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货大厦里有人们所需的一切，从日常用品到游戏娱乐，主动提出约会的我带汐来到的第一站便是位于三楼的台球室——
淡黄灯光为白色墙面镀上一层暖意，五颜六色的树脂球摆成三角形，铺在翠绿的台面之上，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配上悠扬的古典轻音乐，与门外喧闹的世界相比仿佛是另一个次元。
由于时间还早，台球室略显空荡，只有几名穿着得体的俊男美女坐在吧台附近谈笑，酒保则一脸惬意地擦拭着刚洗完的酒杯。
汐显得有些紧张，躲在我身后偷偷张望前方。
“怎么？没玩过台球？”我小声问道。
汐苦笑着摇摇头。
“嘛，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汐脸上的不安加剧了，“那没问题吗？上官？”
“至少我有玩过台球，挺好玩的，试试嘛~”
“唔……”
不等汐回答，我直接领她来到吧台前，壮起胆子问酒保，“我们想打几局台球，请求价格是？”
酒保瞄了我俩一眼，其他顾客也纷纷侧过头来，但他们都不说话，这下连我也变得相当紧张。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一千五百日元一小时，冰箱里的饮料免费，但酒水要另外计费。”酒保轻描淡写地答道。
这个价格就东京的物价来说倒不算过分。
我小心地从钱包里抽出两张千元大钞，递给酒保，当他找钱回来时还附带了两双白色手套。
“祝您玩得愉快。”说完，酒保便回到自己先前的岗位忙碌。
虽然没来过这种正式的店面，但规矩我还是多少懂一些的，我和汐戴上手套，选好桌面后，开始从桌底下抽出自己顺手的球棍，我选择长棍，汐则拿了根短的。
为什么我会来这种地方？理由很简单，作为男生总想在喜欢的女生面前露一手，没什么长处的我也只有这点运动经验，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不料我们刚选好棍子，突然有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人来到身边。
面对陌生人，我的心紧张至极点，尽管他们看起来不像坏人，但……
“斯诺克？美式？”那名帅哥试探性地问我道。
我完全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台球不就是只要把球打进袋子里就好了吗？
答不上来的我完全不敢抬头，生怕与汐对上视线，被她看到如此难堪的我。
“放轻松，小伙子。”那帅哥笑了笑，“第一次来吧？”
“嗯……”
“那可不能在女朋友面前丢脸咯，不过……”
“球杆选错了哦，小姐。”另一名女伴温柔地说道。
小姐，应该是在说汐吧？
我偷偷瞄了眼汐那边，那名女生正耐心地对汐解释些什么，并拿出新的球杆向她展示。
“冈本，再开一桌。”帅哥向吧台那边举起左手，之后拿出新的球杆，“来吧，小伙子，搞个特训。”
特训？我明明只是想和汐随便玩玩而已啊……
但汐已被那个女伴带到另一桌展开“特训”，面对教导，汐听得格外认真，从基础的举杆姿势，瞄准都有样学样，就和在教室里听课一样。
“嗯~你的女朋友可比你好学多咯？”
“她不是我女朋友啦……”我轻叹口气，认命地跟帅哥开局。
“来盘斯诺克吧？”帅哥举起硬币，“哪面？”
“正面。”我随口答道。
抛硬币的结果是——反面。
“看好了，小伙子。”帅哥摆出标准的趴姿，聚精会神地盯着白色母球，“先打红球，进了之后才能选彩球。”
讲完规则，帅哥用力一击，白色母球笔直地撞上球阵，奇妙的是，球阵并未四散开来，只有一颗边缘的红球受到较大力道而缓缓滚出，最终落入袋中。
得分的帅哥转个方向，这次他瞄准了黑球，又是一击命中。
之后他取出落袋的黑球，摆在既定位置，重新瞄准另一颗红球击打。
“啪！”
清脆的碰撞声接连响起，等轮到我时，大半红球都已入了袋，剩余的又都位于十分刁钻的位置。
这怎么打？我烦恼地盯着这残局。
“动都没动就认输了？”帅哥向我耸肩。
“我以前没有玩过这种规则，所以……”我尴尬地为自己辩解。
“所以就放弃了？”帅哥用眼神示意我看向后方。
我转头一看，汐面临的局势也与我相当，甚至更加艰难，但她眼神里没有丝毫放弃的念头，按理说她的经验比我还少，就连如何击球也不知道才对。
“继续？还是放弃当观众？”面对帅哥的询问。
我下定决心，提起球杆来到白色母球面前，聚集所有精力瞄准前方的红球，并且尽可能地舍弃杂念，之后击杆！
“啪！”
白球正中红球，但除了声音大外，母球四处乱弹，红球却几乎纹丝未动。
“瞄得很准，可惜选错地方了。”帅哥从容地走到母球前方，如今他面临的局势与我相似，都是一颗紧贴着侧边的红球。
帅哥再次全神贯注地瞄准并击杆，与我不同的是，他击打的地方不是红球中心，而是其边缘，利用擦边球推动红球贴墙前进，最终准确无误地入袋。
至于白球，因为是笔直撞击，最终只是在前后方向来回冲撞，等完全静止下来后甚至停在了一个极佳的击打位置。
只要一次对比，我便能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惨败，这场“教育赛”结束了。
“再开一盘吧。”帅哥淡笑着整理台面。
一切重置完毕后，帅哥示意我先开球。
我深吸口气，趴在桌上盯着那堆红球，脑海里回忆着上一盘比赛里，那个帅哥所做的动作。
我可以模仿他吗？
不……
盯着白球越久，我的信念便越动摇。
那么漂亮的打法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做不到。
“你想打哪颗？”帅哥的话将我拉回现实，我扭头看他。
“哦，抱歉。”帅哥笑了笑，“本来我不该插话的，可我要不说点什么，待会你可真要输给女方了，玛琳可是很强的。”
“……我会输么？”
“嗯~”帅哥摊手，“胜负难料，所以我问你想打哪颗？”
“不是红球就行吗？”
“所以你打算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靠蛮力与运气取胜？”帅哥的反问令我语塞，“你瞄得准，知道要打什么，不代表你知道怎么打。”
“所以我不是在学么……”我嘟囔道。
“你该学的不是这个。”帅哥走过来似乎要取代我的位置，于是我下意识地避让。
“啪！”又是开局进球，恐怕接下去又将上演相同的局面。
然而这次帅哥不再自顾自地击球，而是一边瞄准一边和我交谈，“你喜欢那女生吧？”
“唔……”我脸红了。
“是个大人都看得出来哦，小伙子。”
“可我不能向她告白，实际上她今天因为朋友的事在烦恼，所以我想带她来这里玩玩，也许能改善下心情什么的。”
“BINGO~”帅哥回答的同时，黑球入袋。
之后他取出黑球仔细观摩，“7分，想在斯诺克里取胜就必须积攒分数，黑球是分值最高的球，所以每个球手都会尽可能地选择黑球。”
“哦……”我有些不明所以。
“但如果只瞄着黑球打是犯规。”帅哥把黑球放回桌面，“为了平衡，除非是最终局面，否则球手必须先击落只有1分的红球。”
帅哥转到我身边瞄准附近的一颗红球，“为了取胜，我们都想打黑球，但为了打黑球，我们必须先打红球，而为了确保能击落红球，我们必须选择最有自信得手的那颗。”
不知不觉间，我逐渐被他的理论吸引了。
“所以虽然我们的目标都是最高分的胜利，但过程里却得不断选择自己认为最不起眼，与胜利无关的存在。所以若想得到胜者的桂冠，我们不能被终点的宝藏所迷惑，从而忘记看清自己脚下的路。每次累积小小的努力才能最终创造真正的胜利。”
说完，帅哥将杆递给了我，脸上还带着信任的微笑，“现在你知道怎么玩了？”
不能被终点的宝藏所迷惑……
每次累积小小的努力才能最终创造真正的胜利……
也许我弄错了一件事——真正拦在我和汐面前的，不是大叔这面高墙，也不是我没有告白的勇气，而是我没能看见通往汐所在之处的道路。
低头看看，我身处于一片硕大的荒野，汐犹如远方高塔上的公主，在我们之间存在着距离，却不存在着道路。一旦泛起迷雾，我将迷失方向。
还远远没有到头……
我所要攀登的坡道。
这一次，轮到我亲自捡拾起石子，打造出一条通往高处的道路了。
我接过球杆，露出自信的笑容，“谢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