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奏部演奏室浑厚的管乐声徐徐游荡在整个校园之中。
帮球场上清脆的击球声后,球棒被随手丢在地上,寸头男生再来应援部女孩整齐的口号声中奋力的奔跑,一垒,二垒,三垒,本垒,最终得分的他在激昂的欢呼声中倒下,丝毫不在意洁白的球衣沾染帮球场的泥土。
电影部的怪咖们此时正聚在教学楼某个僻静角落,画着拙劣僵尸妆的男男女女在导演的指导下摆出僵硬的动作,导演戴着眼镜,过长的头发让他显得有些阴森,显然他并不擅长言辞,结结巴巴说了一通之后,最后只得自己上场,亲自为演员们示范僵尸的动作。
这生机勃勃的校园让我感到孤独。我默默看着导演举着几乎就已经是老古董了的手持八毫米胶片摄影机,对着僵立原地的演员们大喊“Action!”,僵尸们开始踟蹰前行,看着他们的我则一步一步爬上楼梯,经过拐角,拍摄现场彻底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来到熟悉的走廊,我看见似曾相识的一幕,我看见我们班教室门口的池上辉。他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做低头沉思状。似乎并不是摆造型,而是真的很严肃,以致于那些看见他想和他打招呼的女生最后都只是默默从他身边走过。
“嘿,这次可算让我把你给逮到了。”当他看见我时,脸上露出了有些勉强的笑容。
“有什么事情吗?”
“听小雪说你和她交往了?”
“嗯,是的。”
“哇,够厉害的。连我们的冰美人之一都被你融化了啊。”
“冰美人?”
“就是小雪和小千纱啊。”
“早川雪和……”
“哦,小千纱和你还不太熟。就是那天我们的贝斯手,石黑千纱。她是D班的,在楼下,平常不容易碰见。嘛,不过总会熟起来的。”他拍拍我的后背。
“诶对了,说说,说说,你是怎么和小雪好上的。我这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表哥都觉得她难相处。”
我皱了皱眉头。
“早川雪没和你说过吗?”
“所以说你很可悲啊。”
我想起那天,提起池上辉时,永山樱的语气和表情。和那天她说起宫岛铃时的表情一模一样。那意思,多半是说早川雪喜欢池上辉吧。虽然我和现在的池上辉一样很难想象早川雪这样一个女孩会对人动心,但我知道她一旦动心便会毫不犹豫的表达出来。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她是个内心澄澈,纯净若雪般的女孩。
“她和你表白过吧。”我笑着问道。
“啊——你还是知道了啊。是有过啦,不过我当时就拒绝了。你就别担心这个啦。”
“你干嘛拒绝呢?明明你也可以去融化那位冰美人的。”
“额……首先,当然是我对她没有那种方面的喜欢啦,我一直当她是我的妹妹,哦,她本来就是我的堂妹。其次嘛,我觉得她也不是真的喜欢我。”
我们边走边说,渐渐的,我跟着他来到走廊尽头的无人角落。
“我觉得吧,喜欢的感觉是只有当你真的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才会了解到。也就是,懂了的时候自然就懂了。”
他又拍了拍我的肩膀。
“樱门同学,你觉得现在的小雪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吗?”
“……不清楚。”
“哈哈哈哈,所以樱门同学你还要多加油啊。”
“你找我不是来说这个的吧。”我望向她。
“宫岛同学怎么了?”
“宫岛同学?”池上辉为我突然变化的称谓而感到奇怪。
“你怎么也叫的这么生疏了啊。”他露出一幅落寞的神情。
“她怎么了。”
“也,也不是像那天那样严重……就是,她最近总是愁眉苦脸的。你觉得会不会跟你和小雪交往了有关啊。”
“我和雪交往和她有什么关系。”
“……就是,哎呀,就是会不会是她担心因为这样你们的关系就疏远了……哦!对对对!你看你,连她的名字都不叫了,改叫宫岛同学了。一定是这样。”找到症结所在的他眉头略微舒展,非常笃定的对我说道。
“你为什么会觉得,宫岛铃的所有悲喜都和我相关呢?这种事情,你和你的好朋友,宫岛同学的男朋友说不是更合适吗?”
“哎呀,阿淳是个死脑筋,根本不懂女孩细腻的心思。”
“那你挺懂的,干嘛不自己上?”
“我……我不行的……”他难得的露出愁容。
“为什么?”
“这个……就有点说来话长了。”
“我不着急。”我突然想到一种让十字院诗哀屈服的可能性——我知道池上辉所谓的说来话长是指什么,宫岛铃曾和我说起过,他曾用金钱威逼利诱他们班班长做他的女朋友。而现在的十字院诗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做着类似的事情。如果池上辉以这个角度作为朋友去劝她放手,可能……可能……
我仍旧想象不到那个女生在什么人面前屈服的模样,但已经想不到其他办法的我决定在这个可能性上堵上一把。而这时,池上辉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深吸了口气,挠挠脑袋,身子往墙上一靠。
“……樱门同学,你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蛮受大家欢迎的。初中,在遇到宫岛铃之前,我……说白了就是个小混蛋。嘿嘿。”他自嘲笑了笑。
“那个时候,我仗着家里有钱做过一堆坏事儿,其中我觉得最过分的……是欺负了一个我其实很喜欢的女孩。她啊,是我们班的班长,她家里条件不好,来我们初中读书挺不容易的。大家都知道她家里没钱,她也知道大家知道,但是她好像就从来不在意,和班里人相处一点也看不出自卑……当时我吧,就觉得有钱特了不起,她这样的人,就让我觉得不公平……嘿嘿,很奇怪的脑回路吧,当时我就是这样想的,她家那么穷,凭什么大家还都愿意和她玩啊,我周围的朋友都是我买零食送游戏机这样花钱买来的。”
他说着,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揉揉眼睛,哼笑了一下。
“其实现在想来,我不是真的觉得不公平,而是真的很羡慕她。但当时我就是个坏小孩,一肚子坏水的那种。我一开始啊,就装模作样的想让她帮我补习功课,还说要给她给钱,她一开始说不用钱,不用钱,但我就硬是要给,她磨不过我也就收下了。后来我想,这有一就有二啊,我就跟她说,要不干脆她直接帮我做作业得了,我给加倍的钱。她立马就不干了,还把之前我给的钱全部摆在了我的面前,说这样的话就不教我了。说道这里你也能看出来吧……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
“当时我就怂了啊,说只是开个玩笑如何如何,最后给敷衍了过去。她坚持让我把钱拿回去,我直接说拿回去就烧了,她这才放弃。然后……然后……她父亲生病住院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是这么回事儿,那个时候只是发现她平常吃的便当变得更少了,就半截火腿肠和一碗花椰菜配白米饭,当时我想的不是关心她,而是觉得机会终于到了。我就告诉她我不需要补习了,我看着她失落的表情,觉得自己赢了。”
我觉得池上辉现在的表情,应该比当时那女孩还要失落。
“后来一次周考,我故意考的很差。她就过来,主动说要辅导我做功课。我当时就说如果她愿意帮我写作业,我会给她更多的钱。”
“她啊……”池上辉的脖颈子哽了一下。
“几乎是哭着答应了我。”
他低着头,沉默片刻。
“再后来,我就让她做我女朋友。”
“初二的时候,宫岛同学和阿淳和我分到一个班里,阿淳和我从小认识,我一直觉得他挺酷的,想和他做朋友,但是我发现我用钱没法搞定他,后来也就疏远了。当时我搞定班长了啊,就得意急了。想继续想法子让他当我的朋友。结果宫岛同学一下子就发现我和班长不对劲……”
“后来,她和阿淳想办法联络了更好的医院,还在学校里组织捐款……班长她父亲的事情就这样被他们解决了。再后来,班长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我对她做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并且说要和我分手……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班长……”
他深吸了口气,又长长的叹了出来。
“我这么坏的人,当然是被班里的其他人孤立了啊。我还是一样的有钱,但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和我当我的朋友了。之后的事情,你也能猜到吧。宫岛铃同学向我伸出了手……”
“我在全班人的面前向班长道歉,她当时大哭了一场之后,说原谅我了。然后在宫岛铃的帮助下,我也如愿以偿的和阿淳成了朋友。”
“但我还是很失落,因为我知道我和班长已经永远不可能了……那个时候,还好有宫岛铃在我的身边……很狗血的是,因为这样,我……我又喜欢上了她,喜欢上了宫岛……铃。”
“樱门同学,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明明和宫岛同学那么久没见了,还‘铃’啊‘铃’啊,‘音回’啊‘音回’的喊的这么自然,其实吧,我在告白之前,和宫岛同学也是这样的。但那之后,我就只能叫她宫岛同学了。”
“所以,我只能来求你了。樱门同学。”
“有个条件。”我没再拐弯抹角。
“你说,我尽可能满足你。”
“和你们一起的那位十字院诗哀,她正在强迫剑道部的屉川宫平学长做她的男朋友,我希望你能帮我让她放过那位学长。另外,我拜托你的这件事,你不能和任何人说,永山樱,早川雪,宫岛铃,高岳淳,还有什么石黑千纱。自然,也不能对十字院诗哀讲。”
“强迫,学长做她男朋友?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怎么知道的你别管。”
“可这也……好吧,我先去问一问。诗哀她,有时候是有点强势……那我答应你了,你可也要答应我,周五晚上,还是那个时候,我接你去看我们的演唱会。”
“嗯。“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