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盘放入洗碗机。在水槽前把手洗净,擦干,走到客厅的茶几边,将笔记本电脑合上,拔下电源线,将它们理了理搁在电脑上一起放回到卧室。
再次步入客厅,坐到沙发上,掏出手机,关机,放在茶几中央。
双手捂住脸,深吸了口气。
斜躺在沙发上,我闭上双眼。
脑袋空空的,但却并不感到有多放松。与其说是我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不如说是现在的我似乎已经没法再去想什么,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想。就这样吧。之后的事情,就这样吧。已经可以了,已经够了。没必要再去坚持什么了,本来之前的坚持也是虚伪的。早该这样了,这样才是对的,才是理所当然的。
或许我已经不再需要梦境,或许是那些梦已然将我抛弃,这一次的睡眠,没有梦来扰我。
醒来时,我感到那种由于在非生物钟时间段里过量的睡眠而导致的头昏脑涨。走到浴室洗了把脸,脑袋的不适感才缓和过来,可双眼仍然感到有些睁不打开。不知这是醉宿的余韵还是应该归咎于这一上午的长眠。
看了看手表,十二点四十。摸了摸肚子,有些微的饥饿感。
也是吃午饭的时候了。
走进厨房,抓着头发打开冰箱,扫了眼里面的食材,感到一阵兴致缺缺,正思索着吃什么的时候,突然似乎想到什么,我愣了一会儿,感到有些寒意便将冰箱门合上。我开始在厨房左右踱步试图去抓住那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又很快消失不见的念头。
“嗯……”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我有些急躁的打开冰箱门。再次扫了眼里面的东西——一定是冰箱里的什么东西给了我灵感……没用完的牛肉碎,洋葱,柠檬……我感到那个念头渐渐清晰,但焦虑感也随之涌上。
应该是和食物有关,我应该是觉得想吃什么特别的东西,应该是我曾经尝试自己去做可最终却失败了的什么东西……
随着饥饿感渐渐加强,我的焦虑感也越来越严重。到底是什么,我将冰箱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把食材一样样摆到橱柜上,又一样样的放回去,直到我意识到我已然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偏执,我才最终停下。
何必呢?何必这么坚持呢?不过是一顿午饭而已,吃什么真的很重要吗?我的理智这样告诉我。
那就干脆不吃了吧。我将橱柜上准备好用来做午饭的食材通通放了回去,再次来到客厅,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拿起还是关机状态的手机。
盯着漆黑屏幕里映出的面无表情的脸。
我这是怎么了。我问自己道。
没怎么,这就是一切结束之后,你的生活,无所依托,独自一人。漆黑屏幕里的我一言不发,我却听到了他给我的答案。
“啊啊——原来是这样。”我笑着叹了口气。放下手机,背靠沙发。
“你也把过去放下,迈向新的生活吧”
我被她抛下了,此时此刻的现在,就是我被抛下之后所面对的独自一人的生活。
忍耐着越来越沉的饥饿,穷极无聊的我环视客厅一周。
真是讽刺啊。我露出笑容,心里这样想道。
原来是这样。
Paella——西班牙海鲜饭。
原来就是它。
现在我有了白兰地,只要再去楼下不远处的生鲜超市买几只虾,就能把那天没能做成的Paella做出来了。那个让我急躁,让我焦虑的就是它了。
我一下子有了动力,从沙发上起身,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将睡的凌乱的衣服和头发整了整。在卧室的床头柜将钱包和钥匙收好,在玄关换好鞋,将手机开机揣到衣兜里。
拧开门把手,正午灿烂的阳光从门缝里徐徐射来,恰到好处的暖意让我感到非常舒服。
而紧接着从衣兜里传来的手机振动声非常没有礼貌的搅了我的兴致。
我一边下楼一边掏出手机——是父亲打来的电话,来电显示里我没接的三通电话里,两个是父亲打来的,一个则是来自楼下的清岚香阿姨。
“喂。”我接通电话。
“音回?”
“是我。昨天玩的有些迟了,今天起床有些晚,没接到电话。”
“……音回,你姐姐她昨晚,该没去找你吧。”
“姐姐?没有啊。而且,她应该不知道我住在哪儿吧。”谎言脱口而出,自然而流畅,我有些好奇的用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左眼眉梢。
“没有……没有就好。是,真的,没有吧……”
“没有啊,怎么了?是姐姐她出什么事情了吗?”
“抱歉,没什么,就是她昨晚没有回家,我怕又是……哎,没有就好,没有就好。”男人和说话时总是透露着浓浓的无奈,他有愧于我,于是不敢对我说什么太重的话。他想做一个好父亲来弥补自己的过错,可一个永远谦让孩子的父亲算得上是好父亲吗?他应该很矛盾吧。我心想。
“虽然是放假,但还是不要玩的太晚,对身体不好。”
“嗯,我知道了。”
“你,午饭吃了吗?”
“正吃着呢。”
“哦,这样啊,那就先这么说,不打扰你吃饭了。”
“没事儿。”这句话刚一说完我便挂断电话,滑动屏幕的瞬间,我感到一丝带着点罪恶感的快意。接着,手指在通话记录里清岚香阿姨的号码前停留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我想她应该不太会介意我拿走她的白兰地做菜吃,待会儿等我完成了Paella就分出一份和那瓶白兰地一起给阿姨带过去。她昨天醉成那个样子,应该不会太记得自己到底喝了多少。
这一次海虾没有打折,不过好在最终Paella做的很成功——揭开锅盖轻轻一勺送入嘴里,那伴着那脆生的米饭在口中散开的浓郁香味让我感到那几只虾的钱并没有白费。
正当我准备找个什么容器给清岚香阿姨盛上一碗送过去时,敲门声传来。
“……”
我打开门,面前站着低头沉默的清岚香阿姨。
“阿姨,我刚准备去找你呢。吃过午饭了吗?”
“音回……”她欲言又止。
“啊,是这样的。我用了点阿姨的白兰地做菜,Paella,本来想着给阿姨送去去一份的,刚好阿姨你来了,我们就一起吃吧。”
“昨天晚上……我……”阿姨右手微微收拢贴在胸口,犹豫片刻,断断续续开口道。
我没再说话,而是笑着让开位置示意阿姨进门。她抬头看向我,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如触电般将头撇开,迟疑半晌后,还是走了进来。
“阿姨最近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怎么又借酒消愁啊。”
我为阿姨盛了满满一盘子海鲜饭,又多挑了几只虾放在她的盘子里。见她推脱,则非常豪爽的表示,虾还有不少,得趁着新鲜的时候吃完。
“我……昨晚真是麻烦你了。”
“没什么,阿姨平常这么照顾我,我照顾一下阿姨,也算是报恩了。”
“到是我这边,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把阿姨的酒拿去做菜,实在是很抱歉。”
“酒……没什么,音回你不用道歉。”
“那既然如此,阿姨你就多吃点吧,吃的越多,我罪恶感就越小。”
听了我的这句话,清岚香阿姨终于露出笑容。
“音回你,好狡猾。”她摇摇头,将垂在耳畔的头发向后束起,拿起勺子,舀了满满一勺米饭,非常优雅的伸长白皙而纤细的脖子,另一手放在勺子下方,就这样将之送入口中。
“音回的手艺真不错啊。”阿姨赞叹道。
“阿姨你喜欢吃就好。”
“真的很好吃的。”
我们就这样一边吃着海鲜饭,一边尽可能的不去聊那些阿姨本想和我聊的事情。就这样,彼此之间的氛围似乎渐渐的缓和如初。
可当一锅海鲜饭逐渐见底的时候,我俩的话再度变得少了起来。
“音回……我昨晚喝多了,应该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就是忘记关门了。”
阿姨听了一愣。嘴角勉强挤出笑容。
“哎呀,连门都忘关了吗?还好有音回你……”
“昨天晚上,音回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就,平时那个时候啊。”
“……音回你,这段时间……平时回来的不是挺晚的嘛。”
“哈哈,这几周是有些事情,不过昨天终于算是处理完了,都处理完了。”
“是这样吗……那就好……”阿姨的勺子才瓷盘上漫无目的的游移。
“阿姨是最近工作压力很大吗?怎么喝这么多酒。”
“……抱歉啊,音回。”
“下次不会了。真的。”她像是个犯错了事情的小姑娘般低下头。
“有没有什么我能分担的?”
阿姨抬起头。看向我的双眼里浮现出一丝希望的光芒,但很快,她眉头一蹙,垂下眼帘,叹了口气。
“谢谢你,音回。”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事。可能就是一个人太无聊了。”
“那下周我有时间了就多陪陪阿姨。”
“没事儿的,音回你现在正是享受青春的时候,有时间应该多和同学们一起,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觉得和阿姨在一起很高兴哦,毕竟阿姨很漂亮嘛。”
“……音回你,不要再这样戏弄阿姨了。”阿姨的两颊升起一抹绯红,她看着餐盘,用勺子将盘中最后一点饭扒拉到一起。
和我一起将碗筷收拾好,阿姨没再留下,临走之前,她给了我一个小小的御守。她说那是她前天在附近的神社买到的,一直想找个机会给我。
那是一枚健康祈愿御守。
“我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活的比我更长久。”
她明明看着我,可我却不太能确定,她是在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