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洋基队的棒球帽压住天然卷的头发。扛在肩头的铝制球棒泛着金属光泽。
叼在嘴里的半截棒棒冰已经融成滑腻的冰沙。
创口贴贴在宽松短裤下的膝盖上。棒球服样式的短袖衫背后写着大大的阿拉伯数字6。
水灵的双眼迷成两条小缝,丝毫不在意缺牙的咧开嘴,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
仰倒在地上泫然欲泣的女孩抬头,那挡住烈日的假小子向她伸出手,在之后的记忆里,那时的她,比盛夏的阳光还要耀眼。
“我叫礼奈,水岛礼奈。你呢?”
“我,我是……我叫雨宫多惠。”
“新来的?”礼奈用拇指按住鼻孔抽了抽鼻子。
“是的,我刚,我家刚搬过来。”
“什么时候?”
“晚上……昨天晚上。”
“哦,那是你家啊。就在我隔壁嘛。”礼奈说罢转过身,看向那群被她打倒在地的男孩子。
“多惠我罩了,你们不许再欺负她,明白吗?”棒球棒被她抬起,直直的砸到沙地里。
男孩们狼狈起身,仓皇逃窜。
那之后雨宫多惠和水岛礼奈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多惠很崇拜假小子般的礼奈,她想和礼奈一样勇敢,强大,能轻而易举的说出自己想说的,她不喜欢这个有着病态的白皙皮肤,说话瞻前顾后,总是唯唯诺诺的自己。
所以她跑了起来。
初中,她加入了田径部,很多人都觉得她总是跑得非常用力,像是在追逐什么似的。
她也学会了与炙热的阳光共处,一道道汗水洗刷过后,她的肤色越来越深,最终变成了如那天的礼奈一样的小麦色。
礼奈是从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呢?
记得是某一天,她将班里某个男生的情书交给自己之后吧。
那之后她们之间的话题里多了时尚,穿搭,化妆品,还有男孩子。
礼奈留长的卷发末端被漂染成酒红色,膝盖上的创口贴不再,方便活动的短裤被泡泡袜和短裙取而代之。棒球棒被封尘在储物间的角落,扑上粉底的脸颊上,卷起的睫毛噗嗤噗嗤的令那双仍旧水灵灵的大眼睛增添了不少多惠此前不曾在礼奈身上见识过的魅力。
但无论如何,雨宫多惠和水岛礼奈仍旧是最好的朋友。多惠一直坚信这一点,直到那个男生插入了她们的关系之中。
那是初三的暑假,被礼奈拒绝了的不良带着他的小弟找上礼奈。当时,礼奈和多惠被他们一路逼到某个楼宇间的小巷之中。
“你们想干嘛?”没有了棒球部的礼奈从自己的挎包里掏出手机。
而多惠则护在礼奈身前,模仿着电视里看到的拳击手的模样抬起双拳。
她在打倒两个人之后被其余人制住,而礼奈的手机则早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到地上。屏幕被一脚踩碎。
“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这么粗鲁的不良。”男生出现在巷口,缓缓解下背后长长的包裹。
“少管闲事儿啊。”
“如果遇到这种情况还坐视不管,那我和以多欺少的你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竹刀从包裹里抽出,男生深吸了口气,摆出架势。
“一起来吧。”小巷尽头的他背着光,显得格外高大。
那群不良哪能经得起这种挑衅,他们抬着拳头,前前后后的冲向提着竹刀的男生。
大喝一声。身子一偏,拳头落空,竹刀狠狠地打中来着的后脖子。顺势转身,伴着又一声大喝,竹刀呈九十度挥下击中另一人的正脸。接着,竹刀提起,架住一人的胳膊,男生前走几步,将那人狠狠逼到墙边,竹刀再次抬起,高喝一声。墙边那人还未被击中便已坐倒在地。
男生深吸了口气。身子一倾拾起地上的布袋,将竹刀放入,再次挂到肩膀上。
“你们没事儿吧。”他对着多惠与礼奈问道。
后来礼奈说,那时她便已经喜欢上了那个男生。
“哇,我们在一个班诶,你不觉得这就是命运吗?多惠。”
多惠打心眼里为自己能和礼奈分到一个班里而感到高兴,可她知道,她话里的“我们”指的是她和那个男生。
“屉川……宫平……”她轻轻喊出男生的名字,脸瞬间就红了,低着头,试图掩藏自己的笑容。
但是很快,爱情的酸甜被一种多惠无法理解的焦虑取代。礼奈开始时不时的询问多惠自己是不是还是和过去一样“像个傻小子”,开始更加重视自己的穿着,语气,还有皮肤——阳光成了她的大敌,她开始尽一切可能避免阳光直射,开始往自己身上涂抹各种美白护肤霜。
而当多惠提出要不要加入屉川同学所在的剑道部时,礼奈却以那“太男孩”为理由拒绝了。
礼奈完全变了,不只是外表,似乎她的内心都变了,多惠有时候会觉得,现在的礼奈成了过去的自己。
“万一他拒绝我怎么办?万一像过去那样,只是把我当成好哥们儿怎么办……不要,我不要这样。”
多惠无论怎么劝说她,她始终还是没能将自己的感情向屉川同学表达出来。
直到一年之后。
一个趾高气昂的女孩走进了剑道部的道场。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这姑娘不简单。为了打压一下新人的气势,最厉害的屉川率先上场。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女孩似乎是个完全没有任何经验的初学者。
她被轻易的KO,竹刀只是稍微一挑便被打到地上,一场结束后,她的双手就已经颤抖的无法再次握刀。
可她仍旧是如一开始那般骄傲,仿佛从来都没有失败过。
“学长你就是我们学校最强的吗?请指导我吧,请告诉我打败你的方法。”她发问,如同一位女王问询她的臣民。
“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听了屉川的描述,礼奈厌恶的说道。
可多惠却觉得屉川口中的那位学妹,很像过去的礼奈。
一周之后,女孩开始能自如的挥舞沉重的竹刀了。
她再一次向屉川发起挑战。刚刚入门的她自然依旧不是屉川的对手。
“快了哦,学长。”依旧落败的她依旧是那样自信的对着屉川说道。
多惠注意到,在和他们讲述那个女孩的屉川的脸上,已然泛起一层红晕。
那之后没过几天。屉川告诉他们,他决定向那个学妹告白。
一周之前,学妹击败了屉川。礼奈向屉川告白了。
夜晚,窗台边,我对着电话那头的学姐确认道:
“屉川宫平学长,和水岛礼奈学姐吗……”
“然后,那个学妹是……”
十字院诗哀。
我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