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每當克勞斯要抵達餐廳之前,總會經過那條地皮翻起的大街。毋庸置疑,那個堅硬又挺拔的海浪是這樣顯眼,是這樣引人側目。就算已經習以為常,路過時,目光仍然會不經意地片刻停留。
而克勞斯身邊的女郎們一看到這奇景,不僅又驚又叫還稀奇得像要把這景象深深刻印在生命裡似的,不斷合照留念——老是在一旁陪襯的克勞斯早已不知該擺何種姿勢了。
當然,那翻起的地皮絕對不只吸引了那些女郎,更吸引了新聞記者、觀光客,還有克勞斯最敏感的條子。
看著那些不同身份的人,一天到晚拿著相機照著,這些如繁星般聚集的鎂光燈,漸漸讓克勞斯感到無力。
原本,克勞斯是如此打量著——在修路工人的努力之下,翻起的地皮終究會逐漸恢復平坦,而那些讓克勞斯感到刺目的人潮也會漸漸消散。
但是當記者得知附近居民出現失憶的現象,而展開採訪時,更有某部分的人異口同聲指出,在意識空白之後自己竟然出現在從未去過的地方。這時,新聞條上,不斷放映著「槍與刀叉」的餐廳名字。
此時,身為經營者的克勞斯,一夕而紅。
如果條子如同一個矯健的獵人,那麼記者就是敏銳的獵犬。嗅到新鮮報導的記者,就像狩獵中的獵犬一樣,猛打猛追,不到手誓不放棄。
克勞斯一行人霎時被各電台的記者們圍捕,不知不覺在電視螢幕上佔了一席之地。可惜的是,用保持沉默來抗戰的他們,卻讓獵犬們的期望大為落空。
就在此時,一個居住在小巷裡的大嬸是個寂寞又遠離家鄉的老女人,她每天沒事就愛喝著奶茶配上小蘇打餅,同時看那些新聞播報們而樂此不疲。
身為忠實觀眾,她為的就是在電視裡,仔細看著那位長相英俊的男老闆被採訪時的翩然俊雅模樣。不少時後她還想像自己是拿著麥克風的那位女記者……
可是,現在她的鄰居再也不出現在鏡頭上了,縱然她焦慮地咬著手指,也沒有再出現任何新的消息。她掐著遙控器一轉再轉,已經有好幾天她看不到那位好鄰居的身影了,渾然之間,樂趣被迫抽離只有龐然的空虛感佔據心頭,讓這位大嬸不禁眉頭深鎖。
這是一個嚴重的錯誤。她如此怒視著電視。
而那個錯誤更宛如滾落的雪堆般,越滾越大,直到那滾動聲足以震撼大嬸的內心時,她氣憤地從椅子上跳起,打開門,一看到遠方的記者,隨即一個箭步來到那人面前。
身為同一條小巷裡的居民,大嬸如同革命人士般,大義凜然地爆料出她所知道的一切。
就這樣,在克勞斯不可防範的背後,就連鄰居都狠狠地刺了他一刀。這下連什麼黑手黨掃射、餐廳爆炸等等過往,都被翻了出來。這才是讓克勞斯真正感到胃痛的所在。
克勞斯一直有身為領導人的自覺,所以他關心所有人的安危,也在乎他們是否處外在安全,又充滿保護色的環境裡。
然而,四周卻漸漸變得透明,也出現更多焦點聚集在他們身上。身為隱藏於世間的殺手,還什麼比暴露自身所在,更為愚蠢?
為了讓克勞斯打起精神,林辰這次所計畫的快樂聚餐和以往並不同,這次路德大方拿出私家財產,替餐桌上添加不少姿色。
平常路德是不可能大方砸錢宴請每一個人,因為某次,路德恰巧聽見林辰和普魯斯對雜誌介紹的餐廳談得興高采烈;林辰一副想帶弟弟去吃上一頓料理的模樣,卻又負擔不起高昂的消費金額而憋著臉。
路德好奇拿起雜誌研究一番,大致瞭解一道菜五、六千里拉,對他來說吃上二十道菜都不是什麼了不起的金額。可是路德又找不到理由,請林辰和普魯斯他們吃一頓飯,所以這件事就擱在一旁,直到接上了這頓聚餐。
文森看著桌上精美的食物,不禁對路德另眼相看說:
「想不到我們當中最有錢的人,竟然是虎頭蜂。克勞斯,你應該跟他多扣點稅。」
路德冷冷說:
「……我一點都不想請你。」
文森輕笑了一聲說:
「我來是給你面子。」
路德瞪了一眼說:
「原來我的面子有這麼大啊。啊?要不要幫你切幾塊肉順便去骨啊?」
「你不是動物嗎?動物應該不會用刀叉吧?啊,我知道了。你是猴子,手比其他種類巧。」
路德幾乎激動得挺起腰桿說:
「我是猴子那你又是什麼!?啊,狸貓……不對,你是鱷魚。」
文森錯愕問:
「啥?我哪裡像鱷魚?」
「全部。」
聽不下去的普魯斯,不禁搖搖頭說:
「我的天啊,你們的對話還真像小學生。」
路德和文森一聽,忽然異口同聲說:
「——這裡沒有你插嘴的餘地!」
路德盯著普魯斯,又想到什麼似地說:
「啊,你是蝙蝠。」
「啥!?」
路德又指著克勞斯說:
「你是孔雀。」
孔雀?聽起來不錯。克勞斯笑了笑,他還挺滿意路德的形容。
不料路德又補充了一句:
「——虛有其表的傢伙,真正發生事情的時候只會礙手礙腳。」
「我哪裡礙手礙腳了!?」
「太多次了,比如你瞎了那一次……」
一旁的林辰立刻拉住想要拔槍的克勞斯,苦笑著。
路德拍拍林辰的頭輕笑著說:
「真是可愛的小狗。」
說完,轉過頭去,就剩克利絲汀了。克利絲汀和以前一樣自顧自吃著餐盤的食物,她很快注意到路德正看著她,於是他們對上眼些許片刻。
此時,所有人都將視線投射在路德身上,實在好奇路德會如何形容克利絲汀,路德看了許久才說:
「妳……妳是好女孩。」
大伙人不禁一臉不公平的模樣喊著:
「什麼!?就這樣?」
所有人一陣叫囂,為什麼唯獨克利絲汀是這麼普通的答案?路德很快將眼神移開,僅只片刻他就流下了冷汗。
路德的沈默,來自於餐桌下的刀刃;剛剛克利絲汀正用腳尖上的利刃抵著路德的腹部。在公開場合裡將女士形容成動物,不是不得體,而是擺明在找死。路德今天算是體會到這條真理。
當他們一行人聊得相當愉快的時候,開啟的後門入口,正走來兩個人。平常很少人會經過餐廳後院的小巷,那漸漸靠近的腳步聲很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名高壯的男人,身穿黑色西裝帶著墨鏡,手裡還提著公事包,他身旁的女人也嚴謹得像辦公中的秘書般,長髮挽起、套裝整潔。兩人走在一起完全像是出公差的上班職員。
一開始,克勞斯還側頭想了一番,他是不是有什麼電費、房屋稅忘了繳,還是他的居留證出了什麼問題,怎麼一副有政府機關的人員要來找他麻煩的感覺?
克勞斯用餐巾抹去嘴上的油光,起身迎接走來的陌生人。男人拿出幾份文件給克勞斯,上面寫的全是俄羅斯在義國的官方文件。
他有些不懂,才搖頭要問清楚他們的來意時,其中一份檔案是普魯斯的身份,上面還註明俄羅斯的重要研究資產。
男人用異國口音的語調說:
「我必須帶走這個男孩,還有另外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