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祭结束后便是暑假,然而正值高三的我们还是要进行补习。唯有通过题海战术的练习方可获取好成绩,这一点在东亚各国的教育思维里倒是出奇一致。
像我这种完全没考虑升学的人按理说可以随意逃掉补习,可早苗阿姨却劝我要坚持上学。
她的原话是:“光君,虽然天气很热,但我觉得完成规定的课时是一个学生最基本的义务哦。”
寄人篱下加上平日里受了她那么多照顾,我实在没有理由拒绝她的要求,于是只好顶着烈日上学。
好在上课时间只有半天,而且是从下午开始,因此午饭结束后,汐每天都会来找我一起上学,这令我多少有了些慰藉。
我和汐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攀登着那条通往学校的漫长坡道,然后在课余时分叫上春原、柚子、坂上等人,一起欢度这最后的长假时光,炎热却又暧昧的快乐暑假就这样转眼即逝。
夏去秋来,不知不觉间我已在古河家居住了半年以上,新的学期穿上新的校服,已经融入这个小镇与这段生活里的我渐渐抛却了以往的杂念,静心享受着这最后的半年。
进入秋季学期的高三学生,大多数人有两种选择:专注于应聘以备毕业后直接就业;努力考过各种模拟测试,积极参与大学面试争取知名大学的推荐保送名额。
直到这个时期,我才真正开始感受到“成人”的压力,摆在我们面前的岔路,该如何抉择才是正确的?没人能够回答得了,决定这个答案的唯有自己。
柚子姐妹这种学习优异的人自不必说,终日埋在题海里,与我玩耍的时间越来越少;春原却让我大吃一惊,那家伙竟然开始奋力读书,据说是要考去和藤林同一个城市的大学。
这家伙,该认真的时候是很强的,就算基础不怎么样,但凭他的毅力与头脑,我认为他还真有可能达成这个目标,当然,藤林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至于我和汐,我们的选择既相似又相去甚远——
汐的成绩很好,几次模拟考都以一级水准过关,对于各大名校的面试也是从容不迫,完全展现出一个完美学生的姿态,从学生和老师的态度里都不难看出,大家对她抱有很高的期待,大叔和朋也一家也格外开心。
而我……
有自己专属也是唯一的第三条路——回国。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我早已冷静地接受了这一现实。
我的成绩不可能考得上大学,此外暂住证也即将到期,无法供我在日本正常工作生活,如果硬要留下必将变成举步维艰,生活不便的“黑户”。
永久居住证?
那种东西申请起来相当麻烦,我也远远没有达到申请条件,最重要的是,我没有动力。
像我这样的人,能与汐一家进行了如此美妙的邂逅,在这祥和的小镇度过了幸福的三年已是上天对我的莫大恩赐,岂能再继续留恋?
我已经决定好了,直到毕业那天之前,要在这座小镇毫无遗憾地度过每一天!
这一天,我一如既往地独自回家,而在路过商业街时,某个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名少女一个人走出家庭餐厅,脸上的笑容在转身后顿时蜕变为忧郁,无精打采地踏上归家的方向。
汐。
我绝不会认错!
可是她在这种时间到家庭餐厅做什么?吃饭?可是从那表情的变化来看,似乎没那么单纯。
想知道问题的答案,方式只有一个——我亲自去问。
“哦,那名女孩啊。”和蔼可亲的男店长大方地告诉我道,“她是来应聘的,因为妈妈曾经在我们这里工作过,所以希望自己毕业后也能在这里做。”
听到这个消息,我不为汐的成熟而欣慰,反倒有种惋惜的伤感,于是连忙追问:“那……您答应了吗?”
店长摇了摇头,“我们这里兼职或全职都可以,所以没必要那么快下决定。更重要的是,我得知她的履历后,认为那孩子不该在我们这里浪费青春。”
“这么说……您想拒绝她?”
店长笑道,“尽管首次应聘失败的打击会蛮大的,但对那孩子来说应该选择更光明美好的未来。你这么关心她,是她的男朋友吗?”
我的脸一红,赶紧摇头,“不,只是……朋友……”
“是嘛……”店长似乎有些失望,“总之请你再劝劝她吧,这么优秀的人才不升学真是太可惜了。”
“是,谢谢您!”
走出餐厅后,我的心情无比沉重,甚至想到了那天夜里的情景——那个退缩的汐。
决定了!
我最后的目标!
尽管至今我也未能理解为何当时汐会向我搭话,但无可否认的事实是她将我推上了这条漫长幸福的光之坡道。
既然现在她有所迷茫,那就该我来推她一把了!
首先要商量的对象是……
那个男人!
夜里,我把大叔叫到户外,将自己所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知给他,并希望他能用家人的身份去劝汐改变心意,专心升学。
我本以为按照大叔的豪爽性格,他会一口答应下来并立马展开行动。
没想到大叔从头至尾都很淡定,听完后还点了根烟,一脸无谓地问了句:“你要说的就这些?”
如此冷漠的反应让我大失所望,甚至有些生气,“什么叫就这些?你也应该知道吧?什么才是最适合汐的道路?”
“这个嘛……”大叔吐出长长的烟气,“我不知道。”
“什……!”
大叔仰望着星空,意味深长地对我继续说道,“我不是汐,最适合她的道路,当然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吗?”
“可是你和她认识了那么久,是你教育了她,难道你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她就在这种小镇里度过一生?我知道!她渴望去外面的世界,看到更多美丽的事物,她想要前往更远的地方!”
“这是谁说的,她亲口对你说的?”
我被反问得语塞,最后也只能轻轻地吐出几个字:“我……感觉得到……”
“那我也感觉得到,汐是个自由的孩子,她喜欢一切。”
“那你为什么不劝她?”
“因为……”大叔锐利地盯着我,“她不是我的女儿。”
我哑口无言。
“不管关系怎么亲,我再喜欢她,她都不是我的女儿,外人或长辈虽然可以对孩子进行教育,但真正起到关键作用的,是孩子的父母。我相信,渚和朋也是合格的父母,所以我没有必要插手这件事。”
“那我让朋也去劝……”
“别做多余的事。”大叔打断了我,“就算是朋也的朋友,你也不能替她教育女儿,更不能把你的意愿强加给他们一家。”
“那我到底怎么做才好?明明知道是不对的,难道要因为没有这个权利而视而不见吗?”
“你不是汐的父母,甚至都不是一名父亲,所以你不能教育她;可是……”大叔微笑着拍拍我的肩膀,“你是她的朋友,朋友能做什么?”
“朋友能做的事……”我开始思考,回忆起这半年来,我与朋友们度过的时光。
“做朋友该做的事,想朋友该想的事,只要足够努力,自然会有回报。”大叔取下香烟,丢到地上踩灭,“还有,相信朋友还有她的家人们。”
“相信他们……”
“你还是太嫩了,中二病小子,真是的。”大叔摇摇头走向面包店大门,“还差得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