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步行十几分钟，向扬跟着洛雪蕊，来到了老城区。
“这儿离我们的学校挺近的啊，每天上课很方便吧。”他说。
“当初也就是考虑到可以省下住宿费，填报志愿时才选择的是国立天雪大学。”洛雪蕊笑笑，“其实我并不想念这所大学。”
“为什么呢？国立天雪大学还不错吧，从各方面来说。”他不解。
“就是太不错了，我的分数只是刚刚碰到录取线，所以没有选择专业的余地。”洛雪蕊带着他在老城区的小巷中穿行，“我现在读的这个专业，怎么说呢，不太好，毕业了之后不是很好找工作。”
“那当初是因为什么……”
“嘿，待会和你说，现在让我卖个关子。”洛雪蕊停住，“好了，到了，就是这里。”
抬头，他看到了满眼的灯火。
“是老房子吧。”他说，“就我知道的，这片居民区是世纪初，也就是快二十年前建的。”
“嗯，你说的很对，二十多前年，附近的大工厂还没有搬迁，这里是作为职工家属居住区建起来的。”洛雪蕊摸出钥匙来，“我妈妈毕业后就被分配到这里，直到后来下岗浪潮，工厂遣散，只剩下这下老房子。”
“听说过些年就要拆了，这里会变成繁华的商业区，和市中心融为一体。”
“不瞒你说，十年前我就听过类似的话，可十年过去了，我们还是住在这里，搬家的日子遥遥无期啊。”洛雪蕊打开手机手电筒，“楼道的灯坏了好久了，黑得很，你小心一点。”
向扬点了点头，他的手里还拎着晚上要做饭吃的菜，他们路过超市进去顺便买了点食材。
“地方又小又黑，你别介意啊，”洛雪蕊不放心，还回头看了看，“对不起啊，我家就是这样，让你失望了。”
他摆摆手，“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嫌贫爱富，挑挑拣拣？”
“当然不是了，但是——”
“那就没什么但是了，咱们进屋去吧，外面挺冷的。”
手电筒的光很微弱，但他还是清晰地看到洛雪蕊红着的脸。
“谢谢。”
这个一直很坚强很乐观的女孩子会为了这种事道谢，他不说，但心里还是很有触动的。
总还是会自卑的啊，不管表现得是多么无所谓，看到差距的那一刻，内心柔软的那一块还是会疼一下。
“请进。”
开关咔哒，暖色的灯光沐浴全身，屋子一下亮堂起来。
出乎意料，虽然外面看起来很老很旧了，但屋子里却相当干净，用一尘不染来形容也不为过。
家具电器和各种摆设都很整齐，没有什么豪华的东西，但整整洁洁，看上去赏心悦目。
地面铺着硬木地板，因为年岁的原因被磨得有些抛光；客厅靠墙摆着一张大大的桌子，上面有半包没吃完的面包，还有洗干净的一摞碗碟；墙角是很老式的一台电冰箱，表面有点发黄，但擦得干干净净，还粘着小动物形象的冰箱贴。
抬头看，屋子不大，约莫六七十平米的样子，除了卫生间和厨房之外只有两个房间，洛雪蕊没有开里面房间的灯，他看得不是很真切。
客厅的墙上挂着照片，是个很年轻的女人，看样子比洛雪蕊稍大两岁。
“这是我妈妈，她年轻时候的照片。”洛雪蕊注意到了他的眼神。
“猜到了，毕竟是母女呢，都这么漂亮。”
洛雪蕊跟着他进屋，换上拖鞋，“你随便坐吧，我去房间换个衣服。”
“好。”
将手里拎着的菜放在桌上，他就近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观察着这间屋子。
简简单单的，和他为青悠准备的屋子差不多，可能在家具电器这类硬件设施方面条件稍差。
但更有家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属于纺织物和花的淡淡香气，纺织物来自于小阳台边挂着的许多衣服，其中不乏少女的贴身衣物，白**粉的。
至于花香……他左右环顾，终于在阳台下发现了一株迎春花，不太大，但每根枝条也绽放着黄黄嫩嫩的小花，煞是好看。
为什么呢，他注视着整间屋子，明明只有洛雪蕊一个人居住，却比他和青悠的屋子要有人情味。
就好像那个人虽然已经不在了，但她还一直待在这里，陪在洛雪蕊的身边。
他忽然想起来了，和洛雪蕊一起在春莓店里打工的这些天，洛雪蕊都是把店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再离开，扫地拖地擦玻璃，一丝不苟，就连店主春莓都自愧不如。
“怎么感觉你对待这个店还没有洛雪蕊热情？”他曾经悄悄和春莓吐槽。
春莓瞪了他一眼，戴上手套，和洛雪蕊一块趴在后厨的地面上擦拭了。
难怪这个不大的屋子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望向天花板，灯罩都被擦得见不到灰尘，灯光经过灯罩温柔的过滤，才让屋子到处是暖和的光。
一个人生活，还能做到如此认真地对待生活，真是辛苦啊，他感叹。
“白梓煜能遇到这么好的女孩，真是他的幸运。”他小声道。
里面房间的门推开，洛雪蕊走了出来。
“久等了。”
已经换上一身居家棉裙的她放下头发，有些腼腆地笑。
“真好看，”他称赞，“不过不要紧吗？怎么说我也是个男生，你该有些自我防护的意识吧？”
“但向扬是个很善良的人吧，所以我才会请你来我家，不要紧的。”
他摇摇头，“说实话，今天你邀请我的时候，我可是吓了一跳。”
“是不是还开心了一下？”
“说不开心是假的，但也有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我的结局啊，你之前说过要仔细考虑的吧。”他站起身，“先做饭吧，时间也不早了。”
但洛雪蕊拦住了他。
“今天我来做饭吧，没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
“可是……”
“借用你刚才的话，‘没有什么可是’，等着就好，我帮你把电视打开，你就看会电视，待会就吃饭。”洛雪蕊将遥控器塞到他的手心，“我也会做饭的，放心。”
从桌子上拎起那些菜，洛雪蕊顿了一下。
“还有，等会吃饭的时候，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说完，她便跑进了厨房。
那他也没必要再坚持了，将频道调到新闻，这样屋子里就有了点声响。
厨房那边已经开始忙碌，燃气灶打开，油烟机轰隆，水声哗哗。
看样子，洛雪蕊是打算把白梓煜的事和他说了。
本以为还会再迟几天，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大概是青悠今天那些话的催化作用，让洛雪蕊坚定了决心。
这么看，青悠的忽然出现，说不定也不是件坏事。
说起来，刚才洛雪蕊对他说什么来着？
“向扬是个善良的人啊。”
善良，他无声地笑，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
看看他做的这些事，无论如何都没法和“善良”联系到一起吧。
但单纯的洛雪蕊却以为他是个善良的人，真是够傻的。
“我是个坏人啊，雪蕊，我根本不喜欢你，我也没有什么童年的玩伴，我在你面前的样子全都是装出来的，那些证据也都是为了骗过你伪造的。”他看向厨房里稍微有点手忙脚乱的洛雪蕊，喃喃。
“我只是……想拯救你罢了，用最糟糕最恶劣的方式。”
他点亮手机，春莓和青悠都给他发来了消息。
春莓：真的要这样吗？没有别的办法吗？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青悠：晚上还是不回来吃饭吗？阿叔今天做了烧鹅，你不回来尝尝看吗？
本想给两个人分辨回条消息，但想了想，他还是熄灭了手机。
算了，不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