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口文太郎从来没有如此疲惫过。
看着手机上一条条无人接听的通话记录,他突然有一种幻觉。可能那个女人并不是真实的。可能那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觉。
但每次上课,看到良子身旁的那个男生,他又能一下子记起来自己与那个女人的所有事情。
他一直想着要见那个女人一面,过去这样的想法,是出于作为教师的责任。
现在,则是单纯出于男人对女人。
而正是因为他已经无法作为一个教师去想那个女人,他自认为也就没有资格去再通过少年联系上那个女人,这是他作为一个老师的基本底限。更何况,那个女人也说过,她不希望他们俩的事情被少年知道。
所以,他只能单方面的听着那不断重复的电话盲音,看着他们俩的最后一条短信。
忍耐着没有那个女人存在的生活。
另一个让自己感到疲惫的是良子。
似乎就是在矢口文太郎和那个女人失去联络后的那一周里,良子开始越来越频繁的来到办公室找他讨论数学。
如果良子只是讨论那种普通的数学题,或者课堂上不理解的部分,他完全不会感到困扰。可实际上,良子似乎压根就没有被那些基础数学概念困扰过,她每一次带来的,都是那种涉及好几个知识点,同时设置的极其刁钻难解的题目。通常,他会花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去专研这种题,然后在课上专门花时间去解给同学看,并告诉同学,这种题目就是好题目。
在无人催促,时间自由的情况下,钻研出这种题目自然还是有成就感的,但在短短的下课几分钟里,在一个爱慕着自己的学生的注意下,这样的好题目剧成了煎熬。
同时,矢口文太郎虽然是数学老师,但比起数学他更看重老师这个身份,他本人对数学这门科目谈不上什么热爱,当初大学读数学专业也不过是衡量各科成绩后的选择。正因如此,少女对数学那股子热情,对他来说如同是夏日灼人的眼光,将他照射的无处遁形。
他不能让少女看出自己的狼狈,不能让少女看出自己对数学其实兴致缺缺,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浇灭少女的热情。
所以他只能伪装,所以他感到疲惫。
每个人的承受能力都是有限度的。
矢口文太郎也不例外。
当他终于感到无法忍受的时候,他会开始喝酒。
每次喝酒,他都会想起那一夜,那个女人打来的那通电话。
“文太郎君,明天不用上班的话,与我小酌一杯如何,今夜的月光,不趁着醉意欣赏,可能我这一生都会感到遗憾。”
“不,不在哪里,我们就靠着这束穿梭在空中的电波连接着,又有什么必要在那无趣的现实里相遇呢,我就在这里不是吗?文太郎君的家里有酒吗?有能够看到天空的阳台吗?”
“我现在就坐在我家的阳台,酒瓶放在我的身侧,手里拿着酒杯,嗯——我已经喝了一半了哦,文太郎老师赶快跟上吧。”
那天,矢口文太郎喝完了一整瓶白兰地。那也是那个女人送给他的。
后来,他自己又买了一瓶,想着什么时候,月色正好,她又会打电话给他。
于是,放在玄关角落的空瓶子越来越多。
同事也渐渐能从他身上闻到酒气。
到后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因为疲惫,是因为那个女人,还是单纯的出于身体的本能而去喝酒了。
当矢口文太郎又一次带着浓浓醉意躺到在床铺中央时,少女良子正和亲友们在KTV里高唱着中森明菜的歌曲。这并不是和少年闹掰后的自我放纵,少女这一周的学习任务可以说已经超额完成——她几乎是和少年赌气一般的将少年原本安排一个月完成的内容在一周里完成,又做了好几套卷子,确认自己实实在在的将知识掌握后,这才约上了班里的狐朋狗友来到那家她们常去的KTV。
“哎,良子酱,今天不唱那个吗?那个,Killer
Queen。”
良子听了,先是一愣,继而牵动嘴角,展露笑颜。
“唱啊,怎么不唱,差点忘了,给我点上!”
这一唱,便唱到凌晨。
“靠,怎么会有警察。”
“不好诶,我跟我爸妈说的是今天到你家了。要是被抓了,我下辈子都不可能出来玩了。”
“怎么办啊,为什么会有警察在那边,上次来玩的时候还没有的啊。”
“有什么好怕的,你们先走就是了,有什么事儿我扛着,这块儿是我家照着的。”少女为这几个同学的担惊受怕而感到好笑。抬了抬手让他们先走,自己则大大方方的看向那边的警察,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她知道为什么最近会有警察在这里夜巡。
关西那边的势力最近发展壮大,动了往这边发展的心思,而听父亲和阿伯讲,这片街区算是一个前哨站一样的地方。所以早早的就被盯上了。
连少女自己都知道的消息,警视厅自然也早已知晓,所以开始派人在这里二十四小时巡逻,以便及时介入,防止事态恶化。这样剑拔弩张的局面下,恶化就意味着火拼。火拼,就意味着伤亡。
不过这些事情虽然听起来怪可怕的,但离少女还是比较遥远,毕竟,一旦对她动手,那对方便没了道义,对于那帮人来说,没了道义没了面子,是最可怕的事情。
和那天一样,同学各自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去,少女独自一人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那天的记忆自然而然浮现在少女的脑海。
如今,已经和少年决裂的她反倒能更加清晰的回顾过去的记忆,而在那个和今天十分相似的记忆里,那个向她搭讪的酒保模样的人,如今想来,其实长着一幅少年的脸。
少女一下子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逗乐了,兴致上来的她凭着记忆走到那酒保出现的地下酒吧的楼梯口前,饶有兴致的靠在楼梯扶手边,低头看着下面还映着棕褐色光芒的仿古店门。
可当那棕褐光芒突然熄灭,楼梯口的灯光自动亮起时,被一下子照亮的她突然又觉得有几分紧张。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她在心里对自己抱怨的同时,身子一转,躲到了一旁的行道树旁。
接着,那酒保哼着歌,出现在街道边。
那首歌少女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她刚刚才唱过的《Killer Queen》。
而那声音她也并不陌生,那就是曾经无数次纠正她英文发音的少年的声音。
她一直等到少年走了好远好远之后才回过神来。
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到家里的。
匆匆的洗完澡,直直的躺在床上。
少女,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