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啊。”察觉到我目光的永山樱对我皱起眉头。
“盯着我看嘛?”
“虽然铃是偷偷和我说的,但我觉得现在讲出来对部长你来说应该也不算什么大事……”
她刻意的叹了口气,皱起的眉头下双眼一眨,脑袋抬起,看向我说道:“你这家伙成天说话拐弯抹角的,不觉得累吗?”
“抱歉,抱歉。”
“你这家伙不会因为觉得自己做的,或者说的可能伤害到什么人而不去做不去说吧。对我,对雪,对诗哀,还有,对你的好朋友四宫满,不都是这样吗?反正你要说些让我感到很烦的话,那你就干脆直说。假惺惺的说些有的没得,你真的觉得说了这些之后接下来的话就不会让我感到那么厌烦吗?”
永山樱的话语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将我的虚伪划开。我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不知该如和反应。她看着我,小鼻子里哼的一声出了口气。
“愣着干嘛。想说什么说呗。”
我咽了口唾沫,低头抓了抓前额的头发,这才开口继续说道:
“……部长在初中的时候是不是曾经把你父亲的创作困境归咎在自己身上?”
“铃果然和你说过了。”
“那个时候我还没在铃面前暴露真面目。”
“切,那你现在铃面前暴露真面目了吗?”
“好像也没有。”我坦然道。
“到是在我和雪面前到暴露的够彻底的。”
“其实这个也纯属意外。如果你和早川同学不去做那些跟踪狂的事情,也不至于这样。”
“我!我那是担心雪,又不是跟踪你!”
“所以——算是缘分吧。”
“是孽缘。”
“啊,没错,准确的说是孽缘。”
“……所以呢?我初中有段时间是挺不正常的。要不是铃……估计还会继续不正常下去。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部长会觉得你父亲无法继续创作和你自己有关系?难道他曾因此责备过部长吗?”
“谁知道当时我是怎么想的,无非就是我爸那个样子我跟着干着急呗。我可不像你,成天在想些乱七八糟的。”
“其实我只是觉得逻辑上不太对。一般来说其实是应该这么想吧——东云樱子的原型是部长你。她的形象来源于你,所以才和你有相似之处。而你的思路却是为了让永山白木老师继续创作下去,却反过来想成为东云樱子。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永山樱的父亲没有使用笔名。过去曾有文化杂志采访时问过他关于不使用笔名的问题。他的回答大概意思是说,他一直都很喜欢自己的名字,觉得它作为勾联创作者本人和文艺作品的纽带已经足够具有意蕴,所以便没有再多此一举的想一个笔名。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她的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这件事对她来说虽然已经是迈过去的坎但仍旧是不那么愉快的回忆。好不容易迈过去了,干嘛还要再为此纠结呢?
“其实也就是想多了解一下部长。”
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明白我为什么要去琢磨这些,可能是出于纯粹的好奇心,可能是从这本《玫瑰边的洋伞:新探案》里隐隐约约看出了些什么,但又不是太明白,这种感觉就如同是听人语焉不详的说了些什么,可能那内容本身并不是我多想了解的内容,不过就这样听到了便心痒难耐的想听个清楚明了。
“恶。你到底又在打什么主意。”
“没什么,就是想找个由头和部长聊聊。老实说,我现在已经没有打什么主意的动力了。刚刚提到的早川同学的事情,说实话我也不太想去做什么了,但她毕竟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如果可以我还是不愿意太伤害她。”
“……”永山樱含住吸管,饮料在她嘴里越积越多,一双雪亮的眼睛非常认真着审视我的同时,小小的腮帮子也越鼓越大。
将口中的柠檬茶吞下之后,她闭上眼,稍稍露出满足的表情,似乎是在回味口腔中浓郁的酸甜。再度看向我时,眼神里也少了些敌意。
“大概就在那个时候,我爸发现我在画漫画。应该就是这件事吧……他到也没怎么责备我,,应该就是感到……有点失望。”
“对谁?”
“对谁?当然是……对我吧……”
“所以部长觉得自己得变回那个书里,白木老师理想中的那个女孩。”
“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这样。”
“嗯——其实部长现在也应该明白了吧。”
“啧,又来了。我不明白,你直说。”
我自嘲的低头笑了,同时拿起那本白木老师的最后一本书《玫瑰边的洋伞:新探案》。
“其实他是对自己感到失望,而不是对部长你。”
“刚刚我也和部长说了我的看法嘛。在我看来这本书其实就是白木老师试图跟上新时代的脚步却又力有不逮的证明。没有什么比放下身段迎合其他人后却还是失败更打击人的自尊心了。”
“你这家伙,还真敢当着人家的面,这么说人家的爸爸啊。”永山樱的脸沉了下来。
“这一次我没再拐弯抹角了,难道不算是个进步吗?”我打趣说道,试图让她别那么生气。
“……”少女精致的面容在略长的刘海的阴影之下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哎……”最终,她只是轻轻摇动脑袋,不知是单纯的摇头,还是为了将前额的头发甩开。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你这家伙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爸爸他,在这本书之后,确实就……失去缪斯的庇护了。”
“失去缪斯的庇护……”我细细玩味永山樱最后的这句话,再度翻开白木老师的最后一本小说。
“部长的缪斯女神现在还在吗?之前四宫同学提到的漫画,画的还顺利吗?”
“你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
“哎……我现在算是多少有点体会爸爸的心情了。”
“可部长你现在才创作出两部作品。和白木老师比,差距还是挺大的。”
“你!”我的嘲讽理所当然的换来了永山樱的怒目。
永山樱在初中时期以逝川葵为笔名创作出了两部以不同地域文化为背景的漫画作品。第一部便是四宫满给我的那本《南洋风情抄》,另一部算是将逝川葵这个名字彻底在圈内打响的代表作《西洋畸恋抄》。
因为最近发生的各种事情,那本《南洋风情抄》我还一直没怎么看,不过开头通过对时代风貌的细致描绘,给人一种浩浩荡荡的时代画卷徐徐展开之感,接着又快节奏的描绘了一位疲于遗产纷争的西方贵族少爷抱着一腔对冒险的热忱斥资购买了一艘远洋船,和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驶向大洋彼岸的故事。画风老成,笔力稳重,颇有森熏的风格。同时旁白和台词更是相当考究,读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在心里感叹——“不愧是白木老师的女儿。”
而西洋和南洋这两本漫画完成的间隔很短,我估算了一下,应该也就是在永山樱初二的春假完成的。可大家一直期待的第三本《东洋绮情抄》,直到现在也只放出了几个草图。
很奇妙的一点是,从那些预告性质的草图来看,那本《东洋绮情抄》和白木老师的最后一部作品一样也是一个发生在大正时期日本的故事。这也是为什么,我刻意的将话题引到了永山樱自己的创作上。
其实,她仍旧被自己的父亲影响着,而这种影响,潜移默化到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