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早晨有场大雨。
醒来时外面黑压压的,不看时间甚至还以为还是深夜。
接近中午,雨过天晴。直到下午,就连路面上的雨水都已经完全干了。
而黄昏时刻,天空却再次阴沉下来,似乎又有一场骤雨正蓄势待发。
于是乎,我和清岚香阿姨就近,去了房子对面巷子里一家名为“会饮”小小定食屋吃晚饭。
“老爹。一份烤鳗鱼,两份味增汤。”阿姨似乎是这里的熟客,刚掀开定食屋的门帘便冲着柜台后的带着头巾的老板喊道。
“哟,好久不见啊。”老板两鬓斑白面容精瘦,虽然看着年纪不小但声音却洪亮清澈,非常有精神。
“我还担心是不是上次喝多出什么事儿了。”
“啊,那天啊,那天是……没,没什么事儿啦。”阿姨有些心虚的将这个话题敷衍过去。
“噫?这小子是?”老板这时瞅见了跟在阿姨身后的我,发出疑问。
“我叫樱门音回,是清岚香阿姨家的租客。”我点头示意道。
“哦?”他仍旧有些疑惑,又打量我一番之后,砸了咂嘴。
“嘛,嘛。难得有新客人,坐吧坐吧。”
经过西装革履的上班族,独酌的糟老头子,玩着手机的辣妹,我和阿姨在定食屋最偏僻的一角坐下。
“呐,音回。”阿姨只手撑住下巴,双眼看向我。
“阿姨想喝点酒可以吗?”
“那,阿姨想喝多少呢?”
“嗯——”她看向定食屋的天花板,小拇指轻轻敲着自己的下嘴唇。
“有一点点轻松的感觉,应该就可以了吧。”
“啊——阿姨好狡猾。”
“诶?”她对我突如其来的抱怨有些意外。
“叫我过来就是打算喝个醉醺醺然后让我来把你搬回去吧。”
“什么呀,音回怎么这么想阿姨呢?”
“那是打算让我陪阿姨你一起喝?”
“唔……可,可是音回是高中生啊。”
“啤酒都不行吗?”
“不行!”
阿姨腮帮子一鼓,手放到桌上。
“好啦,好啦,我也不喝了。”
“老板,来杯啤酒。”我笑了一下,向着柜台喊了一句。
“哟。”得到回应之后,我看向阿姨。
“就一杯吧。”
“讨厌,音回你,总是这样捉弄大人。”
鳗鱼被我俩扒的只剩骨头,味增汤已见底,最后一层泡沫在啤酒杯的杯底一颗一颗破灭。阿姨白皙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红晕。
“唉,音回。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笑我幼稚哦。”
“那,要是我回答的太幼稚,也请阿姨不要笑我。”
“音回真会说话。”阿姨笑了一下,然后又低头看向放在右手边的玻璃杯。
“如果啊……只是如果……时间可以倒转,音回你希望回到什么时候?”
“嗯……来到阿姨这里的第二天吧。”我没多想便做出这般回答。
“诶?为什么?”
“如果能重来的话,那天我就不会喝酒了。”
阿姨听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哼,音回你呀,尽耍小聪明,还说我狡猾呢。”
如果能重来,我不会让母亲收到来自父亲的消息。
但,那对母亲真的公平吗?
我没有再想下去,也不想把这样的烦恼交给阿姨。
“我呀,我想回到五年前呢……”阿姨双手捧住脸,看向窗外。
“五年前的,这个时候吧。”
她没再说下去,我也没再追问。
我们的沉默被雨声打破。
“呀,还是下雨了。”
“是啊。”
清岚香长吸了一口气,双手一拍桌子,站起身。
“回家吧,音回。”
高跟鞋啪嗒啪嗒横走几步离开位置,见阿姨的身子已经有些虚浮我赶紧上前将她搀住。
我俩淋着小雨快步走出小巷,穿过马路走到小楼下。
这次的阿姨应该只是稍微有些晕乎,还能轻松的从挎包里找出钥匙,还不至于把我当成其他人。
可当钥匙插入锁孔时,她却突然停下。站在门口,低下头。
雨啪嗒啪嗒落下,带着潮气的晚风将些许水滴吹到我俩的身上。
天空没有完全黑下来,但楼梯口的感应灯已经亮起,干涩的光线将门前一隅照亮,和雨中的夜色鲜明的区分开来,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刚准备拍拍阿姨,她却突然开口:
“那个,音回……”她握着钥匙的手攥得稍紧了些,指节周围渐渐红了起来。
“嗯?”
“那天。”她的身子突然一抖,陷入沉默,脑袋又低了几分。
“那个女孩……是音回的什么人啊。”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缓缓地开口问道。
“……”阿姨还是察觉到了吗?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和早川雪的这层关系。
“她……”
钥匙扭转,门锁弹开。
“我们不是…”我还没说完阿姨便一脚踏进门,看样子,她并不想让我跟她一起进去。
“啊,我在说什么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音回你不用解释什么……我只是……只是……喝了点,就有些糊涂了……”
“而且,其实那天我也不该对音回你,提出那种任性要求。”
阿姨轻轻将门一推,直到门在我面前彻底合上,她始终背对着我。
第二天早晨,雨还在下着。
当我撑着伞走下楼时,我看见一直站在楼梯口的清岚香阿姨。
“早啊。音回。”她撑着一柄红色的伞,身着黑色连衣裙。在这晦暗的早晨,裸露在衣服外的双臂和那张鹅蛋脸显得格外的白。
“便当。”
“谢谢。”我接过,又看了眼阿姨,她早上这一身比平常送我便当时穿的正式的多,还背着挎包。
“阿姨今天有事情?不是说能休息一整周吗?”
“啊。”阿姨笑了,轻轻踩着步子,在原地转了一圈。
斜靠在阿姨肩膀的红伞同黑色的裙摆划出美丽的弧线。
“好看吗?”
“很漂亮。”
“谢谢。”阿姨低头,带着浅笑回应道。
“今天啊,我又有个相亲会呢。”
“这样啊。”我点点头。
“那,我上学去了。”
“嗯。”
“对了,阿姨。”走到半路,我还是回过头。
“嗯?”阿姨将伞抬起,半张脸露了出来。
“那天的那个同学,要说的话,她算是我的共犯吧。”
“……很微妙的关系呢。”
“是没有暧昧关系的那种共犯。”
伞被完全拿开,阿姨看了我一眼,但紧接着伞柄一转,阿姨偏过身子。又一次被红色的伞面遮住。
“我说了嘛,音回你不用把阿姨我那天的话当真啦。”
“这样吗……那,祝阿姨顺利吧,这次别喝醉了啊。”
“知,道,啦。快去上学吧。”
“晚上见。”
“嗯。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