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剩下的热牛奶喝完,我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晚上八点整。永山樱部长说的没错,现在确实还没到一个正常高中生睡觉的时候。
起身,双手插兜走出店门。
店门外有一盏咖啡厅自家立的庭院灯,是那种仿古的老式煤油灯造型,立在修剪整齐的观赏灌木边。昏黄的光芒令不远处遮阳伞下的小木桌看上去仿佛是来自另一个时代。
而永山樱此时正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半边身子倾在桌子上,一只手撑着脸,兴致缺缺的看着我。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墨迹。”她说话间,我注意到她的脸在这样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分别了呢。”我笑着回应。
“我很不爽。”说完她啧了一声,站起身。
“你这家伙一通电话就把我叫出来,我耐着性子听你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窍的答应要帮你,然后三两句话就被你给打发走了……简直就是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可,我记得明明是部长你自己要走……”
“我不管!就算是我提出要先走,你作为让我这么晚还出门的罪魁祸首,作为我的男朋友,难道没有义务送我回家吗?”她一边说着一边靠近,同时伸出食指,毫不留情的戳在我身上。
洗发水的清香伴随着另我感到有些疼痛的指指点点传来,我低头看向永山樱,她撅着嘴,皱着眉,水灵的双眼带着强烈的责备感死死地盯着我。
“原来我已经有资格送部长你回家了啊。我一直觉得,名义上的情侣理论上说不能做到这一步呢。”
“你这家伙在夜里把名义上的情侣叫出门可一点没不好意思呢。”她露出带着怒意的笑容,食指狠狠地戳进我的胸口。
“部长你真是误会我了。”我无奈摇摇头。
“我的意思是说,我很荣幸能够送部长回家。”
“荣幸个鬼,如果现在你能在送我回家和不送我回家这两个里面选一个,你会选哪个?”
“那自然是后者。”
“不要脸。”她手头增加几分力气,一把将我戳的后退几步。
“行,你觉得荣幸,那我就让你再荣幸一点。”
“部长大人您请说。”我夸张的弯下腰,就像是等待大小姐发号施令的仆人。
“陪我走走,一直走到——走到我困得想睡觉!”
“这真是天大的荣幸。”
“你少给我来这套。”她狠狠地
“哈哈哈哈。那部长你带路呗,我这边人生地不熟的。”
“你乖乖跟着就行了,少来那么多废话。”
“嗯。”
听到我的回答,已然迈步向前的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哼的一声,狠狠转过头,散在背后的长发甩到我的面前。
我们一路无话的沿着街道走了大概十分钟后,转到一片高级住宅区边。我猜那应该就是永山樱住的地方。
但她没有带我进去,而是沿着住宅区外围的人行道一直走到住宅区另一边的大马路上。
而马路对面,是映着城市之光的江水。
从地理位置判断,这应该是隅田川的一条之流。
不像我之前见到的隅田川,这条之流上没有垒着好几层集装箱的货船,没有载满乘客的游轮,没有捕捞船……什么都没有。不算宽也不算窄的江面上除了两岸的灯光和天际的月光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很永山樱一路走到江边,带着寒意的江风骤起,永山樱将自己的夹克裹得紧了紧。
她最终停在护栏边,看着远处的江面。
“喂。你……随便说点什么。”永山樱部长显然是有心事,但我不知道处于一种立场上的我,到底应不应该去触及她的内心。
“我猜,部长的家应该是在江边的位置吧。”
“为什么这么猜?”
“无聊的时候,从窗边看看这安静的江,感觉应该会是很不错的消遣。”
“是啊……很不错的消遣……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烟屁股在烟灰缸里堆成了山,看着这江,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原来部长是老烟枪了啊。”
“少给我装傻,我说的是谁你这家伙不清楚吗?”
“……”
“妈妈以前劝过他,每次劝完之后他就开始生闷气,不是气我们,是气他自己,不抽烟了,不过也不吃饭了,关在房间,稿纸写了扔扔了写,最后纸团丢了一地,还是什么都写不出来。”
“然后他就开始喝威士忌。”
永山樱看向远方的眼睛微微虚起,插在夹克兜里的手将夹克撑开,风一下灌了进来,将她的头发吹的高高扬起。
“喝多了之后,爸爸开始管我叫东云樱子。他求我告诉他,怎么才能让他的故事继续下去。那个时候……我真的希望我就是东云樱子,随便看到点什么,随口说出来,就能让我爸停滞的故事继续下去……”
“有一次爸爸对我说的话被妈妈听到,那之后,妈妈再也没管过他抽烟。”
说着,她转过头,双手向后扶着护栏,仰着脑袋,看向身后住宅区里某栋居民楼的高层。
“现在,他应该还在抽烟,应该,还是什么也写不出来。”
我默默的走到永山樱身边,也学着她背靠护栏,仰起头看向不远处高大的复式楼层。显然,这里的住户并不算多,只有几户亮着灯,如果有心甚至可以通过永山樱的视线找到她家的位置。
但我只是看着那一处处灯光,想像着已经有些发胖的永山白木老师,一只手按着眉毛,一只手拿着烟,苦闷的盯着面前的稿纸。
许久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转过头,靠在椅背上。将烟灰缸拉近,一边看着窗外的江水一边深吸一口烟。
想到这里,我开口问道:
“那部长觉得,白木老师还爱着部长你吗?还爱着这个家吗?”
“你,你……你问这种问题都不害臊吗?”她被江风吹得煞白的脸上泛出些许红晕。
然后,她低下头,小声接着说道:
“就是因为爸爸还爱着我们……我和妈妈才会因为爸爸的事情感到痛苦啊。”
“啊?不会吧,难道是经济问题?”
“你这家伙到底在听什么啊!”
“听部长的语气,我还以为白木老师再不写新作家里就揭不开锅了呢。”我笑道。
“你!”部长脸上的哀愁顿时消散,转而以一双怒目瞪着我。
“我好不容易和你这家伙说点……说点正经话,你,你还……”
“这不见部长太悲伤说点轻松的缓解一下嘛。”我抓抓头发。
“哼!少找这种借口,我看你就是说到自己事情的时候认真的不得了,轮到我说就没个正形!自私鬼,人渣!”
她的小靴子狠狠地踢过来,我有些狼狈的抬脚躲开,她不甘心还要动手打我,于是我转身跑到一旁的花坛边。
“你,樱门音回,你别动!”她叫喊着,江风吹起她的头发,让我一时看不清她的表情。
“有话好好说嘛。”
“我跟你没什么好好说的!你这家伙,就是欠打!比四宫满还要欠打一万倍。”她追了过来,我则往右手边一转走到花坛的另一头。
“你……”
“部长冷静一点啊。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太像真的……”
“你闭嘴!”她追了过来,我则再次转到花坛的另一边,我们就这样绕着花坛对峙着,像是猫和老鼠里的汤姆和杰瑞。
“啊!”她在即将接近我的时候一下子拌在花坛围砖上。我见状急忙一步上前,抓住她的手将即将倾倒的她稳住。
接着我的小腿便被狠狠的踢了一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樱门音回,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啊呀!”得手的永山樱捧腹大笑,在**着小腿的我身边得意的蹦跶,然后身子一歪,同我一样吃痛的俯下身子。
“部长不会是乐极生悲把脚给崴了吧。”
“没有!”
“那部长走两步我瞧瞧。”
“说没有就没有!我凭什么走,你要我走我就走……”话说一半,她疼的到吸了口凉气。
“啊。”她虚弱的把剩下的话说完,狠狠的看向我,表情里又是怨恨又是愤怒。
“部长我刚刚是想说……”
“扶我回家!”她再次打断我的话。
我有些不太能理解,部长到底是知道我打算说什么所以没让我继续说下去,还是很单纯的像过去那样只是因为任性所以才这样打断我的话。
“愣着干什么啊!你难道要我这样自己走回去吗?”
“抱歉,刚刚受宠若惊了一下。”我走到永山樱的身边,伸出手,弯下腰,就像是她忠诚的仆人。
“恶,装模作样!”虽然她嘴里这么说,却还是将手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