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今天要一起去学校吗？”
清晨，有人来到青悠的床边，轻声问道。
“今天不想去，要忙着复习高中数学呢，就不去学校玩了。”青悠翻了个身，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去学校原来是玩啊，亏我还以为你是好学。”那人戳着青悠的脸蛋，笑。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青悠就是知道他此刻在笑。
“现在不是什么都听不懂嘛，等我考上了，从第一个学期再认真学习，也不迟吧。”青悠将脸藏起来，她还想再多睡会。
昨晚做那几道几何题可是苦了她，没法直接看到题目所示的图形，只能靠着辅助性的文字解释和平常积累锻炼的空间想象能力，在脑海中构建出几何体大概的形状，然后一点点找条件，证明。
“好了，你再睡会吧，早餐我放你桌旁了，别忘了吃。”那人停下了捉弄她，站起身。
“中午呢？中午还回家吃饭吗？”她问。
“不回来吃了，还是和往常那样，阿叔会过来把午餐做好，你想吃什么待会和阿叔说就好了。”那人回答。
“……因为有打工，很忙对吧？”
没有回答，那人走出房间，帮她关上了门。
家里恢复了静悄悄。
青悠掀开被子，她呆呆望着天花板。
视野内永远都是那团模糊的黑，什么都看不清，不管是自己的脸，还是自己爱着的人，以及他对自己的温柔。
“真残酷啊，这个世界。”她喃喃。
幸好她还有他，名叫向扬的男生，他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
正是有他在身边，每一天才开始变得充满颜色。
哪怕她看不见，也会伸出手，尝试着感受阳光的七彩。
“又在说谎。”她摸了摸鼻子，她能闻出空气中谎言的气息。
不过，她会原谅向扬的。
毕竟，自己是这么深爱着他呀。
所以，说谎什么的，根本没关系。
睡意一点点上泛，青悠缓缓闭上眼睛。
她又睡着了。
……
敲门声——
青悠从睡梦中惊醒，她坐起身，慌慌张张套上拖鞋，踢踏着来到门口。
“谁？”她有点紧张。
“青悠吗？是我，阿叔，来准备午饭了。”门外的声音很和善。
青悠松了一口气，“是阿叔啊，不是说了不用敲门了吗，直接进来就好，小向扬应该有把钥匙给您吧？”
“没事，还是打个招呼好，免得吓到青悠，看不见会有这方面的不方便吧？”
“早就适应啦，都十八岁了，再不适应，早就死翘翘了。”青悠摸到了门把手，开门。
转身回到卧室，她还只穿着睡衣，被向扬以外的人看到不太好。
阿叔也很理解，虽然门开了，还是等了几分钟才进入屋里。
“中午想吃些什么？阿叔给你做。”
两个人于是隔着青悠卧室的门对话。
“都可以，今天没什么特别想吃的，阿叔你随意弄点吧，不用麻烦了。”她回答。
“好，那阿叔就自由发挥了。”
厨房响起水声，应该是阿叔在洗菜忙活了。
真是有点糊涂，连每天中午阿叔过来做饭的事都不记得，青悠坐回床边，轻轻按压着太阳穴，被敲门声打断梦境，她的脑袋现在有点疼。
拿起手机，点亮屏幕，机械的声音告诉她，已经是早上十点半。
不早了，该起床复习了。
高中的知识还是不简单，不多花点时间，高考可别想着那么容易就考进向扬的大学。
打开衣柜，她的手扫过一件件衣服。
今天要穿哪件衣服呢？
或许是神明大人给予看不见的她些许补偿，青悠的触觉、嗅觉和听觉都意外的格外敏锐。仅凭衣服质感的微弱差别就能判断出这是记忆中的哪件衣服；随便嗅嗅鼻子，谎言的气息、紧张的气氛，她都一清二楚；一点点的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朵，低语或者是悄声交谈，只言片语中已经足够猜出对方的心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青悠对这个世界的体悟，比大部分拥有视力的普通人都要深刻。
视觉固然很棒，作为绝大多数信息量的接收方式，视觉带来了缤纷的大千世界，视觉帮助每个人用更简单、更直观的方式感受世界、认识世界，而不必苦苦在心中摸索。
但总有些东西没法用眼睛看到，青悠正是以丧失视力为代价，无数次在痛苦中沉沦，才最终获得了这常人看来不可思议的能力。
读心。
并不是无法解释的异能，青悠的读心，只是能够看透对方的内心——真实的想法、胆怯与懦弱、谎言的欺瞒、痛苦和不甘、一切一切的野心……就像是一幅色彩鲜艳的画，只要你站在青悠的面前，你的心就会呈现出独一无二的斑斓。
黑，深灰，混杂着如果冻般摇晃不定的透明，青悠抚摸着自己的心口。
这便是她心的颜色。
“就穿这件吧。”她说。
将整套衣服从衣柜中拿出来，青悠笑笑。
常见的学生制服，西装上衣，衬衫，领巾，褶裙，还有御寒的裤袜。
距离上一次穿着这身去学校，已经过去快一周了啊。
之后又去了两次学校，旁听了几节向扬的专业课，果然还是听不太懂。
但校园那么大那么漂亮，教室又那么宽敞整洁，哪怕只是为了天天在湖边坐着吹风发呆，她也想考入大学。
正式成为一名大学生，完成很久以来的愿望。
褪下睡衣，青悠开始从上身的内衣开始穿起，一件一件，并没有因为看不见而穿得很慢，或者是乱七八糟。
“好了。”
站在镜子前，她知道，镜子里的自己一定漂漂亮亮的，就像向扬和她说的，走在校园里说不定会有男生跑来找她搭讪。
“哪怕是一次也好，真想看看自己的样子啊。”她轻叹。
看看和想象中的自己，是不是有很多不同，看看这样的自己，能不能配得上所爱的那个人。
要是能漂亮一点，就再好不过了。
整理衣服，她闻到了淡淡的香味，这是属于洗过晾干衣服的。
她的衣服都是向扬帮她洗的，就连不便使用洗衣机的内衣也是如此。
而一个男生居然能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让她这个有丝丝洁癖的女孩子挑不出任何毛病，青悠还为此震惊了好一段时间。
“阿叔，有能让我帮忙的吗？”她来到厨房，听着砧板处传来密密麻麻的切菜声，心情不错。
“青悠啊，今天这身真好看，和我女儿念书的时候一模一样。”阿叔说。
“哎，姐姐念书的时候吗？”
来到水池边，青悠摸到了还没洗的黄瓜和青椒。
看不见，就没法确定菜有没有洗干净，所以青悠也只会选这种比较好洗的蔬菜。
自己不方便，就尽量少给他人添麻烦，青悠一直以来的行为处事原则都是这样。
“那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她现在都工作两年了。”阿叔搅拌着馅料，“今天吃饺子，芹菜猪肉和鲜虾牛肉口味的，可以吗？”
青悠笑，“阿叔做的什么都好吃，我早就知道啦，不用问我的。”
阿叔是向扬找来给她做午饭和晚饭的，因为向扬很忙，在学校有很多事，放了学还要打工，经常没时间做饭给她吃。
“这是阿叔，小区里的爷爷奶奶给介绍的，可以帮做饭，以后你就不用担心每天没饭吃了。”向扬当初是这么和她介绍阿叔的。
“那价格呢？我听说这种上门服务的收费很高，向扬你打工的钱……够吗？”她担心。
“……放心吧，我都和阿叔谈好了，不贵的，你就放心吃吧。”向扬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着说。
“嘿嘿，这是可以包养我的意思吗？就算我以后不工作，向扬也会养着我，对么？”她蹭着向扬的胸口，撒娇。
“嗯，无论如何，我都会照顾你，我保证。”
“这句是真心话吧，不会骗我吧，不是哄我开心才说的吧？”她仰着头，认真问道。
“唯独这句话，我不会骗你的。”
现在想来，还真是。
除了这句话，向扬有太多的话骗了她。
不过，只要这句话是真的，其他那些，她都无所谓。
“阿叔，我一直没有问过，您做饭这么好吃，请您一个月到底要多少钱啊？”她忽然问。
“哎？需要多少钱……我想想……很少的，毕竟这也没什么，花不了多少钱……”阿叔防备不及，被问得很狼狈。
你看，只需要一个问题，向扬编织的谎言，就会露出破绽。
阿叔根本不是什么小区里爷爷奶奶介绍的，阿叔的手艺是顶级行政主厨的水平，怎么可能每天不厌其烦来为她这个看不见的人做饭？
但阿叔确确实实又是向扬请来的。
这说明，向扬对她说了谎。
向扬究竟是什么人，她还不清楚。
向扬的背景是怎样，她也不知道太多。
向扬为什么不愿意和她说真话，想来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吧。
所以，就算嗅出了话语中不自然的谎言气息，她也不会戳穿向扬。
她只知道，向扬应该居住的地方，绝不是这几十平方的老旧小区；而向扬每天所忙碌的，也绝不是他口中的什么打工。
“没事啦阿叔，我就是随口一问，不方便说就算了。”她笑笑，略过了这个话题。
只要向扬还陪在她的身边，还把她当作家人来照顾，她就会永远原谅向扬。
因为，自己是这么深爱着他呀。
对了，青悠好玩的心萌发。
向扬下午只有两节课对吧，她记得的。
要是自己等在校门口接他放学，给他一个惊喜，向扬一定会很高兴吧。
就这么决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