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周日晚上发生的那件事情,阿姨似乎开始主动的和我拉开距离,察觉到这一点的我自然也就没有再去打扰她,当然,也就没机会再在她家的4K大电视上欣赏那些只有在大屏幕上才能感受到真正影像魅力的好电影了。
遗憾是遗憾,但片子该看还是得看,而且比起优秀的摄影一个好的故事更能吸引我,更能让我不去想我自己的事情,不去想过去,也不去想将来。
今天下午,突然没什么动力了的我将十字院诗哀都事情一股脑丢给池上辉之后就基本上无事可做了,就这样如见到宫岛铃之前的我那般一直等到放学。哼唱着耳机的歌曲,独自沿着早已熟悉的路径回到家里,简单做了炖晚饭,洗了个澡,最后,在电脑上打开了一部很长很长的电影。
那是发生在遥远的耶路撒冷的故事,是神的威严仍在的时代,是个于我而言完全陌生的影像世界,很适合用来逃避当下的现实。故事说来不算复杂,无非就是围绕圣城发生的一场场斗争。一边是雄才大略的埃及君王萨拉丁,一边是用铁面具遮掩病灶的麻风病人,耶路撒冷之王鲍德温四世。萨拉丁兵强马壮,深谋远虑,圣城耶路撒冷的沦陷对他来说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而鲍德温四世亦是才智过人的君主,几次冲突中,他屡出奇招以少胜多,保护住耶路撒冷的同时也赢得了他的敌人,萨拉丁的尊重。
我还记得两人最后的一场对手戏,相互对峙的茫茫人海之中,高照的艳阳下,盛放圣物的巨大的十字架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鲍德温四世独自骑马向前,和率领千军万马的萨拉丁在阵前彼此行礼问候,并用轻而易举的三两句话结束了一场蓄势待发的大战。
片子我早已看过,虽然喜欢但仍免不了有些犯困。
而睡眼朦胧中,十字架的光辉透过电脑屏幕晃到我的眼睛。我稍微清醒了些,撑起头颅,看向耀眼的屏幕,戴着面具的鲍德温四世这时缓缓策马来到屏幕前。
面具动摇,她说话了: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那是十字院诗哀的声音。
“看吧,你连问我‘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的兴致都没有。”
“起来吧,我们把这层皮扒了。”
鲍德温四世揭开金属面具,额前乱发被风吹起,她晃动脑袋,将背后的长发抖落开。
十字院诗哀带着笑意,昂起头颅,看着我说道:
“我若是鲍德温四世,你当得起萨拉丁吗?”
她身后的长发飘扬,只手拽着马缰,稳住身下不安的白马。
“我……”身下的马匹躁动不安的抬起前蹄,我似乎在不知何时卷入了这个莫名的故事里。明明是想逃开的现实,却以这种方式再度来到我的面前。
我慌乱的拽住缰绳,双腿紧紧地架住马腹,可仍旧徒劳无功。
或许有个什么东西一直吊着你,不至于让你一直一直往下落,但就连那个东西也消失了的时候……
我在十字院诗哀带着笑意的目光中坠下马背。
身子一空,脑袋传来剧痛,我一下子醒来。
面前的电脑屏幕上,那个梦中的片段早已不知过了多久,此时鲍德温四世正在我的面前死去。
我揉揉眼睛,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却发现我有两个未接电话。
它们来自同一个人——池上辉。
不是因为宫岛铃,就是因为十字院诗哀吧。想到这里,我再次看向屏幕。奄奄一息的鲍德温四世正对着主人公传达他最后的意志,他希望主人公能为了大善而去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恶。而主人公则如此回应:
“君命或不可为,但人不可不问一己良知。”
遭到主人公拒绝的鲍德温四世只是透过面具看着怀揣赤诚之心的主人公,若有所思的回答道:“那便这样吧。”
若是池上辉无法解决,那便这样吧……我拨通了池上辉的电话。
“樱门同学。”电话那头,他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迟疑。
“诗哀的事情……我算是帮你解决了。”
“哦?”我有些惊讶,但很快还是恢复平静。
“谢谢。”我对他说道。
“不。不是。虽然她答应我,和那位学长分手但是,我总觉得,她……”
“池上同学,你慢慢说,我并不着急。”
“她好像知道是谁告诉我的,不,不是,就是,我总觉得,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没事儿的,池上同学。这一点对我来说还算不上意外。”
毕竟我前脚刚去找她,后脚就又委托池上辉替我去解决那件我没能说出口的事情。如果池上辉是之后立刻便去找的十字院诗哀,那她猜出是我在从中作梗并不是难事。
让我意外的是,她竟就这么容易的答应池上辉了。
“你是怎么说服她的。”我直接问道。
“这……我,我就是作为……以前做过类似事情的人告诉她,这样是不会得到好结果的。”
“就这么简单?”
“不,她说她和我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但她好像又不愿说为什么……”
“然后呢?”
“我就想起以前宫岛同学说的那些,就是,那些让我不再犯浑的话,我也想像她一样劝劝诗哀,可是……”
“她突然就放弃了,然后,对我提了个条件。”
“……”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她说,如果我能让她成为《Popteen》的专属模特,就,答应我的事情。”
“樱门同学, 我,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作为诗哀的朋友,最后用这种方式解决,还是,挺不舒服的。”
“而且,诗哀她话里的意思,好像是事情还没有完。”
“嗯……虽然我不觉得奇怪,但你是怎么判断出她可能知道是我让你去做这件事的?”
“这个,她最后,说是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让我告诉她是谁让我去找她的。听她说的时候就感觉她其实,是知道的……啊,当然啦,诗哀平时说话是有点自大的感觉,我现在也算是习惯了,樱门同学你到时候,可得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有幸早就见识过了。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所以你能让她成为《Popteen》的专属模特?”
“这个啊,我们家那边和事务所那边都算是有联系,诗哀的经纪公司也是我父亲手底下的,这个,也就是顺水推舟的事情,再说了,诗哀本身其实靠自己实力参加选拔也不是什么问题,啊,你见到她本人就知道了。不过,樱门同学你真的没听说过十字院诗哀吗?”
“剩下的我们明天再说吧。”我没有回应他的问题,直截了当的结束了对话。
“哦,哦,好吧。那明天我还是去教室找你喽。”
“嗯。放学之后,我会在教室里等你。”
我挂断电话。自嘲的笑了笑。
在我眼中不可战胜的十字院诗哀,竟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池上辉用这种方式说服了。这时我再一次认识到了我和那群人之间深深的鸿沟。
同时,我开始猜想十字院诗哀那还没完的事情到底会是什么?她知道是我在故意的破坏她和她男朋友的关系。那又如何呢?只要不把矛头对准委托我的学姐,我根本就不在乎她对我怎样。而她应该也知道这一点。
那么她想干什么呢?直到面前屏幕里的电影达到尾声。我始终还是捉摸不透。
只要成为时尚杂志的专属模特,她就可以轻而易举的以自己的爱情作为交换吗?她到底是凭借什么样的标准去衡量自己和其他人的感情的呢?如果不是和学长的爱情,而是和宫岛铃他们的友谊,她又会如何取舍呢?
对比早川雪,永山樱,还有池上辉。这个十字院诗哀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除了在舞台上在他们的伴奏中作为绝对的主角登场之外,我实在无法想象这位十字院诗哀会以什么样的形象作为一个平等身份的朋友和宫岛铃他们相处。更没法猜测,我加入其中之后,她又会做出何种反应。
而在永山樱和早川雪的心里十字院诗哀又有着何等的分量呢?她们能接受明明是被劈腿的自己的友人,却以一个强迫的让男友留下的任性女孩的形象结束这段恋情这样的结局吗?在知道真相的时候,她们会对我的做法感到不满吗?
我将电脑关机,看着渐渐暗淡的屏幕在心里默默思考。
也许,明天就是一切的关键吧。
明天,我或许会成为池上辉和永山樱眼中的背叛者,到头来不过是因为一己私欲而利用了他们和宫岛铃的感情,或许在那之前我还会成为被背叛者,而背叛我的自然是那个十足赤城同时也稍有些任性的女孩,永山樱。
或许一切如我所愿,我会恬不知耻的成为一个为了让宫岛铃重新焕发光彩的殉道者,而我又早已是引人堕落的魔鬼了,虽然开始并非出自我的本意,但就结果而言那个纯真的如雪一般的女孩,成为了我最大的帮凶。在整件事情之中,所有人都遵循着自己的本心本色出演,可唯有我们俩,我和早川雪,一个扮演着恶劣的坏人,一个扮演无辜的受害者,成了他们之中,最虚伪的人。
明天……明天,不管顺利与否,已经没再在我的面前出现的她让我去做的这件事情都将走向尾声。但愿那一切的意义,将会在事情真正完成的那一刻知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