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些话的时候还能露出那种表情,樱门音回,你从来就不是为了什么抢回铃才做那些的,你真正的目的其实已经达成了吧。”十字院诗哀背对着我,她此时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轻慢,听得出她并不是打算向我确认什么,而是在揭露一个她已认定的事实。
“对。”我的所有目的都已达到……早川雪的事之外,我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于是便干脆的承认。
“所以你并非因为宫岛铃才沦落成这副模样的。”
“……”她的语气稍有缓和,可能是因为她现在对我的过去又有了新的猜测。但我不想回答这个她早已认定的事情,我害怕她又从我的回答里察觉到什么。
而听到她的哼笑声时我才反应过来——不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铃是和你一起去找的宫平。”得到答案的她接着说道。
“对。”这一次我回应的很干脆。
“我的失恋,其实是必然的。”
“嗯。”她本想用自己不堪的过去来破坏掉自己在学长心里完美的形象,以此让俩人的关系达到一种平等。可她没有料对于笃信“才能”的学长来说她本身已然成为一种不可撼动的存在,一旦她的天才形象崩塌,由学长的爷爷在其心底根植下的价值观便会随之毁灭。
“这么说,该道歉的其实是我。”这句话带着些许自嘲。
“……”而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一位“女帝”的自嘲。
“你觉得无所谓?”
“确实没什么必要。”
她再次用鼻子发出轻哼,接着我听到脚步声从我身后传来。
“这次算是我欠你的。”她朗声到,声音越来越远。
“……”
“再见,樱门音回同学。”
我也迈开步子,忍受着腿部的疼痛快步向着家的方向前进。我感到很疲倦,我想休息,我想让这一切快点过去。
“再见,十字院诗哀同学。”我抬头,此时天色暗淡无光,没有往日昏黄的夕阳,没有天边火烧般的红霞。
要下雨了吧。我心想。
经过便利店,看了眼店门口小黑板上的打折信息今天鸡蛋,胡萝卜,什锦寿司半价,黑毛和牛四折。牛奶是临期特价,便宜的让我有些心动。半是因为身上的疼痛半是为了思考有没有必要趁着打折买点食材回去,我在便利店门前驻足片刻。
直到一道突兀的闷雷将我的消费欲望打消。我想起来我家冰箱里还有半架子鸡蛋,牛奶上周买了两盒如今也只喝了半盒,再买临期的回去估计也是放着过期。于是我再次迈开步子。
大概五分钟不到,我来到家对面的自动贩卖机前。今晚我这一身的伤是没法再做饭了,家里储备有杯面,我打算买几份关东煮就着一起吃。
蹲下身,从出货口拿出带着温热的关东煮时。我还是不禁看向自动贩卖机旁,不久前,我曾和早川雪一起蹲坐在那儿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泡面一边聊着早川雪还不甚明了的情感……我记得她曾对我说她发现自己靠着向池上辉表白而写成的恋歌,其实并非是一首恋爱的歌,她告诉我,她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池上辉说她其实并不喜欢她……
我摇了摇头,将回忆终止。
头顶的浓云看上去如灌了铅般沉重,其中时不时传出绵长的轰隆雷声。我慢慢起身,转头看向我和阿姨所在的独栋小楼。这时我才发现,阿姨家的大门敞着,玄关没有亮灯,天空中的雨云将夜晚提前带来,从外往里看,玄关往里一片漆黑,只能勉强看见胡乱倒在玄关边缘的一双白色高跟鞋。
最近我和清岚香阿姨变得有些疏远,她的工作忙了起来,每天不再为我准备便当,不再在早晨目送我前往学校,而最近我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那天看完电影后我突然离开,阿姨一直想和我聊聊这件事,而我只是有些生硬的回复阿姨,告诉她,我的离开和她无关,她并没有做错什么。而她在那之后也没再发更多的消息给我。
咬牙,忍耐着肌肉牵动带来的疼痛。我快步走到门前,将关东煮放到鞋柜上,挎包放到鞋柜旁,脱下鞋,将门关上,打开玄关的灯。小心翼翼的走进客厅。
客厅的灯也没开,玄关的灯光经过走到来到客厅已经十分暗淡,此时这里大部分地方仍被黑暗笼罩。
我在大电视的反射里看见倒在沙发上的清岚香阿姨。心里一惊,打开灯,快步走到沙发边。
“哲郎?”被突然亮起的光芒迷了眼,阿姨长长的睫毛扑棱,嘴里发出含混的呢喃。我嗅到空气里酒液的香味。只见阿姨垂到地板上的手掌边正放着一瓶已经少了三分之一的白兰地,玻璃酒杯已经滚到手掌正对着的沙发旁。
“阿姨。你怎么又喝酒了。”
现在我没心情迁就阿姨。现在,我不想扮演那个她死去的爱人。
我叹了口气,将酒瓶和酒杯拾起,放到茶几上。
“阿姨你自己能起来吗?需要我扶你一下吗?”
“哲郎……你来了啊。”
“是我,阿姨,我是樱门音回。”
“阿姨?讨厌……哲郎你又欺负人。”
她撅起嘴,伸手向我打来,被米白色针织连衣裙包裹的身子因此失衡,眼看着就要滚下沙发撞倒茶几上,我急忙蹲下身,伸出双手将她接住。
她因为我的靠近而发出俏皮的笑声,仿佛阴谋得逞。浑身的酒气散开,泛红的脸颊抬起,朦朦胧胧的眼睛看向我,秀美的双眉轻抬,本来打向我的手此时却开始轻抚我的脸颊。
“哲郎,欢迎回来。”她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咽了口唾沫,努力将皱起的眉毛舒展。
“清岚香阿姨。我……我是樱门音回啊。”
“樱门……音回?”她试探着将我的名字重复的念了出来。
是啊,我只是你的租客,只是住在楼上的高中生,我不是你的哲郎,我不是你神龛里那个已经逝去的恋人。
我是樱门音回,我……是樱门音回。
“嘻嘻。”清岚香阿姨笑得眉眼弯弯。那抚在我脸颊上冰冷的手轻轻揪了我一把。
“哲郎你讨厌……”
“樱门音回是谁啊。”
那一刻我听到了雨声。原来在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
“哲郎?”
我站起身,阿姨伸手抓住了我的手,不愿意让我离去。
我轻轻将另一只手搭在阿姨抓着我的手上,轻轻的将她的手放下。
犹豫了一会儿,我叹了口气,对着阿姨开口说道:
“香,你喝多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你不会离开我的吧。哲郎。”
“当然。”
“千万不要离开我哦……”
我将水和毛巾一同拿来。待阿姨抓着杯子咕咚咕咚喝完之后,我举起温热的湿毛巾试图擦拭阿姨的脸颊。
“不要……痒……”她咯吱咯吱的笑着躲开,直到我再度轻声唤出她的名字她才老实下来。
而就在我擦完刚准备再次起身时,她一下子伸出双手抱住我,脸贴了过来。
“抓到你啦。”她搂得很紧,不愿放开。我索性就这样顺着将她从沙发上拉起。
“走吧,香,我带你去卧室。”
“嗯——”她摇摇头。
“哲郎……”
“我们来跳舞吧。”她将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
她的食指碰到我的手掌,触到我的手心,最后她的五指与我的五指纠缠在一起。
抬起胳膊,步伐游移,她就这样带着我一圈一圈的在客厅旋转。
我毕竟还是清醒的。虽然一路被她领着,但我们最终还是来到卧室。
但舞步仍未停止,我们在床铺旁踩着步子,又转了一圈,好在她确实困了,身子越来越沉,步子越来越慢。我在她倾向床铺的方向时轻轻将胳膊舒展,引她躺下,可却不料她仍旧死死的抓着我,我和她一起几乎是栽倒在床铺上,她沉重的气息让我的脸颊也感到微微发热。
“哲郎……”她口中不住呼唤爱人的名字。
“你还爱我吗?”
当一个人在爱你的时候死去,那么她就是永远爱你的。而当一个你无比渴望从她那里得到爱的人死去时,留下的只有永远无法弥补的失落。
为什么你还不满足呢?清岚香阿姨。在我看来,你明明已经足够幸福了。
“哲郎?”
“……”
我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开口答道:
“我会永远爱你。”
清岚香阿姨不是宫岛铃,不是早川雪。她的眼里没有樱门音回,自然也看不出我的谎言。
伴随着又一道雷鸣,我从清岚香阿姨的卧室里走出。
在厨房将玻璃杯洗净,放回茶几的托盘里。将东倒西歪的沙发拖回原位,整理整齐。
最后,我拿起茶几上白兰地,带上放在玄关的东西。离开了清岚香阿姨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