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我先回去了。”小田拿着便当盒,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离开。
“……”
“……”四宫满撇撇嘴,再次拨弄起面前的茶杯。
我瞅了他一眼,双手抱住后脑勺,学他一样看向窗外。
今天早上天空就有些阴郁,阿姨还在我出门时塞了把伞在我的挎包里。
可这雨始终没下,太阳反倒偶尔露出一点,透过云层撒下隐隐约约的光,让人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上午还是下午。
“音回。”四宫满不知何时将脑袋耷拉了下来。
“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可悲?”
“你觉得我会因为什么而觉得你很可悲?”
“……”他白了我一眼。
“你当我没问吧。”
于是我俩再次默契的陷入沉默。
“你怎么知道部长今天中午不在这儿?”我终于想到一个话题。
“这周的中午篮球部有内部对抗赛。她应该是去看比赛了。”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文学部只有我们俩加上部长三个人?”
“不清楚,我说了,我也不是完全自愿过来的。”
“因为永山樱?”我想起棒球部在听说我加入文学部的时候也曾这么问过我。
“确实是因为她,但不是你想的那个‘因为她’。”
“真复杂啊……你是知道的吧,四宫满同学。我其实是为了有一个拒绝的理由才加入这个文学部的。可是没想到,部长和我想拒绝的那人是一个圈子里的朋友。”
“这么巧?等等,你是在说高岳淳那帮子人?”
“你怎么知道?”
“初中的时候他们很出名。就连我都知道。”
“原来你跟班长一个初中的啊。”
“……你在套我话?”
“嗯?为什么会这样想。”我不禁笑道。
“无聊。”四宫满起身,来到书架前,抽出了本书,再度回到位子上。似乎不再愿意和我说话。
看来,班长正是这位四宫满同学的软肋。我笑了笑,看向他手中的书。显然这不是他第一次看那本书,在椅子上找到一个舒服姿势的他,直接翻开十来页,接着看向页脚的页码,一页一页翻到正确的位置。
终于看清书腰上的作者之后,我开口问到:
“托马斯……品钦?好看吗?”
四宫满皱起眉头,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难以置信的难看。”
“那你喜欢看吗?”
“……我不知道。”
“既然这本书难以置信的难看,而到最后你发现你又根本不喜欢,那岂不是很亏?不会后悔吗?”
“我开始后悔叫你来这儿了。”
“即使你不叫我,我也可以来啊。毕竟我也是咱文学部的一员嘛。”
四宫满没理我,默默翻开下一页。我也没再不识趣的缠着他,起身走向书架旁。
夏目漱石,村上春树,川端康成,芥川龙之介,安部公房,太宰治,中岛敦……这一侧的书柜里上尽是日本作家的书,而四宫满那本托马斯·品钦的书则是来自正对面。我食指随意搭在某本书上,刚准备将之抽出,社团活动室的门被猛地打开。
“樱门音回!”永山樱在喊出我的名字之后才发现我正站在书架旁。她应该是在找我。
“樱门同学!”池上辉跟在她的身后,满脸不安。
我抬起食指,重力让书本回归原位。
“她怎么了?”他们来找我,自然是为了宫岛铃。
我走回到桌前,刚想拿起便当盒,四宫满却伸出手止住了我。
“我帮你带回教室得了。”
“谢谢。”
接着,我被永山樱和池上辉一路带到医务室。
路途中,我了解到事情的前因后果。
池上辉不是个口齿伶俐的人,而永山樱似乎又不屑于担当讲述者的身份。好在事情并不复杂,从池上辉那磕磕绊绊的话语里,我很快厘清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为篮球社经理的宫岛铃今天一早来到学校,独自一人将平日里整个队一起打扫的体育馆拖了一遍。而当篮球部的成员赶来进行早间训练的时候,她已经把器材室整理好了。她一直陪着他们直到训练结束,那时没人察觉到她身体的异样。
中午有篮球部内部对抗赛,这场比赛十分重要,它将决定高岳淳能不能作为篮球部的主力球员参加这次的县内选拔赛。还没有加入任何社团的池上辉以及没什么事情的文学部部长永山樱作为高岳淳的好友自然是要去为他加油鼓劲。
比赛即将开始的时候他们发现宫岛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教室。他们以为作为篮球部经理的她早就已在体育馆准备就绪。而直到比赛正式开始他们都没找到她。于是他们再度折返回教室,发现教室里,独自一人趴在课桌上昏迷不醒的宫岛铃。
当他们将她搀扶到医务室。之后,决定来找我。
池上辉说,宫岛铃从很早以前开始就不太一样了,可能是在唱片公司的人请他们吃饭的那次,亦或是更早。她开始变的经常失落,开始变得孤单,开始不再那么自信,开始和他们有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而唯有在谈论起樱门音回,那个过去的樱门音回时,那往日的笑容才会再度浮现在她的脸颊上。
“人都会变的。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还是那个过去的我。可很遗憾,我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我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我了。”这是我对他们二人能够给予的,最大限度的真诚。
“你们觉得宫岛铃需要我,你们觉得我能给予宫岛铃某种安全感。”
“但是你们想过没有。”医务室就在前方不远处。
“当宫岛铃发现,我已经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甚至变成了和过去完全相反的那个人。”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我停下脚步,站在走廊中央,看向左手边的窗户。
这雨,终究还是下了。
起先是轻轻打在叶片上的细小水珠。
接着,下落的速度逐渐增大,一滴接着一滴,直至一滴一滴前后牵连。
然后,是如薄纱般笼罩整个世界的雨幕。
一道闪光划过阴郁的世界。
伴着一道落雷声,永山樱啊的惊叫,身子撞向身边的池上辉。
我将手搭在医务室的门把手上。
当她发现,我已经不再是那个能向她伸出手的樱门音回了。
“她该怎么办。”我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