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风吹起海蓝色的棉布窗帘。
带着恼人温度的阳光在窗帘纷飞之际射入教室。
好在窗边的女孩睡的正香,微微蒙着一层汗水的身体又因为这悠长而舒缓的夏风吹拂而感到一丝凉意,撒在她身上的阳光也就变得不再那么让人感到咄咄逼人。
可能,在梦中的她只觉得身上突然被披上了一层梢厚的被子,安稳感压过了略微的不适,让她睡的更沉了。
直到邻桌的少年,默默将视线投了过来。
女孩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干净透彻,她用手背撑着脸,双眼轻轻阖着,根根睫毛随着沉沉的呼吸在光线中微微抖动。
末梢卷起的金发正随着海蓝色的窗帘一起被这股带着些许凉意的风扬起。
那个靠坐在窗边撑头熟睡的女孩很漂亮,少年并不否认这一点,但如果有的选,他不会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同桌,班里那么多人,他唯独不想让这个女生成为自己的同桌。
这并非是少年对于那个女孩有着什么被厌恶包裹的羞赧情感,他只是单纯的出于对自己的校园生活,以及人生规划的考量,而抗拒着她成为自己同桌的这件事情。
譬如说现在,他转头看向少女,并非是被夏日的风激起心中按捺的情愫,也不是被这美好的青春意境所感召,更不是出于对安然入睡的女孩所呈现的少女之美的追求。
他望向她,纯粹是因为那一头被吹起的长发遮掩住了自己的眼睛——甚至有几束还落到了自己嘴唇里。
当时,他正在钻研一道数学题,密密麻麻写废了好几张稿纸,正有了眉目的时候,风便起了,金发越过桌与桌的界限,闯入了独属于他的世界。
无论他怎么用手遮挡,调整姿势,甚至将座位搬远,那头发总是能扰了他的心思。
他再度陷入死局,算式越写越复杂,新的思路似乎也变成只能靠计算量硬堆的死局。
所以他皱着眉头看了过去,可好巧不巧,风却在此时停了。
温度的界限被打破,少女的额头上,一粒豆大的汗珠滑下,接着,她轻轻嗯了一声,眉头皱起,轻轻睁开了眼。
于是她看见了盯着她的少年。
于是,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他妈看什么呢?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下来?”她一拍桌子,高声喊道。
一下子引得老师和班里众人望了过来。
少年却并未因为少女的怒喝和众人的目光而感到惊慌。
既然风停了,那么他就可以继续做题了。
“没什么。”他淡淡的回答完,转过头,再度一脑袋扎入题海里。
少年波澜不惊的态度反倒显得少女有些反应过度,事实上,她确实反应过度了。
“你们又看什么看!继续上课!”她抄起课本猛地一拍桌子,同学们纷纷被吓得回过头看向黑板,而老师也只是狼狈笑了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讲起课。
“靠!”少女觉得吃了亏,猛地一脚把少年的桌子踢开。
算式写到一半稿纸便被没来得及抬起的笔尖狠狠划开。
课本伴着一沓写满演算步骤的稿纸滑落在地。少年也不恼,推了推眼镜,侧着身子,伸手将课本捡起。
这时少女又是一脚,踹中因少年侧身而抬起的椅脚。
砰的一声,少年整个人落到地上。
“看什么看!”刚有好事者回头,少女便再次怒目圆睁的喝到。
而少年却没有急着起身,他将从鼻梁落下的眼镜取下,用衬衣衣角擦了擦,戴好,抬眼看向少女。
“同学。好了吗?”
“哈?”
“我的意思是,你还需要对我做些什么吗?如果我坐在地上方便你对我动手,我就先坐在地上,如果你还是想在我坐着的时候对我动手,我就坐着,但如果你觉得够了,我想继续做我的题目。”
少年说完,少女的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眉毛挑了挑,嘴里冒出了一句:
“怪胎。”
接着,她将座位往靠窗的方向搬了搬,双脚一抬架到桌子上,别过脸看向窗外。
少年这才将一地的稿纸和书收拾好放到桌上,将椅子和课桌摆正,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才安稳落座,看了眼黑板,抬了抬眼镜,再次垂下头,抬起笔,算起算式来。
一本正经将着两河流域文明发展历程的老师瞄了眼坐在最后一排的少年和少女,见他俩不再发出动静,不为人察觉的松了口气。
这节课是世界史课,少年在上次考试时拿了满分,所以一门心思放在了自己一直以来薄弱的数学上。而至于少女,少女从开学至今,就从来都没有好好听课过。
本来,将他俩安排在一起,是打算让少年没事儿在课业上多帮扶一下少女。可做出这个决策的班主任——同时也是他们班的数学老师矢口文太郎显然没有料到,两人单是从性格上,就是完全无法调和的两类人。
而在安排这两人坐到一起之后,他立刻出国被安排代表学校参加教育研修。也就无缘得见自己一时兴起的决定给其他老师造成了多么大的困扰。
“一周,还有一周之后,文太郎那小子就回国了,如果他不请我好好吃一顿烤肉,我绝对饶不了他。”课堂上唯唯诺诺的世界史老师,一回到办公室便猛地将教案拍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对着其他老师说到。
“干脆我们给他们调个座位得了。”英语老师用笔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往椅背一靠,从工位里探出脑袋,对世界史老师说道。
“我也不是没想过,可,可这么一想又觉得,这俩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重新安排,男的到确实是放在哪里都行,可那女学生实在是放到哪里都不行。”
“你就不能训训她么?”
“欸!你不知道啊……”
很快,老师间的话题一转,几个人的脑袋凑到一块儿,聊起学生的八卦来。
而此时,教室里,全然不知自己正被老师议论着的女生背靠着墙壁,腿依旧架在课桌上,全然不顾自己裙摆的长度,露出有着美好弧度的大腿。
班里的几个漂亮,但没她那么漂亮的女孩以及打扮的光鲜亮丽的男孩凑在她的身边,叽叽喳喳的和她谈论着涩谷的时尚潮流,穿搭风尚,哪里又开了新的潮牌店,听说哪儿的餐厅在网上掀起风潮,诸如此类的话题。
而一旁的少年,似乎和他们完全处在另一个世界。
他正戴着一幅款式陈旧的厚重耳机,用桌子里的随身听,听着古典乐。坐姿已然没有上课时那般笔挺工整,但看的仍旧是课本,不过不是学校给他们发的那本高中数学课本,而是英文原版的《普林斯顿微积分》。
“喂喂喂,那是什么玩意儿?太昭和了吧。”簇拥着少女的女同学中的一个看着少年,抬手捂着嘴嘲弄道。
“你是怎么能忍受这种怪胎的。”
“你看他的衣服,那边是不是都开缝了?”
“啧啧啧,上课也学下课也学,真是学成傻子了。到时候到社会上,肯定是拿着天天被老板骂的垃圾社畜。一辈子出不了头。”
这时,少女反倒不说话了,她双手抱在胸前,像个女王一样被周围人尊敬着,奉承着,她知道,此时她什么都不用说,其他人便能代替她,好好的教训一下她的这位令人厌烦的同桌。
很快,见语言上的攻击对少年根本不起作用。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几步走到他跟前,一把拉开了他的耳机。
“你好大的胆子啊,学校不准带数码产品的,你知道吗?”
男生的借口十分蹩脚,毕竟,他身后那群狐朋狗友现在各个都拿着手机,一脸坏笑的看着他。
“我已经向班主任申请了。你们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那人便一把将少年的老式耳机拍到桌上。
“文太郎都不在,你说什么申请呢?当我傻啊。”
“上个月的时候,我就和……”
“靠,你们看你们看。”依旧没等少年说完,那男生一把掏出少年放在抽屉里的随身听。
“我靠,还真是昭和啊,现在谁还用这么老的东西听歌啊。”他将那随身听举起,一股巴不得全班人都看过来的架势。
“还给我,可以吗?这件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少年语气依旧平淡,人却站了起来,伸手就要从那男生手里拿回随身听。
可那男生足足高了他一个头,他伸直了胳膊,像是斗猴一般的将那随身听在空中晃来晃去。
少年很快明白,如果不采取极端手段自己没法拿回自己的随身听。但考虑到使用了极端手段之后导致的后果,他最终决定放弃与男生纠缠,转而看向他们的首领,靠坐在窗边的少女。
“我要怎么做。你们才愿意放过我。”
他双目直视少女的眼睛。丝毫看不出有一丝的示弱。
这令少女十分不爽。
于是,她想了想,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把裤子脱了,然后在楼下的自动贩卖机给我买一瓶宝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