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请问这里是长泽瞳吗?”
沉默被电信号的底噪声衬的格外明显。
打破沉默的清爽笑声则让我莫名的感到一阵胆寒。
姐姐在大学选修过中国古典文学,她曾给我讲过,孙悟空的故事。
不是鸟山明的《龙珠》,不是峰仓和也的《最游记》,就连手冢治虫的《我的孙悟空》也差点意思。
那是《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他自天地之间的一颗顽石里诞生,无父无母,自称齐天大圣。
他精通各种奇淫巧技,有着万般变化,上天下地无所不能,跳出三界六道之外,不在阴阳五行之中,是世界上最自由的存在。
可即使是这样的他,却仍旧无法逃离如来佛祖的掌心。
“才过了一天就等不及了?就这么依赖姐姐我吗。”
小木曾梢写给我的号码是假的?还是说,姐姐已经通过某种方式,掌控了长泽瞳?
我知道她很厉害,而我也远远不如那个奇幻故事里的猴子,我能接受她一直以某种方式控制着我,让我无论如何挣扎都不过只是在她的掌心走了一遭。
可长泽瞳,小木曾梢……他们不是我,他们是和姐姐一样的成年人,和姐姐一样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
为什么就连他们,也无法逃出姐姐的掌心呢?
还是说,根本就是我想错了?
也许这件事,有着更简单明了的解释方式?
我皱着眉头思索着,而姐姐的声音在此时再度传来。
“怎么?吃惊的说不出话了?嗯——要不姐姐给你个提示好了,这个号码,确实是我的好闺蜜长泽瞳的哦。可爱的小木曾学弟没有骗你。”
“你昨天就离开了?”我咽了口唾沫,尽可能镇定的问道。
“我可是一路目送着我心爱的弟弟走进地铁站哦。”她的声音柔腻绵长,仿佛是在诉说一场深情的告别。
“那既然你走了,小木曾梢的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哎……是我的错吗?让我心爱的弟弟变得这么死板和无趣,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不会提出这么没劲的问题的哦,嗯——那个时候的你,更可爱一些,更……”
“既然姐姐你说要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正常,那你为什么还总是要说起那些时候的事情。”我打断了她,我必须打断她。
“呵呵呵呵。”她开心的笑了。
“越是放不下,越是在意,什么时候音回你能像姐姐我一样坦然面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了。”
“小木曾梢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不再回应她的挑逗,再次问到。
“Wenn du lange in
einen Abgrund blickst,blickt der Abgrund auch dich hinein.”姐姐熟练的说出一句德文。
“还记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当你凝视深渊……”
“好啦,明明是在和我吵架就别这么听话的说出来啊。”
那是尼采《善恶的彼岸》中非常出名的一句话,姐姐很喜欢尼采,但对这句话的滥用感到非常不愉快,所以她便只说那拗口的德文原文。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同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当我和小木曾兄妹试图通过监视三井和也找到姐姐时,姐姐其实就在不远处监视者我们。
“你当时在那家餐厅?”
“你都没注意到姐姐,姐姐当时真是感到好失望的。”她故作抱怨道。
“不过啊,音回真是坏心眼呢,就为了抓住姐姐我,让小木曾学弟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姐姐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这是姐姐自己的事情吧。”婉转动听的声音一点一点变得严肃起来。
“是姐姐你自己的事情……那又怎样?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说完这句话之后,我突然感到非常的轻松,仿佛身上的一道枷锁被解开,仿佛一直背负的重物被放下。
“让小木曾梢和他的妹妹去玉岛组的地盘找我,这就是你想做的?”
“对。”我干脆的回答。
“哪怕会让他们陷入危险?”姐姐的声音里充满好奇,却一点也听不出对他们的担忧,可能打一开始姐姐就不在意,亦或者姐姐已经确保小木曾兄妹们不会有危险。
“小木曾梢本来就在寻找姐姐,我只不过提供了一些线索而已……看来,姐姐你比我要更关心他们一些。”
“那当然喽,姐姐我对身边的所有人都非常非常关心的。不过不要吃醋哦,除了你的父亲,姐姐我最关心的就是你啦。”
“那明天学园祭姐姐会来吗?”
“嗯——如果在那几天你看见了我,那我就来了。”
“那我期待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期待着哦,我的,啊不,已经是开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再听我的话了的音回。我啊,越来越期待了。”
姐姐说完挂断电话。
我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牛奶已经冷了。
起身,伸了个懒腰。
“慢走。”留着帅气小胡子的咖啡厅老板一边研磨着咖啡豆一边对我点头示意。
“嗯。”对他挥了挥手,我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现在是下午四点,天还亮着。
这片地方的天空很干净,在下午光线的照耀下显得非常透彻,除了不知何时经过的飞机留下一道淡淡的航迹云外,就都是淡淡的蓝色。
我深吸了口气,低头抓了抓头发。
感觉现在已经无事可做,于是便顺着昨天的路线,沿着永山樱家所在的那片高级住宅区,打算一路走到江边。
这个地方颇有点像低配版的吉祥寺,出行方便,各种购物场所一应俱全,但是人流量却比吉祥寺少了许多。
这么一看这里确实非常适合文艺创作者居住,安静而便利,就是……消费水平有些高,刚刚永山樱点的卡布奇诺能抵平时我和阿姨的一顿饭的价钱,所以我每次只点店里最便宜的热牛奶,中午饭我们几个人AA倒还好,但我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去那里吃的,更不要提酒店住宿预计会花费我这个月一半的生活费……
看着那一家家装修精致却少有人光临的门店,我不知不觉陷入对生活费的计算之中。
这是在母亲的监督下从小培养起来的习惯。
倒不是说当时相依为命的我们,生活过的有多拮据。事实上,在药企管理层工作的母亲的收入其实相当客观,养活我们俩绰绰有余。
之所以从小就培养我管理钱财的习惯,一来是因为她在家空闲的时间不多,很多事情只能靠给我钱让我自己解决,二来是母亲觉得学会管理财产是独立的第一步。
不过她的监督并不算严格,她很信任我,只会问我花了几笔钱,不会问我花钱干了什么。她说,只要我自己心里有数就没问题,花到哪里,值不值得,时间会给我答案。
久而久之,我就有了在心里记账的习惯。
而在我来到这片高消费地区之前,省钱与其说是出于对生活的考量,不如说是一种生活趣味。
“如果不能在这个月将事情彻底解决,我的生活费和存款可能全都得砸在这永山樱的地界了。”经过一番计算之后,我得出了一个颇为无奈的结果。
我边算边走,得到这个结果时,刚好来到昨晚的江边。
不远处永山樱的身影,并没有让我感到意外。
听了我的那番话,她一时半会自然是不愿意去面对家里的白木老师的,就像昨晚被我叫出来的她一时不愿意面对陷入创作困境的白木老师一样。
于是很自然,她又来到了这里,就像昨晚那样。
“部长。”走近了些后,我轻轻唤她到。
她小小的身子因此一抖,警惕的回头望向我。
“跟踪狂?”
“只是美好的巧合罢了。”
“哼。”她的眼眶明显泛着红。
令我有些意外的是,她竟也完全没掩饰,就这样皱着眉头看着我,直到我走到她身边她才再次转头看向江面。
“我很喜欢逝川葵老师作品,我希望她能继续创作下去。”虽然这是四宫满的原话,但也多多少少带着点我的真心。
“切。”
接着,我们俩都没再说话,就这样手肘靠在围栏上,看着不远处的江面。
江风拂过吹起联谊,水鸟在半空出划出一道斜线。一家三口坐在江边草堤上玩耍,坐在小凳子上的中年人拿着鱼竿,默默的钓着鱼,几对情侣靠坐在一起,似乎正说着甜言蜜语。
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不知道在部长眼里是不是也是如此。
于是我不经意的侧过头,瞥见她微微翘起的嘴角。
我张开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识趣的选择了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