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在做梦,对于她这种披着人皮的奇怪生物来说分辨现实与梦境轻而易举,所以她很清楚她在做梦。
她梦见了一场盛大的演唱会,舞台上的少女正欢快地唱歌,舞台下的歌迷们正疯狂地为少女打call。
花了1.5秒,少女意识到她梦到了此身原主人的记忆,其实很明显啦,那本日记中写得很清楚了,少女是以‘宵待月乃’艺名出道的偶像高中生,因为无法接受潜规则而被抹黑,人气一落千丈。
这种事其实还好啦,‘诱宵美九’无法忍受的是那些原本拥护她的歌迷们的背叛,巨大的打击让她患上了心因性失声,歌声就是‘诱宵美九’的一切,失去了歌声,‘诱宵美九’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所以她自杀了啊,说实话对于这点少女挺不耻的,她这样一个想自杀的人都努力地试图活下去,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自杀真的好吗?
当然这种事少女也不好多说什么,她没有立场,她的准则要求她敬畏生命,实际而言,哪怕死一万个人她恐怕也只是‘啊,好怕怕’的感觉。
少女已经不能算人了,而是由各种准则强行框架起来的,伪装成人的异类,此时她听着舞台上‘诱宵美九’的歌声,心中毫无波澜,最多是撤回此前‘对方一无是处’的评价,‘诱宵美九’的歌声真的非常动听。
这个世上,什么都会一点的人太多了,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只要在擅长的方向做一个天才,其他地方做一个蠢材也没关系,‘诱宵美九’有一技之长,那么她已经胜过这世上大多数女子了。
啊,所以说变成哑巴的她不就真的一无是处了吗?好吧,少女有些理解对方自杀的原因了。
演唱会在不知不觉间谢幕了,按理说梦境也应该到此为止,只是这里却出现了一点小差错,人群全部散去之后,舞台上的‘诱宵美九’忽然看向了少女的方向,紧接着她脸上浮现出压抑不住的厌恶与怒火。
这里可是梦唉,为所欲为再正常不过了,于是下一秒少女就被绑在了柱子上,诱宵美九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少女咽了口口水,好怕。
假的啦!是不是被骗到了呢,哈哈,少女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她有些遗憾这里是梦,要是现实的话,她就可以死在这里了吧?
看着诱宵美九阴沉的面色,少女揣测这应该是当事人对占据自己身体的人的愤慨,谁知对方的第一个问题却是……
“为什么你不受我歌声的影响?”
“我为什么要受你歌声的影响?”少女诧异地反问了回去,结果她的回答让诱宵美九更加愤怒,脸上浮现出‘这怎么可能’啊‘不可原谅’之类的表情。
于是少女懂了,古怪道:“虽然阁下的声音确实很好听,但要保证每个人都喜欢还是太难了吧?而且怎么说呢?其实你完全可以把我开除人籍了,我觉得我应该不算是人吧?”
“也就是说,占据我身体的存在连人都不是吗?”诱宵美九的面色变得非常可怕。
少女却毫无自觉,无所谓地说道:“没错,我不是人哦,我只是人的劣质品,可能比路边的渣子高出一个级别吧?嗯……就是那种完全没有存在意义,活着只是在浪费氧气的家伙。”
然后少女的脸上被重重地甩了一拳,诱宵美九愤怒地说道:“从我的身体中滚出去啊!”
少女沉默,片刻后无奈道:“我也想啊,你教教我怎么做呗?”
一点也没有害怕,让她的态度看上去有些嚣张,实际上她说得是实话啊,她还赶着去死呢,这具身体对她来说与囚笼没什么区别。
少女的‘有恃无恐’让诱宵美九出离愤怒了,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梦境中不会痛什么的其实是假的啦,既然梦是虚幻的,那么梦中只需要虚幻的痛处就可以了。
可少女却面无表情,最终成功让诱宵美九错认为她没有痛觉这种东西,放弃了无意义的殴打,恨恨道:“你要怎么才肯离开我的身体?”
“我不知道啊……”少女依然是这样的说法,诱宵美九看起来是被气炸了,大声说道:“你去死好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用你的身体自杀后,你能复活的话再好不过,可是你想过没有,还有一半的可能是我自杀后带着你一起死唉。”
少女的声音非常冷静,不带任何波澜,她轻声道:“毕竟从你的日记中看,你已经自杀过一次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还以这种方式活在梦中,只是,你真的愿意拼上一半的几率和我一起死吗?”
诱宵美九一愣,她想死吗?当然不想死了,自杀过的人在死前九成九都是后悔,尤其年纪轻轻的她自杀还属于一时冲动,死前她最真实的感觉……就是后悔。
舍不得,虽然这个世界有非常多的痛苦,但就是舍不得,虽然已经失去了她最重要的声音,但真的没有办法挽回吗?现代医学那么发达,她的病真的治不好吗?
只是已经自杀了也没有办法,吞服安眠药后诱宵美九只能静等死亡的来临,然而她等来的,却是一个不知身份的家伙对她身体的操控。
少女活动了一天,诱宵美九也观察了一天,只是她除了观察什么也做不了,由于少女的沉默寡言,除了她那各种堪称变态的学习天赋,诱宵美九甚至连占据她身体的家伙是男是女都看不出。
唯二听到的话只有两句,一句是少女翻看她作业本的时候,说了一句‘此身的原主人怕不是智障吧?’
再就是少女洗澡时说了一句‘这种感觉……是害羞与恼怒吗?’
当然少女说的是中文,诱宵美九没有听懂,否则梦中的她恐怕一与少女见面就打起来了。
顺便一提现在的两人是意识交流,通过这种方法,少女那种满不在乎与无所畏惧的情绪清晰地传递到了诱宵美九这边。
深吸口气,诱宵美九尽量平静地问道:“说吧,你要怎样才愿意离开我的身体?”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就算你这样说我也没办法,”少女无奈,“我觉得你可以退而求其次,让我扮演你的性格生活什么的……”
“你做梦!凭什么要你来代替我!”诱宵美九当场拒绝。
少女依然没太大反应,无所谓地说道:“比如不让你的亲人与朋友伤心之类的?一死了之的话,许多责任都会变成痛苦吧?”
诱宵美九一愣,就听少女接着说道:“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只要有人希望你活下去,你的生命就不是你一个人说得算,人这种生物就应该是背着包裹砥砺前行,连我这种非人都知道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诱宵美九无话可说,然后……再一次甩了少女一拳:“鸠占鹊巢的家伙有资格教育我吗?”
“没有呢,我这种家伙除了去死没有任何意义呢,”少女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随意,“不背着足够分量的包裹就没办法活下去,而现在对父母承诺的包裹已经快被我甩掉了啊,这样吧,可以把你的包裹借给我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诱宵美九紧皱着眉头。
“没什么,只是万分抱歉占据了你的身体,为了表示歉意,你可以对我提出三个要求怎么样?困难一点的那种。”
“从我的身体中滚出去!”
“做不到,换一个实际一点的。”
“那请你立即去死!”
“啊,好想法,可如果带着你一起死掉的话,就算是我也会稍稍感到愧疚的。”
“那在一年内成为No.1的偶像怎么样?这种事你做得到吗?”
“唔……没试过,不过大概可以吧?可我觉得还是留给你自己实现的好,我发现身为智障少女的你唯一比我强的就是这点了,如果连这都要剥夺的话,会不会太残忍了一点?”
“你去死吧!!!”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良久,诱宵美九大概是累了,愤愤地看着少女:“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绝对是在耍我吧?”
“完全没有,只是我终有一天会死去的,或许你也有机会再度活下来,你也不想到时候毕生的目标已经被其他人实现了吧?”少女据理力争道,“换一个要求,比如挣出亿万家产或者考个名牌大学,再或者谈个十项全能的男朋友之类的。”
“我不喜欢男人!”
“ok,那就女朋友,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总之就是类似这样的要求你明白吗?”
一番殴打后少女似乎是冷静了一些,或者说认命了,咬牙切齿地提出了第一个要求:“今后你洗澡的时候不准乱摸我的身体!”
少女一愣,点了点头,这种简单的要求提了和没提一样啊。
“不准用我的形象做一些奇怪的事情!”第二个要求很快就到了。
少女继续点头,不过奇怪的事是指什么样的事呢?
“不准乱碰我的东西!”三个要求就这样毫无意义地过去了,少女有些无语,正想着劝对方提出的要求困难一点,第四个要求又来了。
“不准用我的化妆品!”
“不准乱用我的积蓄!”
“每天适当锻炼!”
“不准让我的家人发现我已经死了!”
“不准熬夜,每天至少要睡八个小时!”
“不准吃太多甜食!”
“按时保养!”
“不准让这具身体受伤!”
……
乱七八糟提了一堆,有营养的没营养的,几乎把少女的日常规划了个遍,每一个要求都不算太难,但每一个都做到就是强人所难了。
可惜少女不是正常人啊,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番后,她居然觉得这些要求还算可以接受,于是在诱宵美九终于停下来,气呼呼地看着她时,少女只是点了点头,轻声道:“还有其他要求吗?”
饶是诱宵美九这种不讲道理的人都觉得她的要求完全不可能做到,可少女却是这样的反应,她的态度依然是那样满不在乎,还带着很淡很淡的认真。
——她是真的以完成这些要求为目标的。
诱宵美九莫名的一阵烦躁,生气道:“没有了,你先做到这些再说吧!”
说完挥了挥手,少女的身影自梦境中消失,睁开双眼,看到的是旅店的天花板。
确认自己是在现实后,少女如释重负地笑了笑,父亲,母亲,终于又可以活下去了呢,哪怕只是活一天算一天,只要不违背诺言怎样都好。
所以,你们可以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