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浑厚的嗓音响起,惊起林中些许飞鸟,掠过穿梭叶隙的月光.
一众人马应声而止,领头的人抓着缰绳转过头,靠近中央马车的窗口,低头道:"侯爷!”
马车中的人没有给出回应,而是向着前方不远处密林的枝桠间喊道"树上的朋友,下来会会?”
隐藏在树影中的身形似是回答般,只见那影子如同流水般流下树干,月光此时穿破云层,他似就踏着月亮出现了.
"纳命,还是给钱?"长发竖起,略显瘦削的身影,映在眼中的翩翩少年郎手持短剑,未脱稚气的脸却有着一双冰冷的眼.
他面对着一众彪悍的士兵,说出这样一席话.
还没等话毕,他身形却已消失,一抹雪亮直逼马车,像是激起死潭的石子,激起士兵们动如雷霆般的行动,一眨眼,几把枪尖分别从右,左侧穿过,短兵与枪杆相接,发出沉闷的声响,同时还有马匹嘶鸣伴随着从马背上跃出的身影.
在下一个瞬间,少年身后两旁就多了两个人,粗壮的手臂动起来却如蛇一般,向前一勾便制住了少年,架在两旁,而向前刺出的短剑也被枪杆扣住,动弹不得,本以为少年的攻势就此被化解时,少年两旁的汉子脸色大变,转头喊道:"侯爷小心!”
少年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动了起来,竟仅凭着手腕的势头把短剑掷了出去,直逼马车.一杆长枪虽姗姗来迟,但恰到好处地打偏了短剑,短剑偏过马车,深深地没入一旁的树干.
还没等众人松一口气,原本架在少年两旁的士兵感觉臂中一空,转头却只看见一袭短衣,少年已不见踪影.
光着臂膀的少年已来到马车面前,左脚轻踏,身形跃起,借着旋转躲过了刺来的枪尖,枪尖映照出少年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他在空中抽出腰间的匕首,化作利箭,誓要穿透马车中人咽喉般的势头似乎已经提前让人见到迸射而出的血雾一般.
万籁寂静,只剩下兵器的破风声.
终于,少年见到了马车中人,这是一个留着短发,身着华服的青年,棱角分明的脸上充满了被风沙打磨的痕迹.
随即少年的注意力便不在他脸上,而是咽喉,但奇怪的是,寒芒直逼,却不见青年有何惧色.
噗嗤一声,匕首刺进去了,只不过,不是青年的脖子,而是前方一团无形的空气,像是扎进了面团.而匕尖勉强穿过了这层屏障,刺破了青年的皮肤,血泡缓缓地冒了出来.
"好功夫!"青年叹道,上下打量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目光扫过他一身的伤疤.
"咱给你三倍的价钱,到我这边来如何?"青年嘴角微笑,看这少年的身份不像是强盗,倒是刺客,说不定收人钱财了.
"你付得起?”
要说无耻也挺无耻的,少年边说这句话,边掏出腰间的小袋子,用牙齿咬破了一个小口,淡紫色的气雾迸散开来,瞬间笼罩住整个马车.
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急促的鸟鸣声,来自领头人马匹的背上,遍体通黄的鸟儿四处撞击着鸟笼,想要逃亡一般.
叽叽叽!
"毒气?!兄弟们散开!"领头人喊道,本来奔着马车去的众士兵不得不回撤.
"哈,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就是那个小白?"马车中传来青年的笑声,随后一个身影狼狈地从马车的窗口一跃而出,是那少年,他趴在地上,往口里丢了类似药丸的东西.
叽.......鸟鸣声渐渐停息,毒雾似乎散的很快,现在已经不见踪影.
青年从马车中走出来,他自信地认为不会被伤到.直到淡黑色的纹路从脖颈爬过下颚,一股无力感袭来,感觉差点站不住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中毒了,心中惊道:
这毒真烈!
于是,一副诡异的画面诞生了,一边是光着臂膀的少年刺客见到鬼一般的表情,一边是眼睛泛红,中了毒的被刺者满脸笑容,相同的是,两边此时都中毒了,脸几乎黑成了煤炭.
像是要回答少年那表情一般,青年开口了"杀不了咱的话.......怎样,三倍如何?”
少年眼神微动,似是思量,随后翻过身一跃而起,把腰间的药瓶丢给青年,淡淡说道:"成交”
"本人望晟"青年一只手接过药瓶,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小白”
而后少年悄悄往后走,往后纵身一跃,化作一道影子,消失在了身后的一片树林中.
"去哪啊?"望晟扯着嗓子喊道.
"还钱."依旧是不带感情的声音,从远处回应来.
"侯爷!这小子......是去给他雇主通风报信去了!"领头的老兵急道.
"莫慌,此行并非真要剿寨,而是招安"望晟一摊手,脖颈处的黑色纹路渐渐消去,手中的药瓶原封不动地交给了身旁的领头,随后眉头皱起来
"说起来我这一身是真穿不惯,宣宁偏要我穿."
一行人众只有望晟穿着像是去参加某个宴会的衣服,而士兵们却武装住了全身.
"这........军师大人说的话,总是对的."领头缓声道.
望晟闻言,无奈的垂手,苦笑道:
"是啊......他总是对的,咱都是他打手."
"走吧,这事得抓紧做了,不能等到白天."望晟把绳子从马车上取下来,自己踏着马鞍骑上了马背.
天空中一轮弯月渐渐被抬高,冷淡得光伴随着虫鸣洒下.
城东的一处山丘,一座庞然大物林立着,高大的木制寨门设在两边悬崖中间,不时有人影在其中闪动,往里延伸,四面环山的背景下俨然是一座不小的村落,屋舍和田野相间,夜幕下其中大大小小的灯火亮着,仿佛成了夜空中星辰的一部分.
而山寨城门处,一众人等已经集结起来,林立的火把在黑暗中燃烧着,照亮了这里每个人手里的刀,却照不亮他们惶恐的脸.
而在这逐渐令人窒息的等待中,远处传来马的嘶鸣,马蹄声渐近,一众人马从黑暗中出现,他们各个戴着面具,而居中的人,身着华服,看不清面容.
面具人们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与山寨对峙着.
而暗淡的火光,终于勉强照亮了他们的脸,赫然是一幅幅修罗鬼煞的面具,或喜或悲,似嘻似泣,却最终只给人一种感觉:
静谧
望晟看着山寨门前的一行人,虽然个个是年轻壮汉,但是却不像背靠青山的山匪,发黄的面容给人的感觉更像农民,而且面相又像是边境之外的人,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随后旁边领头悄悄把头凑过来,轻声道:"探过了......里面像是村落,不是山寨."
"这.......麻烦了"望晟咬咬牙.
"侯爷,按大周律法,进境的流民不通报者,当尽数问斩."
望晟烦躁地挥挥手:"我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喊道:
"你们当家的是谁?出来!"
这喊声不大,却神奇般地传入了每一个人耳朵里
对面的人群有些骚动,大多数人都是面露疑惑,似是听不懂周朝话.
望晟一拍脑袋,心道:忘了这茬.他长年在边境,自然也学会了边境话,随后换了个口音,又一次喊道
"扛把子的,谁?出来!"
人群逐步分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个中年男子,高挺的鼻子和一字眉,好一个汉子.
"你就是这贼寨当家的?"
中年男人闻言脸色大变,忙弯下腰,头都快碰到腿了.
"大......大人,冤枉啊,小的们只是流......"
"跪下!"
望晟厉喝道,这一出声,几乎对面所有人都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恐惧的氛围一下子蔓延开来.
"好一介从边境来的猪狗贼匪,你就是那带头的傻子,把他抓下去,等候白日问斩!"
"侯爷!应该问清楚"一旁的领头急忙道.
"这有什么好问的,看他们手里的刀,哪有流民带着这样的刀!"
听到命令,两个面具人迅速反应,一个变拳成掌,一击就打昏了中年汉子,而另一个人就势扛起他,带着他回到了队伍后方.
人群开始慌乱,他们不知道是该作何反应.
一句冰冷,如银针穿心般审问似的话语传来.
"侯爷.......你莫非动了恻隐之心"
还是那位宋领头,但言语中却失去了对侯爷的敬意,仿佛现在不是一位面容宽厚的老兵,而是那面具上的鬼刹悄然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