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冒著極大風險的女孩,生長在一個特別的家庭裡——爸爸是個認真工作的人,媽媽是個盡責的母親,而她是個就讀高中享受青春的少女。
更棒的事,他們還養了一隻大狗,每天每天,她都可以牽著這可愛的傢伙到街上散步——但是,那些全部的全部,都僅僅存在于女孩的幻想中。
那女孩生長在一個特別的家庭——爸爸是個嗑藥的窮困工人,而媽媽因為看不起爸爸的落魄,每天關在房間裏酗酒。除了將飯菜端進房間,不然女孩一天之中都不會看見那個頂著母親頭銜的人。
而自己,為了分擔家計在國中就輟學,到處打零工——這些全部的全部,才是不停壓榨女孩的現實。
今天,又因為給爸爸的錢不夠湊足一份毒品的金額,而被打得遍體鱗傷,她躺在地板昏迷了半天。
女孩想要坐起身,卻發現全身疼痛的她根本動彈不得,她的眼神往左一飄,看著躺在沙發上表情遊移的爸爸,看那樣子,又已經神遊仙境了。
再度撐著手想要挪動身體,不但於事無補,這才發現肋骨已經斷裂……她的眼神又往右一飄,看著房間處堆積的空酒罐,顯然媽媽曾經出門收購酒品,順手把酒罐丟了出來。
哎呀,就算沒有人跑腿幫忙買酒,媽媽也會自己出門啊。她在心裡自嘲著。
自從綁架馬泰小孩的那天以來,已經過兩個禮拜了,回想起來,女孩忍不住說:
「哈哈哈……好蠢。結果什麼都沒變嘛。」
走錯一步,可是會賠上妳想像不到的代價——女孩想起羅賓說的話,看著自己的家庭,她實在好奇自己還有什麼代價可以支付。
當初,那個男人為什麼要救她呢?明明是被那些混蛋雇傭的傢伙,明明是拿了錢就可以殺人的傢伙,為什麼一臉痛苦的模樣?少女看著天花板裡,緩緩轉動的風扇如此想著。
「哈哈哈……真是莫名其妙的人啊。」
女孩記得的,她記得那個悲傷的眼神,就和自己看著鏡子裡的那個眼神一樣——徹底絕望。
說不定他們有著極為相似的過去呢。女孩很快有了這個直覺。
但是,最讓她感到意外的是,看到那雙眼竟然覺得有些溫暖,溫暖得讓她覺得自己有些悲哀,想不到一個不曾謀面的陌生人,竟然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女孩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眼神不由得變得更加黯淡無光。
她隱隱笑著,想:因為那個人莫名其妙,所以女孩決定不殺男孩,她要向毒品的源頭——那幫派老大索命。
住在這個社區的人都知道,三天后,就是馬泰的生日,就連馬泰會去的酒館和慶祝生日的方式,女孩也都瞭若指掌。於是自認冰雪聰明的她謊報年齡,到幫派老大常去的酒店工作。
經過幾天的努力與忍耐,果不出其然,馬泰帶著一群手下到店裡消費了。
由於馬泰包下整間酒店,門口、門外都有人站崗,就連唯一通往外頭街道的員工用側門,也有人守備。
看來,想要安然逃走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但是要她回到那煩厭的日常更是不可能的事。因為她已經準備好一切了,為了今天,她買了一把槍,所以同歸於盡並不是問題。
起先身為桌邊服務生的女孩,好不容易爭取到將酒品端到馬泰身邊的機會,她儘量以最快速的動作放下盤子,一手伸進百褶裙裏,將大腿上的槍抽出,指在馬泰頭上。那一個動作,讓全場所有聲音都停止了。
原來是這麼簡單。
既然這麼簡單,早在五年前就該做了。女孩有些高興立刻扣下扳機,結果什麼事也沒有。
同時,下一個瞬間,在場所有帶槍的人都已經將槍口指著她的身體。唯一出聲阻止所有人開槍的卻是羅賓。
但是,少女卻沒有因此分心,她覺得奇怪,她又拉了槍膛,讓子彈上膛後,扣了扳機,除了彈簧乾癟癟的啪了一聲,還是什麼事也沒有。怎麼回事?女孩愣著。
羅賓走了過去,將槍從女孩手中取走,檢查了槍枝一番,說:
「你這把槍的撞針被拿下來了……」
就在羅賓將彈夾丟在地上的同時,哄堂大笑的聲音如雷貫耳。那像是替馬泰準備的餘興節目般,所有人都笑得眼淚橫流,完全不把女孩的主意當一回事。
此時,羅賓卻笑不出來,他趁機抓著女孩的手,要將她帶離酒店,縱使已經痛笑失聲的他們,也不忘守衛的任務擋在羅賓面前。
羅賓用英文冷冷對他們說:
「閃開……」
他們這些哥倫比亞的流氓地痞當然不懂英文,但是他們卻明白羅賓的意思,所以,他們更加不會放過那個女孩,所有人往前了一步示意要逼退羅賓。
羅賓沉著氣,猛然一伸手,偷走其中一人腰間的槍,用槍口抵著那人的太陽穴說:
「我叫你閃開,你是不懂嗎?」
在他們眼裏,羅賓只是馬泰雇傭的廉價跑腿,論地位、身份就連一個銅板都不值。所以羅賓只要槓上一人,等於和整個馬泰的幫派對立。
霎時間,所有人舉起槍械都對準在羅賓身上。
這下羅賓沉默了,此刻,要說他根本不感到威脅是假的,因為他的額頭已經冒出冷汗。
他真是瘋了,為什麼今天要搞這齣戲?值得嗎?值得為了那平白無故的陌生人賠上一條命嗎?他真的瘋了。想著、想著,羅賓連手掌都逐漸變得冰冷。
而最怡然自得的人,竟然是羅賓身後的女孩,她甩開羅賓的手,後退一步,輕笑了兩聲,用英文說:
「喂,這位大哥,為什麼你執意要救我?可以讓我猜猜看嗎?是不是因為後悔做了壞事,所以不希望我變得和你一樣吧?」
羅賓沒有回頭,只是抿著嘴唇,沉默著。
「雖然上一次你說的重大代價什麼的,我不是很懂。但是……你竟然願意和我這個不相干的人和同伴翻臉,我真的和過去的你這麼像嗎?」
這話,一語刺中羅賓的內心。他背對少女,瞪大著眼,神情受到激烈的動搖。
少女又笑著說:
「讓我坦白的告訴你吧——就算救了我,也得不到你想要的結局。」
羅賓轉過頭,想要看少女到底用什麼樣的表情,說著那透徹的事實,才轉過頭,兩聲槍聲立刻響起,少女已經往前傾倒在他面前。
沒看到。
除了血,羅賓什麼也沒看到。
他皺著眉頭,思緒頭一次被那懾人的鮮紅給震撼著。
開槍的是壽星、那名幫派老大,他親自拿槍處決了那個少女,就像拍下肩膀上的塵埃般,十分輕易。
馬泰說:
「真是精彩的表演,不是嗎?」
說完,所有手下附和似的縱聲笑著。馬泰向羅賓揮揮手,一臉他不在意羅賓剛剛舉動的樣子,只要趕快閃邊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