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地毯上,大吊灯下,长长的桌子铺了一层洁白的桌布,高脚杯整整齐齐的垒成金字塔状,从蛋糕甜品到各式各样的寿司,从切成小块的牛排到如火红小怪物似的大虾顺着长桌一路摆满。
女人们都和妈妈一样穿着露背晚礼服,男人们都和父亲一样穿着笔挺的西装,带着领结。几乎人人手里都拿着酒杯,他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嘴里的每一句话都客客气气,四肢的一举一动都大方得体。
由大提琴,小提琴,中提琴以及第二琴手组成的四重奏乐队坐在偌大厅堂的一角默默演奏着,成为了众人闲聊时的背景音。
“我的天啊,简直就是东云樱子从书里走了出来。”几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看见默默走在父母身边的永山樱,非常夸张的感叹道。
“让各位见笑了,这是我家小女,永山樱。”
“叔叔好。”被父亲的大手轻轻往前推了几步的永山樱有些紧张的对面前陌生的男人们弯腰行礼道。
“好可爱好听话的孩子啊,不愧是白木老师的女儿。”穿着火红裹胸长裙的艳丽妇人带领着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一路走到永山樱一家面前。途径长桌时,她顺手拿起桌边的一根银勺,站定后,她高举手中的高脚杯,用银勺轻轻敲了敲。
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四重奏乐队停止演奏,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的人此时也闭上了嘴向着永山一家靠拢。
“永山白木老师的到来真是让我们池上家蓬荜生辉,鄙人池上洋子,是白木老师的忠实读者。”
一番令永山樱想打哈欠的礼仪性寒暄之后,父亲终于再次拍拍她的背,示意她可以自由活动了。在她慢慢走向盛放食物的长桌时,母亲在一旁叮嘱了一句:“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哦。”
“知道啦,知道啦。”
她白了母亲一眼,拿起一块法式餐包大口咬下一半。
“是樱子小妹妹吗?”一个女人蹲到她旁边,像打量什么动物一样看着她的脸。
“我叫樱,不叫樱子。”
“哇,说话方式也好像呢。小妹妹你知道吗?我可喜欢看你爸爸写的书了。”
“关我什么事。”
“真是活的樱子啊,和白木老师书里写的一模一样。”又有一对男女走了过来,听到永山樱的话发出感叹。
“……”永山樱很快就明白过来,现在的她无论说什么都会只被当做那个父亲书里古灵精怪惹人喜爱的东云樱子。她感到很厌恶,同时也觉得有些无力。她知道那些大人们并无恶意,只不过,也仅仅是没有恶意罢了。
于是她索性走了,即使听说晚上能吃好到好吃的专门空着肚子现在已经饥肠辘辘,但她仍旧走了。对永山樱来说自己的小小自尊远比是否饿肚子重要的多。况且,这么大的房子里不可能只有这里有吃的。她无视一众观赏她的叔叔阿姨,抬眼顺着长桌望去。
“有了!”看见穿着制服的服务生推着盛满食物和酒水的小推车,永山樱忍耐着腹部的不适在心里欢呼雀跃道。
她甩开那群围着她的大人,一路尾随着服务生的小推车,穿过长长的走廊,进入了这座大宅子的厨房。
“?”悄悄走进厨房的永山樱第一眼就看到走道尽头坐在一张小餐桌上拿着刀叉一块一块吃着牛排的少年。
“嗯?”厨房里的大人都忙着手头的工作根本就无暇顾及门口的永山樱,也只有那位小餐桌前的少年注意到了进来的永山樱。
“凭什么你能在这里吃东西!”永山樱走到他身边,
“因为这里是我家,我想在哪儿吃都行。”
“你家?”
“对啊,我家。我叫池上辉,你呢?”
“永山樱。”回答完,永山樱看着少年面前的餐桌,咽了口唾沫。
“我没听过你的名字……你来这里干什么?”池上辉这家伙一点眼色都没有,永山樱死死的看着他餐桌上的食物,他却完全没什么反应,这让永山樱感到非常非常的急躁。
“我讨厌外面那群大人。但是……又,又想吃东西。”她更直白的表达了自己的需求。
“原来你是来吃东西的?”
“不,不行吗?反正都是给人吃的,我凭什么不能在这里吃到?”
“啊,有道理诶。”池上辉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傻?永山樱心想。
“那你又为什么要在这里吃东西?”永山樱说完再次咽了口唾沫。
“因为我也讨厌外面那群大人。”说到这里,他眼睛一亮。
“你要和我一起吃吗?我让厨房的阿伯再准备一份。”
终于……永山樱心想。
“好啊。”
“但是有个条件。”池上辉放下刀叉,看向永山樱。
“你要当我的朋友。”
“哈?这是什么条件?我们才刚认识诶。”
“但我不讨厌你啊。你长得也很好看。我很喜欢。”
“哈!?莫,莫名其妙!”
“怎么莫名其妙了?我爸爸说了,朋友最多的人就是最厉害的,多一条朋友就多一条路。我和厨房的阿伯是朋友,阿伯就能偷偷留好吃的给我,我和我们班的武田同学是好朋友,他就能保护我不被其他人欺负。我要和好多好多人当好朋友,这样就能做好多好多事情。”
“……”饥饿最终还是让永山樱放下了心里头那点坚持。朋友就朋友吧,这人看着傻乎乎的,当他朋友应该也不会被他怎么样。
“那好,我可以当你的朋友。”
“哇,谢谢谢谢。”
于是两人就这样坐到了同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大椅子上,一边吃着一边以朋友的身份聊起天来。
“你为什么讨厌那些大人啊。”池上辉问。
“因为他们眼里没有我。”
“是因为你长得很矮吗?”
“你想死啊!”
“对不起,对不起。那……那是因为什么?”
“你平时看书吗?”
“不看。”
“哎……”永山樱叹了口气。
“我父亲是一个作家,写了一堆书,里面有个女生和我很像。后来他的书出名了,那个女生也变得很受欢迎了,结果那些人,那些大人,他们就把我当做那个女生,我说什么他们都觉得和那个女生像,搞的像是我在学那个女生一样。烦死了!”
“哦——这样啊。那,那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写了什么书?”
“我父亲叫永山白木,写了挺多书的,最出名的叫《玫瑰边的洋伞》……你问这个干嘛?”
“永山……白木……玫瑰……洋伞……嗯!我记住了,从今以后我就永远不读你爸爸写的书,这样我就永远不知道那个女生是谁是什么样子的,所以也就永远不会把你当成别人啦。”
“……谢谢。”
“那个时候部长就喜欢上池上同学了?”听到这里,我开口问道。
“怎么可能!他那个时候傻乎乎的,我怎么可能就,就喜欢上啊……”永山樱部长虽然嘴上这么说,看脸却已经红了。
“永远不会把你当成别人……多好的告白啊。”我感慨了一句。
“这,这算哪门子告白!你这家伙感情观真的很奇怪。”
“如果我是部长你,我就嫁了。”我笑道。
“你去死!”她一边说着一边推搡了我一下。
“抱歉,抱歉。”我笑着支撑住身子。
“那然后呢?然后又是因为什么契机部长喜欢上了池上辉同学呢?”
“你想知道就不要打岔啊!真是的……你知不知道我讲这些……讲这些……”她说着说着低下了头。
“我可不像你这家伙一样没心没肺的。就算我知道了阿辉他……”说到这里,永山樱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对我没有那方面的感情……我也不可能就,就一点不在意了啊!我不可能像你一样,轻轻松松的就把什么喜欢不喜欢说出来!”
“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阿辉啊……”
“喜欢……还真是让人痛苦。”
“……自顾自感的慨个什么啊你。”沉默好久之后永山樱小声抱怨了一句。
“不过,我也确实是真的很羡慕能有一个人对部长说,自己永远不会把部长当成其他人。我是真的觉得,永远不被当成其他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谁没事儿会把一个人当成另一个人啊。”
“哈哈哈哈,也对,我不像部长,有个能把自己写到畅销书里的作家父亲。”
“哼!”永山樱白了我一眼,嘟起嘴,头发一甩,偏头看向另一边。
“……宫岛同学还没来,要不,我们继续?”
“谁跟你继续啊!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爱怎么样怎么样……部长你这话说的,还挺容易让人想歪的。”
“哼!就算我是往歪了说的,你又想怎么样?”
“我……”
突然,永山樱部长转过头,一把抓住我的领子,将我拉到她的面前,她身子微微后仰,将我拉得差点就要倾倒在她的身上。
“不是想让人知道我们在交往吗?不是说你来当坏人吗?来啊,你倒是像个坏人一样来啊!”
“……”
“哼。你这家伙果然还是……”快步上楼的声音让我俩同时僵住。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楼梯间的门被一下子打开。
“樱门音回!”
一个颇有元气的声音自我俩身下传来。
“嗯?铃,他好像不在这里。”
“不在吗?”
明明是想就这样暴露的我俩,似乎又因为某种类似做贼心虚的心态被这突然到来的二人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后仰着的永山樱终于没了力气。
“啊!”她身子彻底倒下,可拉着我领子的手却并没有送开。
“嗯?”我们下方的女同学寻声望了过来。
“哈?”接着,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你们这……”即使正式成为篮球部经理依旧是一幅辣妹扮相的本间优子,难以置信的看着将永山樱扑倒在这校园最高处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