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夕绘里，我喜欢你，我一直一直都喜欢着你。”
四年前，刚刚升入高一，新年晚会之后。
他盛装出席，邀请了刚刚转入天雪六中不久的夕绘里，参加他为她准备的告白晚会。
夕绘里跟着他来到忽然开阔起来的巨大空间，他们身后的天空爆出斑斓的烟火，视野开阔，面前便是整片校园的灯光。
体育馆内晚会仍在继续，女孩的歌声入耳，学校的音响设备虽然不够完美，但他们站在坡上，听得也很清楚。
气氛已经到达高潮，绚烂的烟火，校园的盛景，少女缥缈的歌声，还有头顶无尽的苍穹，没有比这更适合告白的环境了。
真的，他咧嘴，无声笑笑。
这种场合下，若是他不说些什么，那才更令人失望。
“夕绘里，我们又相见了，在相隔近七年之后。”他率先开口。
“嗯。”
他的身旁站着黑发的少女，身着华贵的公主裙，明明是大孩子了，这身可爱的衣服却不显得有什么违和感，亮晶晶的，蓬蓬松松，衬得少女身材傲人。
少女的黑发如瀑，柔软顺滑，因为太长了，用彩色的发带绑着，将发型留成很搭衣服的公主头，随风飘扬。
纯黑的眼眸倒映着烟火的光，同样的繁华盛景也在少女的心中绽开，他只是偷看了一眼少女的侧脸，便被那份精致和美好所惊到。
几年不见，她已经美到这种程度了吗？和小时候单纯的可爱漂亮完全不同，青春的清澈不必说，还有一丝成熟的诱惑，惹得人心脏加速，脑海中只剩下她的身影。
少女的名字是夕绘里，是他的青梅竹马……
“你……还记得我吗？”他小心翼翼问。
夕绘里转过头，认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不记得了，我只是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让我答应你的邀约。”夕绘里回答，“所以，你是谁？”
反复确认，夕绘里并不是在找什么理由，她是真的把他们小时候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他喃喃，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如果夕绘里还记得他该多好？他的告白就是那么的顺理成章，而不会显得突兀，让人难以接受。
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有多么突兀和难以理解，他都要把内心的感情诉说给夕绘里听。
他不相信夕绘里会拒绝。
“我喜欢你，即便你忘了，但我一直都记得我们共度过的那个夏天，那段时光，是我藏在心底的珍宝。”他踏前一步，好让夕绘里看清他的眼睛，“我喜欢你！我一直一直都喜欢你！”
夕绘里后退一步，表情有些尴尬。
“抱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什么？”
“我……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夕绘里扭过头去，态度已经明确到不能更明确了。
烟火熄灭了，少女的歌声也停下了，大家陆陆续续走出学校，灯光一点一点消失，黑暗笼罩着他们。
“真的，一点机会都不存在吗？”他问。
“是啊，因为，我根本不喜欢你啊。”夕绘里连犹豫的几秒都没有。
声音是那么冷，冷到他刚刚燃起的微小火花，瞬间便被浇灭，无情的。
夕绘里离开了，后山坡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抱着膝盖，委屈得像是个女孩子。
精心准备的告白，期待已久的重逢，感人至深的相拥，他想象中会发生的。
全都落了空。
为什么，他想不通。
十六年来，第一次，他被这么干脆地拒绝了。
……
“青悠，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帮我的‘好兄弟’是谁吗？快来，我把他带回家了。”
钥匙还没完全打开门，向扬便对着屋里说。
“真的好吗？无功受禄，我内心不安啊。”游叶最后一次请求他的意见，“要不还是把真相告诉她？”
“你再这么说我就要生气了，看在我也曾经出手帮你的份上，朋友的这点忙都不肯相助吗？”他小声说。
游叶看着屋里朴实平淡的摆设，叹了口气。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这不适合你。”
“那适合我的方式是怎样的呢？”他反问。
游叶一下子答不上来，点了点头，“好啊，你也学会了，噎我是吧，欺负我不在天雪市是吧。”
“在你为我解答之前，我是不会放弃的。”他对游叶比了个眼色，“按照我告诉你的说，别露出什么破绽来。”
青悠从房间里走出来，游叶望着身旁眼神忽然柔软起来的向扬。
你所谓正确的方式，就是一味的模仿吗？
甚至不惜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坏人。
真绝啊，你。
……
“你好，青悠同学，我叫游叶，是向扬的朋友，现在另一座城市念大学，不过偶尔会回来看看。今天就在高中母校遇到了为了讨要复习资料的向扬，所以冒昧过来打扰。”
游叶和青悠握了握手，但青悠却没有松开。
“那个……能让我摸摸你的脸吗？这样我能更容易地记住刚认识的人，因为我眼睛看不见，所以不是很方便。”青悠请求道。
游叶看了一眼向扬，他点了点头。
“我第一次见到她，也是被摸了半天。”他解释道，“据说能通过触摸，大致判断出你是怎样的人哦。”
“那就请随意吧。”游叶笑笑，拎了个小板凳坐下，好让青悠更方便地触碰。
青悠伸出手，顺着游叶的耳朵，沿着脸部的轮廓一点一点摸过去。
“游叶哥哥，我这样喊您可以吗？”青悠说。
“喊我游就好，不用搞得那么生疏。”
“还是喊游叶哥哥吧，我习惯称呼比我大的人哥哥或者姐姐。”青悠放下手，摸索着抽出桌子上的纸巾，“弄脏了哥哥的脸，对不起。”
“没事——但你称呼向扬好像不是‘哥哥’吧？”游叶好奇问。
青悠甜甜地笑，“因为小向扬就是小向扬嘛，游叶哥哥也不会喊自己的爱人为其他的称呼吧？”
爱人，从眼前的失明少女口中听到这样的字眼，游叶立刻看向向扬，怀疑的眼神。
你丫的不是在哄骗人家小女孩吧？
向扬一百个委屈，他很想说的，根本不是他哄骗青悠，很多时候，是青悠把他玩得团团转。
“喏，你要的复习资料，我给你要来了。”他将满满一布袋的资料塞进青悠的手心，“可以好好学习了吧？”
“嘿嘿，谢谢向扬！”
游叶忽然插上一嘴，“你很喜欢向扬，对吧？”
向扬立刻感到不妙。
因为他为两个人安排的下一个环节本该是道谢，青悠为游叶的多次出手帮忙而道谢，最重要的就是让青悠有了旁听大学课程的资格。
当然，这件事其实和游叶没啥关系，是他去找的校长。
但他不想让青悠知晓这件事，于是就把游叶拉出来了。
“嗯，对啊，我喜欢向扬，我是整个世界上最喜欢他的女孩子。”青悠骄傲地说。
完了，向扬抚额。
游叶根本没打算按照他的安排走流程，游叶这是要自己摸清楚情报。
他本该清楚的，他的好朋友游叶是怎样好奇心旺盛，加上八婆的一个人。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虽然向扬为了你，来找我几次，但我都还没能从他的嘴里翘出来什么，借着今天难得的机会，青悠和我说说呗。”
算了，向扬放弃了阻止游叶的打算，就让他问吧。
反正他现在也阻止不了了。
“我和他认识啊，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因为要治眼睛所以经常要住医院，而向扬就是待在我隔壁床的男生，久而久之，我们就认识啦。”
游叶皱了皱眉，青悠的话他简直是一句也听不懂。
向扬小时候什么时候住进医院了？还认识了其他的女生？
这小子的心里不是一直只有夕绘里一个人吗？
他和向扬从前的关系可是糟透了，那时候他是夕绘里的男朋友，而向扬把“横刀夺爱”的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不过向扬后来失败了，然后向扬就放弃了再和他作对，两个人莫名其妙就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甚至向扬在夕绘里的问题上还成了他的坚定支持者，在最后抉择的时候义无反顾让他选择夕绘里，而不是条件更优越的若鸢。
这样的王牌僚机，苦情角色，是何时横生的一段奇缘？
青悠继续讲述，“后来他和我说要到国外治病，还说治好病回来找我，到时候再把他的名字告诉我。”
哎？
“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是许多年之后了，我因为家里的变故被收容到设施内，绝望无助时，这个时候，他终于回来接我了。”青悠的表情满是幸福，“他告诉我他叫向扬，他说带我回家，他答应会一辈子照顾我，永远陪在我身边。”
“这样的人，我怎么能不喜欢呢？”
游叶缓缓点头。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难怪他不肯和我说，原来是小时候的约定，他怕我会嘲笑他。对吧，向扬？”
他勉强应了声，“嗯。”
因为游叶的眼睛可不是说着这些。
这就是你在青悠面前扮演的角色吗？已故的伙伴，善意的谎言，而无意中得知这些的你决定代替那个已经逝去的男生活下去，好让青悠获得拯救。
他无法回答，只能别过头去。
游叶的眼神中充满了悲哀和怜悯。
我就奇怪你为什么要和青悠隐瞒你家里的情况，原来是这样，为了成为主角，你真是不择手段啊。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真的喜欢这个孩子吗？你是把她当成你生命中重要的人，还是你的实验对象呢？
他也无法回答，令人焦躁的沉默在客厅中弥漫。
用这种方式堆砌起来的后果，到最后你可是承受不起的，我提醒你这一点。
在你没有想清楚到底要不要背负这个女孩的一生之前，你最好慎重一些。
这和你拆散恋人的“游戏”可不一样，搞不好，你会毁掉你和她的人生。
“游叶哥哥，谢谢你。”青悠鞠躬，“谢谢你能帮忙，让我能去大学的课堂旁听，我真的很开心！”
游叶看着一旁低头不语的向扬，和开心有活力的青悠形成无比鲜明的对比。
“我得在天雪市待几天，所以今天晚上就让我在这儿待会吧。”游叶打开背包，“作为回报，我来做今天的晚餐好了，我对自己的厨艺可是蛮有信心的。”
顺便，他拍了拍向扬。
“咱俩很久没喝酒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