啊。
“嘻，我就知道，你肯定也醉了呀，你也喝了不少，我醉了一百分，你醉了六十六分，呕——哇，好大一个嗝，好臭，林智斌你快把鼻子闭上，千万不要闻。”
“你的话真的超级多。”我哭笑不得，就这一点来说，桃子跟我完全不像啊，我一喝醉了就会像一只死猪一样瘫着不动，哪里会像机关枪一样蹦这么多话出来啊。
正在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迎合着乱说废话的桃子时，一辆久违了的计程车从远处开来。
“车来了车来了。”我快步靠近路边，给计程车打了个手势，直到它缓缓停在面前。
我俯下身拉开车门，将已经东倒西歪的桃子推进计程车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
“师傅，和天门建材厂那个员工宿舍知道吗？”在将车门关上后，我扭头向前座的司机问道。
司机看上去就像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严肃中年人，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看烂醉如泥的桃子，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计程车再次向前缓缓开动。
“林智斌～林智斌～”桃子侧靠着车门，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
“哎，怎么了？”
“我和你说件事情哦，你把耳朵凑过来。”桃子眯着眼睛，憨笑着。
“嗯，我在听呢，你说吧。”
“我悄悄跟你说。”桃子嘴巴的气息吹进了我的耳朵里，弄得我痒痒的，“其实——我刚刚是可以自己走路的哦，但我就是喜欢你背我。”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招来了桃子噗噗噗的笑声。
“智斌你人真的不错呢......”
“你刚刚说过了。”我看着窗外的繁星点点，心中被酸涩的苦水给填满。
根本不是这样的，桃子，我真的是个糟糕透顶的人啊。
那么花心，又那么畏缩，在这强撑着的高大外表下，我的灵魂一定是弱小而又畸形的吧。
倘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在那时候，桃子最需要我的时候逃避了......
也不会在上了大学后，谈了一场又一场恋爱，从虚无缥缈的廉价男女关系中寻找着荒谬的自我价值，在虚伪的温柔下映藏着极端具有目的性的盘算，不过是用以自欺欺人的精神麻痹罢了。
这样的我，真的糟糕透顶啊。
既然如此，本应该被老天所唾弃的我，为什么还会被赋予这样重头人生的机会呢？
想不通。
扭头再次看向桃子时，她不知何时已经合上了眼睛。
睡着了吗？
我将桃子的校服拉链合上，就不再作声，生怕将她吵醒。
街灯的光照在汽车的行驶下，变成一道道一闪即逝的残影，照亮着少女脸庞细细的白色绒毛。
酣睡着的桃子就像是倚偎在母亲怀中的婴儿，卷缩在座位的一个角落里，眉头舒展，神态安详，只有淡淡的鼻息有规律的作响，声若蚊蝇。
一路不语，司机大叔也懒得说话，专注于道路的状况，唯一有点声音的是轮胎碾过泊油路上的砂石，沙沙作响。
计程车没有开多久，很快就行驶到了那个老旧小区的门口，最终在一个石狮前停下。
“三十五块啊。”司机大叔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玉溪，自顾自地点上。
“师傅，这表上打的不是十七么？”我皱眉。
“夜间跑单双倍价，还有一块钱油费，这是老早之前就有的规定了。”司机看都没看我一眼，吞云吐雾道。
“不对啊，我上次坐车还不是这样呢，哪有这种规定？”
根本不是上次，可以说是同一个今天同一个时间了。
“规定就是规定，我有什么办法？这大晚上的出来跑单还要和你们这种人扯这么多，快点的，别浪费我时间啊。”司机不耐烦道，还顺便锁上了车门。
一眼瞟到前座的司机信息，上面的照片上的人明显和眼前的大叔相差甚远，带着呼呼大睡的桃子，我也不好和他过多纠结，只能自认倒霉把钱付了。
将车门打开，拉过桃子的双臂夹在我的肩膀上，用力一使劲将桃子背起，又往上颠了颠。
“到家了哦，桃子。”我轻声提醒着背上的少女，桃子只是咋巴咋巴嘴，眼睛眯开一条细细的缝，又沉沉睡去。
我只得叹了一口气，两只手拖住少女的臀下，吃力地走在树荫小道上。
怎么平日看上去这么瘦小的少女，一背起来也这么重啊。
眼前再往前走一段就是桃子的家了，再一次看见那栋破败泛黄的居民楼，还是在这样的深夜，不免有一些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