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过后,隔壁传来了脚步声,忍不住好奇的我偷偷将纸门拉开条细缝偷窥清原房间的状况,没想到汐随后也跪坐到地上,正好位于我身下一同观察。
微妙的姿势……
“好久不见了,良一君,请坐吧。”和蔼微笑的清原十分客气。
但良一并没有坐下,而是继续站在清原面前俯视着他,双方之间仅有一张半米长的方桌。现在清原没有任何安全保障,良一又板着脸,实在让人不禁为清原捏了把冷汗。
“我一直在想,见到你之后该跟你说些什么,该如何跟你道歉,让你原谅我。”清原垂下头去,不再与良一对视,“可越是考虑,就越觉得无话可说,我对你和那孩子犯下的罪,已经不是能用言语或金钱来弥补的了。”
可没想到清原低迷诚恳的态度非但没有获得良一的谅解,反而令他的怒火愈发升温。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很想现在冲出去阻止这场会面,可潜意识默默阻止了我。
我是在害怕?还是认为其实情况没那么糟?
无论如何,一边内心无比紧张,一边身体却又无动于衷,这种违背心理的生理状态让人相当难受。
“我将不久于人世,但这不是赎罪,而是惩戒,上天要给我这个背负着众多罪孽的恶人降下神罚,要我带着遗憾离去。”清原的语气中确实充满悲凉与辛酸,流露出深深的绝望,“所以哪怕是什么用都没有,我也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还有……”
未等清原说完,良一忽然从腰间拔出手枪,枪口对准清原眉头大吼,“不要再对我演戏了,你应该知道这根本是白费功夫。”
不仅是他的吼声,更源于那把手枪,把我给吓得目瞪口呆。
最糟的预感竟然那么快就成真了。
清原听到拔枪的动静后,再次抬头面向良一,“我并没有在演戏,我是真心期望能得到你和那孩子的原谅,今后的岁月里,我希望你能保护那个孩子,我相信你,相信那个孩子所相信的你,这是我作为父亲,最后也是唯一想为她做的事。”
手无寸铁的病危老者,血气方刚手持凶器的青年,两人之间的气氛无比凝重,稍有不慎将引发一场血案。
“那就把奈雪交出来。”良一的低沉嗓音表明他有扣动扳机的决心。
“我不知道她在哪。”清原无辜地答道。
“果然是在演戏。”
清原很是困惑。
“不要再装傻了,明明是你自己把奈雪藏起来的!就为了胁迫洗脑她继承你的组织,在达不到目的的情况下甚至盗取了光玉,想靠它的力量把奈雪变成你的傀儡!”
面对良一说出的“真相”,我心如乱麻——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当我意识到自己提出这个质疑时,我突然顿悟:我从什么时候起站在了清原这边呢?
“我真的没有这么做的打算。”
“我数到三,用你的真面目跟我谈,否则就带着虚伪的面具去见阎王!”
清原端正坐姿,一动不动地盯着良一的枪口,就连眼皮也没有眨动。
“一。”良一打开保险。
“二。”良一的手指碰上扳机。
全场人员屏息凝神,等待着倒计时的最终数字。
然而良一始终还是没有扣动扳机。
“杀了你的话,就真的无法得知奈雪的所在了。”良一放下手枪,“但你别以为能就此逃过一劫,警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我愿意承担刑罚,但至少告诉我,奈雪到底怎么样了?”
“她怎么样你最清楚不是吗?照片上清清楚楚,你的贴身保镖大吾就在奈雪旁边……”
砰——
枪声响起,但枪手不在我的视野内。
为什么……
手臂麻麻的?
“啊——!”汐突然起身扑倒我,“光君!”
后脑勺着地很痛,但远不如另一处的痛楚,尽管耳边与视野内充斥着混乱的动态,但此刻我感受最清晰的只有左臂。
我扭头一看,白净的T恤已被染成红色,手臂不由自主地抽搐着,某个拿着手枪的黑衣保镖正向我走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痛,好痛,好痛!
痛到什么都想不了,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只有纯粹的痛楚。
我拼命抓住被枪击的左手来回翻滚,全然顾不上紧紧抱住我的汐会遭受何等折磨。
从刚才到现在过了多久?
已经根本无法思考这些东西,我只恨不得立刻断掉这条让我痛不欲生的伤臂。
谁都好,怎么样都可以,快点让我失去意识吧!
紧接着便是怒火,可以让我吞噬一切理智,为了报复杀尽所有碍眼之物的愤怒。
“给我……站住……”痛楚消失的刹那,我用右手抓住那保镖的脚踝,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要是我也有枪的话,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这个畜生!
下一个瞬间,那人侧身从枪口再度瞄准我,那漆黑的枪口犹如无尽的黑洞,释放出黑暗淹没了我的一切。
我的右手懂事地松开了他,心脏跳得飞快,身体却石化了,思想随之停滞。
紧接着,痛楚跟着一大群人的呐喊回来了。
医生拿起针筒直接扎入我的伤臂,那点急袭而来的痛楚与枪伤相比根本不足为道。
“冷静点!别乱动!”医生冲我大吼,汐也在一旁泪眼婆娑地安慰着我。
好像真的越来越不痛了……
不!还是很痛,只是有些不同。
“光君,坚持住啊光君!”
恍惚之中,汐的声音却越显清晰,仿佛我进入了一个无比平静空洞的世界,周遭的场景与人物渐渐被不可透视的白光所淹没,只剩下汐的呼唤回荡在这虚空之中。
好累好困……
连张嘴说一句晚安的力气也没有,我所渴望的安宁近在咫尺。
所以让我稍微……
稍微睡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