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
怎么可能。
就这样……然后这样……就做出来了?
少年盯着稿纸看了老半天,刚一回过味儿来便手忙脚乱的把纸笔拿了出来。
少女看着少年,感到有些不明所以。
少年皱着眉头,一边看着少女写下的公式,一边在稿纸上计算。
没错,没错,没错。
所有环节的计算结果都没错。
从这里,推导到这里……
然后这里加上这里……
少年重新梳理着每个步骤间的关系。
少女则一只手捧着脸,有些不耐烦的看着他。
“喂,你没有答案吗?还要重新算?”
少年没搭理她,反复按照少女的思路算了两三遍,最终确认无误后他才看向少女。
“你自己做的?”
“哈?那当……”
“我记得我应该说过吧,不会做就不要做,这不是考试,没有必要抄别人的答案,你这样我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去……”
砰!少女一拳砸中桌面,发出一声巨响。
“给脸不要脸了是吧!”
少年根本就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立刻开始验证下一道题。
“喂!”
少女见他还没反应,伸出手一巴掌拍在少年面前的稿纸上。
“你刚刚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少年的眉头微皱,抚了抚镜框,看向少女。
“那你现在复述一遍你做这题的思路。”
这句话让少女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你刚刚说的话什么意思。”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但语气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气急败坏。
“复述不出来吗?”
少女看着少年的眼睛,那双自以为是,高高在上,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淡漠眼睛,令少女很像一巴掌将他那张脸打的扭曲变形,然后一脚将那恶心的镜框踩裂,接着狠狠的把他踢到,最后和众人一起像踩踏一只毛毛虫一样踩踏他。
她放在稿纸上的手掌此时已狠狠的握住,稿纸被狠狠的攥在指间,扭曲,变形。
“要放弃了吗?”少年说完,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自己的桌面。
“本来我做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好处。既然你也不开心,那干脆就放弃了吧。”少年说罢,作势就要将习题册合上。
要放弃了吗?
我不会放弃你的,你也不要放弃自己。
最终,矢口文太郎老师的话让少女再次做出妥协。
“什么思路。我就这么做的,还要怎么跟你说?”
难道真是她自己做出来的?想到这里,少年的后牙槽轻轻咬合了一下,但最终依旧是没带什么情绪的转头看向少女。
“你是怎么从这里,想到这里的。”
“就这?文太郎上课不是讲过差不多的吗?”
“……那这里呢?”
连着问了好几题,少年终于意识到,少女似乎真的如她自己所说,并没有抄谁的答案,这些题目,似乎真的就是少女自己独立完成的。
他甚至从少女的回答里察觉出少女对这几道数学题的认知是极其清晰的,完全避开了出题人设置的误导,直接洞穿了题目的本质,仿佛像是有着某种特殊的直觉。
“你……”少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正不自觉的死死咬着后牙槽。
凭什么,凭什么,你这样的人。
“你很……”
“哈?你还想说什么?”
为什么在我拼命解题,想的脑子都要爆炸的时候,你这种人,你这种在我身边玩闹,还不断打扰我的人,有这样的天赋。
“你就定数学方向的专业吧,我现在朝着这个方向给你调整学习计划。”
“数学专业?你当我傻?谁不知道数学是最难的。”
少年捏笔的手紧了紧。
“昨天那么多题目做下来,你做哪门科感觉最轻松?”
“……数学。”
“你,很有天赋。在数学方面。”
“我?我在,数学方面?你是认真的?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想耍什么……”
“关口老师没有告诉过你这件事吗?他平时布置的作业,你做了交上去,他没说什么吗?”
“我作业都是我家叔叔帮我做的。”
“那你那些思路,你说的关口老师的那些思路是哪儿来的?”
少女皱起眉头,感到十分莫名。
“文太郎上课讲的啊,我刚不是说了吗?”
“讲一遍你就记住了吗?”
“那玩意儿还用记?”
啪的一声脆响,塑料自动铅笔在少年手中这段,尖锐的断口直接划破了他的指腹,鲜红的血液渗进笔管里。
“喂,你……”
少年一下子站起身。
“我去趟医务室。”他仍旧握着那只被他折断的笔,血啪嗒啪嗒的落到桌面雪白的稿纸上,迅速渗入,渐渐扩散。
刚往后门走了没两步,少女有些迟疑的声音传来:
“那我接下来干嘛?”
“把你完全看不懂的题目,不会做的题目,抄到稿纸上。我需要知道你有哪些知识点是完全没掌握的。”
说完,少年便在少女的注视下走出了教室。
“怪胎!”少女骂了句,又转眼看向那几张稿纸,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明白这个少年了。
起先,她只觉得这人就是那种单纯的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可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要她说到底什么不对劲,她又实在说不出来,最终还是只能用一句怪胎来总结。
“等等,那小子他平时没事儿就做数学题,现在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我有天赋,他该不会是——在嫉妒我吧。”少女想到此处,不由得哼笑一声。
“平时装模作样的,原来是这么个小心眼的男生。”
被少年激起的怒气和不满在此时消减了大半,她有些得意的将少年桌上的题集拿到自己面前。
同一时刻,教室附近的男厕所里,少年将断掉的自动铅笔狠狠的扔进厕所角落的垃圾桶里。
眼镜框因此倾斜,手指流出的血溅了一地。
他的愤怒并不完全出于对少女的嫉妒,他的愤怒更多的是针对那个嫉妒少女的自己。
他用沾着血的手扶起眼镜,看向镜中的自己。
蓬乱的头发,木讷的五官,不太合身的校服,沾着血的眼镜框。
“你只是个假象。不要逾矩了。”他这样对镜中的自己说道。
抬手,将眼镜取下。
垂手,打开水龙头。
冰凉的水流溅到伤口上,血液被冲刷掉后,是绽开的白色皮肉。
少年咬着牙,忍耐着疼痛,额头上的青筋不断颤抖。
“记住你只是个假象。这样的人,不是你的本质。”
他再次在心底里对镜子中的自己说道。
几分钟后,用卫生纸随意将手指缠住的他回到教室。
就和往日一样,没人在意。
不,这一次,有一个少女正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