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从我第一次告白那天说起。
那是小学六年级的末尾。残酷的夏日阳光让我懵懂的恋心非常可耻的在看见那走廊尽头的姑娘时沸腾到极点。我几乎用尽力气咽下口中的唾沫,刚准备向她搭话时,她却率先一步看向我。
“哎呀,在这儿晒太阳呢。不嫌热啊。”她笑着问我,露出戴了牙套的皓齿,垂肩的头发随着她轻快的动作扬起,同那妩媚的双眼和扑来的柔和气息一起,将我彻底击溃。我心跳的不能自己,刚刚鼓起的勇气一溃千里。但那不可自拔的恋心又以另一种方式支撑起我的意志,我叫住了她,那个我的青梅竹马,我小时候开玩笑,说要娶她为妻的女孩:
“铃!我,我有事情想单独和你说!”
铃周围的姑娘因为我这过于直白的表情而一阵嬉笑,可铃却很认真的制止住她们。
“不要这样啦~”她说着又低头侧着看向我,被阳光照得晶莹剔透的脸颊上除了晶莹的汗滴外竟也含着一丝羞红,察觉到我的目光,她移开视线,我顺着她那洁白的后脖子看去,那尖尖的耳朵此时竟也红了。砰砰砰,此时,心跳快的几乎令我感到窒息。
“音回他,已经很害羞啦。”她对着自己真边的女孩摆手道。
“你不也……”当其中一个女孩这么说着的时候,她慌张地捂住她的嘴。
“那个,音回,我们,去楼上说?”
“……恩,好好。”
“那,那我先上去喽。”
“额……那……好。”我一只手攥住胸口的衣服,试图以此缓住心跳。
“愣着干嘛,快跟上啊。”
我呆呆的看着铃上楼,她的朋友们在这时推了我一把,催促道。
“哦,哦,谢谢。”我感觉我的浑身都发软了。阳光打在我身上,炎热,干燥,我突然很想喝水,而且,心脏仍旧剧烈的跳动着。
“快啊,你倒是走啊。”
“哦,是。”我加快了步伐,爬上楼梯,抬头,看见铃摇曳的裙摆从转角消失。
“铃……”我再度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两步并作一步,向上迈去——接着,踩了个空。
最后听到的是女孩们的尖叫,最后看到的是被阳光照得惨白的楼墙。再度睁眼时,是医院那由一个个方形组成的天花板。
我扭头,看到病床旁的桌子,上面有一张便利签。拿下,发现是母亲的留言:
“妈妈去上班了,给你买了水果,如果醒了记得吃,夏天水果放长怕坏了。看到纸条了让护士阿姨给妈妈打个电话。妈妈晚上会再来。”
真是难为妈妈了。我心里叹了口气。接着,试着活动了一下肌肉,发现尾巴骨的位置似乎还未痊愈,就这么轻轻动了动整个人便感到一阵钻心的痛。我不禁没出息的叫了出来。
身旁蓝色的帘子在这时被拉开。一个温柔而虚弱的声音传来:
“你,没事儿吧。”
我浑身疼的冷汗直冒,打着哆嗦,狼狈急了。
“屁股……屁股疼。”我带着哭腔说道。
“我帮你叫护士姐姐过来。”
在几乎感到虚脱的时候,护士们走到我身边,先是从我旁边的柜子里掏出一盒药打开喂了我两颗,接着又在我屁股底下垫了什么东西,拖动手脚将我的睡姿调整了一下。最后非常事务性的问道:
“好点没。”
“我……晕……”
“晕是刚吃药了,下次再疼可以再吃一颗这药。”
“哦,知,知道了。谢谢。”
护士点点头,转身离开。
这时旁边再次传来声音:
“还是很疼吧。”
“……”我咬着下嘴唇。
“嗯……”终于还是没忍住,又哭了出来。
这时我听到旁边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似乎那个声音的主人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接着,我感到脑袋边触到一个柔软之物,啊,不,是一对。
我一哆嗦,转头看去,那是一张带着温柔微笑的女孩的脸。
面容苍白,毫无血色,大大的眼睛低垂看过来,明明柔情似水,却带着沉沉的黑眼圈,那鼻子小巧,那泛紫的嘴唇带笑,像是一朵即将凋谢的百合花,又像是一个承担一切痛苦的女神。
“哭吧,哭吧,痛苦的时候,就是该哭的呀。”
她拥着我,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缓缓将这温柔的话语传递给我。一种安全感让我紧绷的心完全放松,我嚎啕大哭起来。
“哭吧,好好哭一场,然后,一切都会过去的。”她的声音很轻柔,我依托着她,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她的声音还是她的身体在支撑我。
“你会好起来,会又继续面对生活。”我的气力渐渐的耗尽,开始感到困乏。
“会发现很多事情只是一场短暂的梦。”似乎她的声音也渐渐变小,抚摸我的动作也越来越轻。
最终,我再度陷入沉睡。
我在蝉鸣中醒来,一道阳光正照在我的脸上,我一时睁不开眼。这时我听到窗帘拉动声,光芒一下子暗淡。我看向窗边,那是一个穿着连衣裙的漂亮姐姐。
“终于醒啦。还疼吗?”
“……”我还有些迷糊,用身体感受了一下。发现只是有些麻,到不疼了。便如是回应那姐姐。
“麻应该就是身体在恢复了哦,你呀,很快就会好起来。”白色连衣裙转了一圈,我再度看到她的脸。此时仍有一点阳光透过窗帘照到她的身上,她那一眼望去就让人觉得虚弱的身体在这样若有若无的光照下,如同一个美好的幻影。
“姐姐是,快好了吗?”
“……”她听罢,露出笑容。却没有回应我,而是再度看向窗外。这时再度响起蝉鸣。
“听你的妈妈说,你是从学校楼上跌倒了?不会是被欺负了吧。”
“不……这倒不是。”那姐姐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昏倒前的事情。
才想起,我的告白,还有,铃摇曳的裙摆。
我连忙问道:
“那个,姐姐!”
“嗯。怎么了?”
“我,我昏倒时,除了我妈之外还有人来看过我吗?”
“呀。”姐姐露出笑容,看上去似乎藏了小小的坏心眼。
“是想问有没有女孩子过来看你吧。”
我感到我立刻羞红了脸。
“可惜……没有呢。”
我悸动的心随着姐姐的话语一起坠落。
接着是沉默,是被风吹动的窗帘,是在地板上如水流般浮动的阳光,是不知何时停止又忽然再度作响的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