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第二天早上，将早餐放到了青悠伸手就能够到的床边，向扬背上包，径直来到了学校的行政楼。
他敲响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
“我想推荐一个人来我们学校念书，可以吗？”
开门见山，他不想说任何客套的废话。
校长放下手头的文件，抬头。
“是小向扬啊，怎么，你想推荐谁来学校？”
“是个身体不太方便的女孩，她眼睛看不见。”他用尽可能委婉的话表述，“但她的年龄足够，之前也有在特殊学校念到高中水平，基础很好的。”
“只是这样吗？”
“这样不够吗？”
校长笑笑，“我想以小向扬的聪明，不是什么都没考虑过就跑来问我吧？”
他沉默一下，点点头。
“我知道，入学要有相关的手续，要符合一定的条件……但您是校长，就不能通融一下吗？我可以把那孩子带过来，她足够优秀，您会喜欢她的，我保证。”
校长摆摆手，“这和那孩子是否优秀无关，只是这件事和规则相悖。不经由合法程序就接收一个孩子什么的，向扬你家里是做生意的，规则啊契约啊什么的，这点道理不用我和你反复讲吧？”
向扬眯起眼，“哪怕我用家族明年对学校的赞助来威胁也不行吗？”
校长遗憾地摇头，“孩子，你的任性在古板的大人这里不好用，规则就是规则，我不能为了你开这个先例。”
叹气，他站起身，微微鞠躬。
“打扰了。”
其实他早就想到了这样的结果，一直拖到今天才来询问也是因为如此。
绞尽脑汁却无计可施，无奈之下，他才会跑来找校长。
以他日常一贯的不讲道理，只需要和教务处打个电话通知报备一下，第二天带着青悠来上课就好。
但念书毕竟不比其他，他希望青悠最后能获得写有她名字的毕业证，所以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不能再儿戏对待。
可青悠对学校来说就是一张白纸，学校是不会接收青悠这样一个“来路不明”孩子的。
哪怕他出面为青悠求情也没用。
失落地走出办公室，他已经在考虑其他的途径了。
他的身后传来了校长的声音。
“不过，旁听是没问题的，学校欢迎任何想学习的孩子。你可以把那孩子带来学校听课，就安排和你一个专业吧，我会帮你和你的专业老师们打招呼。”
向扬眨眨眼，回过头，他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您说什么？”
校长笑得很微妙，“明年的赞助，还请多多照顾了。”
老家伙，向扬哼哼，果然不是免费的午餐。
“我会和家里那群人说的。”
“还有一个问题。”校长喊住了正要离开的他。
“您说。”
“究竟是怎样的孩子，才能让向扬你这么操心呢？还是个身体不方便的孩子，这让我很好奇啊。”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虚掩上办公室的门。
他不想让校长看到此刻他的表情。
“只是我一时不忍心罢了，没什么特别的。”
“是这样吗？”校长的声音被隔音很好的实木门过滤，听上去有些虚浮，“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法做到坦诚吗？”
“大概吧。”
校长是看着他长大的老人了，他清楚校长话中的意思。
但他却给不出令人满意的答案。
长久之后，办公室内传来一声叹息。
“今年的高考，带着那孩子参加吧，我会给那孩子留一个位置的。”
“……谢谢您。”
轻轻阖上校长办公室的门，向扬从口袋中摸出手机，没有急着点亮屏幕。
屏幕中倒影着他的虚像，真的是在笑。
“还是不够成熟啊，这点程度都能被人看出来。”他摇头。
不过，他的声音中也听不出有懊恼和不开心。
翻开通讯录，他找到了青悠的号码。
猫头、卡哇伊字体的青悠、猫头，这是青悠给她自己设置的备注。
虽然看不见，但有着向扬的帮忙，青悠还是完成了她的小小愿望，让名字变得可爱的小愿望。
向扬有想过把这串长长的名字改成简单方便的“青悠”两个字，反正青悠也不会知道。
但每次回想起青悠一点一点摸索着尝试，依靠手机的盲人模式边听边拼，慢慢找到她想要的那个颜文字，然后满心欢喜地选择确定，他就没忍心改掉。
于是这个过于可爱和粉红的名字也就一直留在他的通讯录上，和一身简约风格的他格格不入，有时却又感觉莫名和谐。
拨通青悠的号码，现在的她应该已经醒了，向扬能想象出她坐在床上吃早餐，打开广播听着早间新闻的样子。
光洒在青悠的肌肤上，呈现出淡淡的金色，这是一整天最美好的颜色。
但她却永远看不到这副光景。
“小向扬？”青悠的声音呆萌，一股子刚睡醒不久的慵懒味道。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电话？”他好奇。
“昨天春莓姐姐帮我设置了来电铃声，不同的人给我打电话会有不同的铃声音乐，所以我一下子就知道是你的电话啦。”青悠得意道。
“这样，挺好的。”他点点头，不愧是春莓，在这种小细节上永远可以做到让人感动的细腻。
“所以是有什么事吗？向扬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吗？需要姐姐我替你出头吗？”青悠俏皮说道。
“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比我小一岁多吧。”
“哎，那不重要，年龄什么的，和是不是姐姐没有关系。”
明明是个小孩子，却总想着变成大人，他摇摇头，该说是天真还是幼稚呢？
“不贫了，给你电话是有好消息，猜猜看。”
“是……关于上学的事吗？”
青悠一下子变得小心翼翼，语气都慎重许多，看来是很在意能不能去学校念书了。
“嗯，我和我的好兄弟求情了，他答应帮忙，明天开始你就可以先以旁听生的身份来学校上课了。”
“真的可以去向扬的学校听课了吗？”青悠似乎是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木制的床铺被踩得吱呀吱呀响。
青悠貌似高兴得有点傻掉了，连话音都打着颤，向扬只听到电话那端青悠含糊的嘿嘿呼呼。
“我答应过你的，我一定会说到做到，我们说好的，对吧？”
“嗯呐，向扬最好了，mua——”
“别别别，消受不起，况且隔着手机我也收不到你的吻。”他下意识摸了摸嘴唇，“具体的等我中午回来再说。下午不上课了，咱们买东西去，为你明天上课做点准备。”
“那我就洗白白等着啦~”
这丫头，向扬挂断电话，他的心情很不错。
要是青悠的眼睛能看见该有多好。
不过话说回来，要真的是那样，他和青悠也不会相遇吧。
……
“过家家好玩吗？看你不亦乐乎的样子。”
女生揣着手，靠在墙边，脸上是玩味的表情。
“和你没关系吧。”向扬收起手机，转过身。
漓爱，他的朋友，同时也是他的情报提供人。
“放心吧，我可不会对别人说，我只是觉得有趣。”漓爱饶有兴致观察着他，“堂堂千世集团执行董事的儿子，却为了个眼睛看不见的女孩伪装成普通人。无论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住在破破的居民区，吃着日常的饭食，陪那个她玩着岁月安好的游戏。就连帮她联系学校这种事都不能说成是自己的功劳，还要把‘好兄弟’拉出来，不觉得有些滑稽吗？”
向扬无话可说，因为他自知说不过漓爱。
对方能够一眼看穿他的企图，还有他的内心，把他藏得很深的心事掏出来，鲜血淋漓，随意解剖。
“随你怎么说，只要帮我在青悠面前保密就好。”
从漓爱的身旁经过，他往安全通道的楼梯方向走，没有选择电梯。
“小丫头最近怎么样？有适应和你住在一起的生活吗？”漓爱问。
漓爱就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颇有默契的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在这回旋空旷的楼梯间一步一步往下。
“嗯，挺好的，早上我会把她丢在家。她一个人吃完早餐就听会广播，或者是打开电视听她喜欢的电视剧，在阳台给她的花花草草擦拭叶子，等着家里的阿叔上门做午餐。她有时还会请求帮忙打个下手，洗个蔬菜之类的。”他回答。
“我在听。”
“下午的话，我拜托了春莓照顾一下她，教她用智能手机，让她尝试着做一点蛋糕和饼干。要是春莓在学校上课没时间的话，青悠就会把她没读完的大书带过去，那本摸上去都是凹凸不平的盲文书……”
“所以你今天才会过来，想给小丫头一个安心读书的环境，是吗？”漓爱抢在他前面说道。
回头，他瞥了漓爱一眼。
“你这种天赋的敏锐真的让我很讨厌。”
“别打岔，我才不在乎你讨不讨厌我嘞，我又不喜欢你。所以你为什么要对青悠隐瞒身份？说实在的，我没明白你这么做的理由，对青悠有好处吗？”
“你不会懂的，我有我自己的原因，偶尔也给我留点隐私好吗？算我求你了，姐姐。”
漓爱撇撇嘴，“姐姐叫得还蛮甜，算了，你看着办吧，别玩脱了就行。”
“玩脱……我能问一句吗，什么叫‘玩脱’？”
“你说呢？你正在做的事，如果被青悠那小姑娘知晓，会很不妙吧？”
漓爱所说的，他正在做的事，指的当然是昨天那样，亲手毁掉他人恋情的行为。
“我不会让她知晓的。”
“话可别说得这么绝对，你最好小心点，毕竟你选择的是最艰涩的一条路，要让其他人理解你的行为可是件不容易的事。”
“没事，我有分寸。”
“那我就不多嘴了——对了，昨天那对解决了？结果如何？有把人家女孩子哄上床吗？”
漓爱热爱八卦的本质暴露无遗，向扬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从高中开始就一点没变啊。
“解决了，结果还算满意，至于上床……没有，你知道我的原则，不会对没有经历过的女生出手。”
“嚯，真是够正义凛然的，我差点就把你当成好人了。”漓爱哼了哼，“但你还是吻了人家，深情的，热烈的，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的。”
“……昨晚校门口的场景，你看到了啊。”他有点尴尬。
“所以怎么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人家女孩子分手？这周结束吗？”
“大概吧，我的目的已经达到，收尾只是顺便的事。”
他和漓爱走出行政楼，两个人同时停下脚步。
三月初的阳光已经足够温暖，尽管风还有些冷。
“真够人渣的，不过我喜欢，就是这样的故事看起来才够刺激。”漓爱从她小巧的双肩包里翻出一小沓纸，“喏，新的目标，我想你会喜欢。”
他接过，随意翻了翻。
“白梓煜……洛雪蕊……这两个不是学校有名的模范情侣吗？你确定他们是我的目标？”
漓爱背起包离开，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你自己去看吧，反正我是按照你提供的标准找的，大概率错不了。
“对于不正确的恋爱，你是一定要进行干预和矫正的对吧，用你自己的方式，无所不用其极。
“在这个恋爱小说已死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