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們將少女的屍骸拖出去後,依舊在酒店裏開派對,了無興致的羅賓,脫下濺了血跡的外套,坐在路德身旁喝酒,冷眼看著他們歡樂的模樣。
而路德則是沒有理會羅賓,正和圍在同一桌的混混們打著牌。
羅賓反復咀嚼著少女的話,他明白了自己對少女所投射的期望——在他內心深處,任何時候,都想挽回那已經從他指縫間失去的過去。
羅賓喝了點酒,有些醉意地說著:
「你……有沒有想過自己不做殺手的話,還會做什麼?」
路德想了想說:
「殺人犯。」
羅賓撐在手上的下巴霎時滑了一下,他又說:
「除此之外呢?有沒有什麼想要做的正常職業?」
「沒有。因為我喜歡殺人。」
真是白問了。羅賓默然搖搖頭,又連續喝了好幾口龍舌蘭,平常很少碰酒的他今天似乎興致特別濃厚。
是為了祭祀少女的死嗎?羅賓如此想著,又低聲喃喃說:
「真奇怪吶……為什麼殺了人一點罪惡感都沒有?明明這麼討厭殺人。」
「你在說誰啊?」
「當然是我自己——。」
路德只是喔了一聲,沒有理會他。
「好奇怪……好奇怪……為什麼這麼討厭死亡,又非得一而再地逼迫自己做這些事?真是奇怪。」
「吵死了,你不要在我耳邊像個老頭子碎碎念,行不行啊?」
羅賓皺著眉頭,他獨自喝了酒精40%的龍舌蘭將近半罐,臉色有些微醺,他勾著路德的肩膀,像個醉漢湊近路德的臉不滿說:
「不然你說我到底該怎麼辦啊?」
「干我屁事,我怎麼會知道『什麼』該怎麼辦?」
路德連忙推開他,可是死纏爛打的羅賓並不想放手,兩人拳打腳踢又是一陣推擠,整個沙發頓時天搖地動著。
一直到所有人起了身,丟下路德到別桌繼續打牌時,路德一個不注意,就被羅賓壓在沙發上。
「喂、你別鬧了。還有那邊,這一局明明是我贏,你們不要趁機逃跑——」
路德喊到一半,一個哽咽聲,立刻讓他陷入錯愕,他忍不住對著身上的羅賓說:
「喂、喂、喂,你不要像個女人一樣,喝了酒,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啊……」
羅賓並沒有聽見路德的話語,只是獨自說著:
「我後悔死了、我實在非常後悔啊!如果當初沒有愚蠢拿刀刺人,我現在也不會在這裡啊——我一點都不想過這種生活啊。」
路德沉默著,只是靜靜地看著羅賓拋出的疑問。
「這根本不是我要的未來啊——!」
「夠了沒?別說我沒有警告你,要是你的鼻涕滴在我臉上,我真的會一刀殺了你……」
「吵死了,你這個只會陷害別人的傢伙,一點同情心都沒有!畜生、爬蟲類、細菌、單細胞!」
喂、喂、喂,這退化式的罵人是怎麼回事?路德忽然感到一陣頭痛,他猛然起身,揪著羅賓的衣領,將那頑冥不靈的腦袋拉到面前,在他耳邊大喊說:
「那你就盡量逃避,滾回你的星球去好了!不想要,就丟掉啊——」
羅賓狐疑地問了一次:
「你……叫我別幹了嗎?」
路德不耐煩地將羅賓推開,他抓起羅賓喝剩的那半灌酒猛灌著。那些愚蠢的對答,似乎讓他頭更痛了。他低吼著:
「廢話!你要怎麼過,本來就是你的自由。你想端盤子,就去當服務生,不想殺人就別幹這行。又沒有人規定,要用使用什麼方式才叫活著,不是嗎?」
明明只是一句可笑的話,卻讓羅賓酒醒了,他忽然注意到,一事情可以變得很簡單,也可以變得很複雜,只是他用了什麼方式去看待。
「可是……我根本沒有任何工作的經驗;除了殺人,我什麼都不會。」
「這什麼鬼話?這就是你一直逃避的理由嗎?不管做什麼,每個人都有第一次嘛。」
羅賓愣著,心中有說不出的欣喜,更有難以言喻的悲慘感覺。這些日子,到底是誰埋葬了他的未來?到底是誰送斷了他的過去?是我、是自己啊。
羅賓又感到一陣心酸,他痛哭著、不停不停的哭,只有這一次,羅賓為了自己犯下的錯誤,在深沈的懺悔中,為了自己而流淚的。
為了數清自己迷茫而殺的人,羅賓過了一生中最漫長的一夜。
當天,心情好的馬泰饒過了羅賓一命。緊接著,第二個禮拜就是發薪水的日子,那時,羅賓領了厚重的一個信封帶,裡頭整整裝了五倍的錢。
羅賓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馬泰準備殺了他了,連一毛都不會讓他拿走。
果然,那一瞬間,馬泰身旁的手下才要偷偷開槍,路德的飛刀卻已經先發制人射在那人的手上。
馬泰赫然拍桌向路德大叫:
「你要背叛我嗎!?」
路德用西班牙語回敬說:
「因為我欠他一刀啊。」
「混蛋,你們……」
接下來,馬泰已經沒有機會繼續叫囂,只見羅賓才走近他面前,他的脖子就突然被線絲給纏住,他不停想要抓開那線,但笨拙的手指老是幫不上忙。
這時候,一個傳說從馬泰的腦海裏浮出,一個知名的無首殺手鬼蜘蛛。他指著羅賓錯愕說:
「你、你是那個……」
羅賓根本不理會馬泰想要說什麼,他雙手一拉,就讓馬泰人頭落地。
又是一個黑幫的首領被幹掉,這下子,羅賓可以想像得到,往後的日子會是什麼下場。但是他不後悔,因為想要殺他的人,他是絕對不允許活在世上的。
路德淺笑著說:
「喂,找一天陪我玩玩吧。」
想不到還是這句話,羅賓歎了口氣說:
「可以啊——放馬過來吧,小蜜蜂。」
「靠!把後面那個名字收回去。」
羅賓不禁燦笑著,他絕對不會忘記的,這世界上曾經有一個人聽他發牢騷,有一隻可愛的蜜蜂,輕輕推了他一把。
和路德分道揚鑣後,羅賓並不急於回到那個和平的世界,因為他知道只要他想要,就隨時都可以回去。
這種心情和以前是全然不一樣的。
於是,羅賓不再接下暗殺的工作,他當保鑣、幫忙運貨,就在某一天,他接到一個大案子,是要綁架某個貴族,他依約到聯絡好的目的地。
那門才一開,又是那一個熟悉的背影率先在裡頭和老闆談論價錢,那依舊龐客打扮又一頭紅髮的人,羅賓不禁大叫著:
「是你——!」
路德停了口,緩緩轉過頭去說:
「……啊?你是誰?」
羅賓眼皮一抽,二話不說,立刻一個拳頭揍在路德臉上,他憤怒吼著:
「你記一下我的長相是會怎樣嗎!?」
路德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又點了一根煙;待白色煙幕從他嘴裡吐出時,路德才指著羅賓的臉說:
「啊,是什麼蜘蛛的。」
「你去死啦!反應太慢了吧!」
從此,蜘蛛與蜜蜂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才怪。
羅賓外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