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远睁开眼睛,望着简单而枯燥的天花板,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没有一丝多余的色彩,试图抬起头,却发现头依旧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又喝多了啊】久远扶着头坐了起来
不过,他早已习惯了
【啊,又是一天啊】
久远慢悠悠地从床上站起来,上半身只是穿了件背心,下身穿了件短裤,住的仅仅是一个狭小的房间,面积不达到12平米,仅仅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空酒瓶,椅子上挂着那件常穿的夹克衫
久远从枕头旁边拿出手机,也是几年前的样式了,在不断更新换代的智能时代,这种款式恐怕早已淹没在智能机的海洋之中,不过久远并不在意这些。
手机屏亮起了亮光,上面显示着日期
【2015年了吗?好像春节就要到了啊……】
久远套上了一件牛仔裤把那手机放入口袋之中,套上那件旧夹克,望着桌子上唯一的一件相框,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来看了看。
相框很干净,玻璃值得镜面反射着点点阳光,也许是久远一直拿起来看的缘故吧,久远望着那个相框,久久不能语。
久远还是把相框放下了,但是手久久不肯松开,相框上是四个开朗的年轻人,穿着军装,相拥在一起,每每看到这个相框,久远仿佛感到了当年的热血再次沸腾。
可惜,已时过境迁……
久远还是放下了那个相框走到了2平米的洗漱池旁,镜中是一个面容有些瘦削的年轻人,浓重的黑眼圈一下看出了他经常熬夜,还算英俊的脸庞上满脸的胡渣却使他看起来十分苍老,然而久远并不在意这些,水龙头哗哗地流出自来水,久远把下水道的阀门堵上,任自来水哗哗流淌,直至充满整个水池。久远关上水龙头,直接把整个脸浸了进去,冰冷的感觉使久远昏昏沉沉的意识清醒了些。
咕嘟咕嘟,水池冒着气泡,半分钟后久远的脸抬了起来,黑色的短发上沾满了水珠,脸上的水珠顺着粗糙的皮肤流了下来,一滴一滴重新回到水池之中。
久远望着镜中的自己,记忆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当时……
【久远!敌人就在眼前了,到时候我做前锋你掩护】一名留着小平头身穿军装的男子手握冲锋枪,紧张地看着前面一栋破旧的建筑
【久远!完成这个任务,我们肯定能够收到嘉奖】一名手拿狙击枪,脸上有着一道狰狞的伤疤的男子笑着对久远说道
【嗯,我相信我们这次人物一定能够成功】久远,踌躇满志的握着冲锋枪,身上穿着象征着荣耀的军装,肩膀上挂着象征身份的中尉军衔
【到时候可别忘记兄弟啊】拿着一个望远镜一直眺望远方的男子打了久远一拳
【怎么会啊,老张我可不会忘了你啊】久远笑着回应了老张一拳
…………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手机的铃声把久远拉了回来,镜中的自己脸上的水迹已经全部干掉,但自己似乎没有发觉,久远机械性的从那件有些发白的牛仔裤中掏出那件几年前的手机。
久远久未有表情的脸上带上一抹自嘲的笑容,这手机,还是自己以前和兄弟们一起买的呢,可惜现在……
手机上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老张,久远犹豫了,想按下接听键,但是又不想按下,心中自己究竟在期盼着些什么呢?
久远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犹豫不前的手指暗了下去,随即,慢悠悠地将手机送到自己的耳边
【喂?老张,找我有什么事?】声音有些发哑,连久远自己听着都感觉不像是自己的声音,倒不如说是另一个次元一样
【久远啊……今年是羊年——你的本命年,你知道吧】手机里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我……忘了……】久远刚想回答,但是想一想还是这样比较好,不知不觉已经过了2年了啊,2年的时间,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久远,2年前的事你还在意吗?】
【在意,怎样?不在意,又怎样?】久远慢慢地走出了洗漱间,穿上那件有些破损的运动鞋
【你……还是放不下吗?】手机的那头传来低沉的声音
【也许吧……】久远喃喃说出这句话后便挂了手机,2年了,自己究竟有没有放下呢?
恐怕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因为,自己已经不知道答案了啊
久远把手机重新放入那件褪色有些发白的牛仔裤里,将旧夹克的拉链拉上,走出了门外。
门外也不过是一条冷清的小巷,现在时间已经是8点钟了,然而即使是这样繁忙的上班高峰,这条小巷也见不到几个人。久远把手放进了夹克,慢悠悠,漫无目的地走在了这条小巷上
走到转角,直至一间酒吧时,久远才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间开在小巷与大街转角的酒吧,早上理所当然是冷冷清清的,不过晚上,这里可是整条街上最热闹的地方。
久远缓缓推开门,门内一名穿着服务生服装的中年人正擦着酒杯
【你来了啊】中年人抬起头看了一眼久远
【不是每天都是这个时间吗?】久远冷冷地笑了一声
中年人有着天蓝色的眼睛和梳理整齐的金色短发,一看就是白种人,白种人,在这里并不少见,因为,这里是伦敦……
【马上就要到你们中国的春节了,你不回去吗?】中年人一边擦着酒杯,一边说道
【回家……】久远眼中露出向往的神色,但随机又黯淡下来了
【估计他们不会认我这个儿子吧】久远拿起桌子上一杯调好的酒一饮而尽
【你最好少喝点,天天喝酒对身体不好,你现在还年轻啊……】中年人叹了一口气说道
【算在工资里】久远很干脆的把酒杯重重的放回桌子上
【就你那点可怜的薪水,恐怕早就扣光了吧】中年人摇了摇头,看了一眼久远后又继续擦酒杯
【有钱够活就行,管那么多干什么】久远打了个哈欠,也许是酒喝多了,也许是刚刚的凉水并未使自己清醒
【真不知道你以前是不是也是这样】中年男子把擦好的一只酒杯放在吧台上,继续拿起一个擦了起来
【以前啊……】明明不想再想起,久远仍旧不住地去回忆
【呵,你一直不肯谈以前的事,有时候还是不要憋着好,试着去面对它说不定会好受一些】
中年男子说的话很轻松,却有着强大的力量
【不再……逃避吗?】久远再次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刺辣的感觉刺激着自己的咽喉,也许是习惯了吧,久远并没感觉有什么刺辣感,或许,自己的心早已麻木了啊
【那我晚上等会儿再来帮忙吧】久远丢下一句话后朝着门外走去,同时挥了挥手
【算在工资里……】
出了酒吧,只有几个人在路上行走,一对情侣搂在一起,紧紧相依,仿佛周围的气氛都染成了桃红色,一个老人悠闲的在路上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你能和我谈几句话吗?”,一位穿着大衣的年亲人从久远身边匆匆走过,久远望着清澈的蓝天,蓝色得清澈,宛如一片汪洋大海,片片白云就像朵朵浪花,只不过天空远比海洋宽广,远比海洋要蓝的深邃,远比海洋要平静
【放下?怎么可能放得下?】久远望着天空喃喃自语,眼睛渐渐闭上,仿佛自己再次穿梭到那一刻……
铛铛,身旁的墙壁掉下了几块水泥块
【烟雾弹!】久远蹲了下来,对着一旁的小平头喊道
小平头把冲锋枪夹在腋下,从腰间拿出一枚圆形的物体,拉下栓,往墙后一丢
【Nice!】虽然久远回答的简单,却充分的表现了他的自信,是的,他是这个四人小队的指挥官,中尉军衔,军官学校提前毕业,新一代的新星
【平头,行动!10点钟方向有掩体】久远对着小平头使了个眼色,小平头会意,立刻抱起冲锋枪,冲进了墙壁后的烟雾之中,子弹铛铛的打在墙壁上,却没有伤到久远和小平头,毕竟,有久远在……
【老张,刀疤,埋伏好,我们已经潜入,火力对抗3次,全歼】久远拿着对讲机小声的说道,他很冷静,他很谨慎,因为,交火的毕竟只是小喽喽,真正的幕后黑手在后面
【收到!】【收到!】传来两声短促却有力的回答,其中包含了信任,包含了坚定不移的决心
…………
原本清澈的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那对情侣,那个老人早就离开了,久远呆呆的伫立在雨中。
在伦敦,下雨并非是奇怪的事,雨很小,很轻柔,像羽毛一样,但是却打湿了久远刚干掉的发丝,打湿了那件破旧夹克,打湿了那件褪色有些发白的牛仔裤,然而久远却茫然不知,仍是茫茫的看着天空
终于他动了,他的不远处就有一个电话亭,红色的外表上面贴了各式各样的传单,有的已经剥落了,只剩下一半了,电话亭上端的一点凸出的边缘使得这些传单没有没有被打湿,反而,打湿的是过往的路人……
久远的脸映照在电话亭的玻璃上,苍白有些失去血色的脸,满脸的胡渣,唯一能让他看出点精神的,就是那精干的短发
雨水顺着久远的发丝滑落下来,密集的小雨一滴一滴打在久远的脸上,可是久远却并没进电话亭避雨,久远想拉开电话亭的把手,却停了下来,然后把手再次放回那个旧夹克的口袋里,离开了这条空荡荡的大街
酒吧的门猛地被推开了,久远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中年人正细心的调着酒,一层一层不同的颜色堆叠在一起,红色如热火一样,蓝色却又让人仿佛置身于广大的冰原,紫色让人感到了无限的诱惑
【久远,你!】中年人看着久远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神情有些恍惚,想说什么却又噎在喉咙那里
【没事,只是不小心带伞而已】久远低下头笑了笑,雨水顺着他的身体滴落在古朴的地板上
【哎……算了,洗衣间借你用用,小心着凉】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继续调着他的酒
【谢了……】久远推开了吧台旁的一个小门走了进去,所过之处留下一道深深的水痕
中年男子默默地看着久远进去,手中的动作僵在那里,直到久远进了那扇小门,才把手中的液体小心翼翼的往下滴落一些,顿时一层粉红色盖在了紫色的上面
【哎,这孩子,2年了都没放下,想当年我追米拉时被甩掉了也没这样……】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继续调着酒
哗哗的热水从莲蓬头上流下,久远冰冷的身体逐渐恢复了正常体温,然而,久远的心还是冷的,如同一块不化的坚冰。
久远匆匆地冲了一下身体,胡乱的用浴巾擦了一下身体,看到了外面自己的衣服已经不见了,放在那里的是一套服务生的衣服。
【那老头……】久远笑了笑,还是换上了服务生的衣服,匆匆打好了蝴蝶结,身上的衣服一穿,久远立刻精神了几分
久远推开了那扇小门,再次来到吧台,坐在了其中一个略高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到了吧台上那杯调好的酒伸手想去拿,不了中年男子却制止了他
【算工资里……】久远这句话不知说了多少次,多少次?自己恐怕已经记不清了
【你的工资够吗?】中年男子狠狠地瞪了一眼久远
久远的手又伸了回来,中年男子继续调着酒,两人的气氛有些沉默
【有什么要干的吗?】久远还是开口了
【呦,想不到久远你会这么主动,以前可是请都请不动你啊】中年男子脸上挂上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容
【算是还礼吧……】久远站了起来
【这可真不像你,怎么,这是就是你们中国的本命年带来的神奇效果吗?】中年男子手中杯子轻轻地摇晃着,眼睛紧紧盯着杯中五颜六色的液体
【本命年?也许吧】久远看到中年男子并未让自己干什么,便站立在那里等待
【那你把那边的咖啡豆注意下,记住火候】中年男子继续专注着调酒,久远走到了咖啡壶旁,慢慢地把一袋子咖啡豆到了进去,加了些水,打开开关,摇曳的蓝色火焰像鬼火一样勾引着人的灵魂,久远黑色的眼珠紧紧盯着这像轻纱一样的火焰,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蹦!一声枪响在久远的耳边响起
【做得好,老张,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了】久远轻轻地对着对讲机说道,顺便看向一旁的小平头,做了个画圈的手势,小平头立刻会意,点了点头。久远的手指竖起三根,一秒钟过后变成两根,再过去一秒变成了一根,当久远的手指全部收回时,行动开始了,久远和小平头蹲下身体,分别从两侧快速移动
对于领头已死的这群人来说,久远和小平头的出现无疑是死神的使者,哒哒哒哒,冲锋枪一发一发的子弹迅速打出去,弹无虚发,都打在了这群亡命之徒的身上,顷刻间,鲜血溅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却把布满灰尘的水泥地弄得更脏。霎那间,慌乱,惊恐出现在这群亡命之徒的脸上,而对于久远来说,这是荣耀,这是责任,更是自己骨子里对于正义的追求!
…………
不一会儿,整个酒吧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那苦涩而香醇的气味飘入每个人的心里
【久远,时间差不多了】中年男子看了一下挂着的猫头鹰时钟,对着久远说道
【啊……?!】久远立刻反应过来,多年来在军队的训练使他下意识地关上了开关,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咖啡壶立刻安静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浓郁的香醇气息
【想什么了?这可不像你啊,难道本命年真的有这么大的力量吗?】中年男子问道
【我……没什么】久远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又停了下来
【话说你是属羊吧?】中年男子知道久远不会回答,便转移了一个话题
【嗯……】久远只是简单的回答了一声
【让我想想,在中国羊可是一个吉利的象征啊,什么三羊开泰,羊马精神……】中年男子停下了动作,用三流的中文水平念出几个成语
【那是龙马精神】久远用流利的中文把中年男子的错误给纠正了过来
【哈哈,真是抱歉,我中文不怎么好嘛,当时还是为了追米拉时学了两句来着】中年男子摸着头发出爽朗的笑声
久远摇了摇头
【中国的文化可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打住,打住!中文什么的我早就放弃了,你就别给我灌输什么奇怪的知识了!】中年男子立刻伸手对着久远做了一个拒绝的手势
【每次不是你央求我要了解的吗?】久远瞪了一眼中年男子
【呵呵,一时间好奇而已】中年男子看到自己的谎话被点破了,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哎……】久远叹了一口气,继续望着那冒烟的咖啡壶,飘渺的白烟从壶口飘出,一缕一缕,缕缕相连
本命年,能够改变吗?久远在心中问自己,也许是问了许多次,可自己从未给过答案
忽然,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久远的思考,久远望着声音的来源是吧台上那部自己的手机
【愣着什么?还不快接电话!】中年男子看着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久远,催促着久远接电话
久远慢吞吞地移到吧台旁拿起自己的电话,上面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估计自己也不认识吧,久远果断的按下了拒绝接听,把手机重新放回吧台上
【谁的?】中年男子开始将咖啡到处咖啡壶,在里面加些东西
【不知道】久远不耐烦地回答完,怎奈那铃声再次响起,久远看着那陌生的电话,刚想按下去,却被中年男子制止住了
【还是接一下吧,说不定是急事呢?】
久远愣在那里两三秒后还是按下接听键
【喂?】久远不耐烦的问道
【是伊久远吗?】对面是一声女声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谁?】久远开始警惕起来,自己并没听过这个女子的声音,对方还认识自己,多年来养成的警觉的习惯立刻使久远皱起眉头
【看来还真是的,好不容易联系上你竟然还挂电话!】对面似乎有些生气
【你……是谁?】久远沉默了片刻决定还是问道
【白玖啊,你该不会连高中老同学都忘了吧!】对面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白……玖……】久远缓缓念出这个名字,呆在那里
究竟是多少年了?高中的事自己早忘了吧?对方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同学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不挂上电话呢?
听到“高中’这个词久远的眼睛止不住地留下两行清泪,高中的时光应该是自己最快乐的时光吧?
那时候不用为以后忧愁吧,那时候不用经历这些诶痛苦吧,那时候还可以痛快地活出一回自己吧!为什么自己选择了忘记呢?
泪水一滴一滴滴在地板上,渐渐地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多……
【喂,伊久远,你怎么了?】对方对于久远迟迟未回答感到很奇怪
【他们……还好吗?】久远有很多话想说,可是话都噎住了,最后还是选择了这句话
【嘛,当年发生了那件事情后,我们都没有见过面……今年是我们的本命年嘛,6年了啊,时间过去的真快,叙叙旧,聊聊6年的经历,能来吗?】对方听到久远这样问话语间流露出期盼
【…………】久远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6年了,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已经6年了啊,也许自己就是因为6年前的事才踏上这条路的吧!
去还是不去?明明自己已经不打算回去了,为什么自己就是拒绝不了,明明高中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为什么却仍记得他们?为什么?为什么?
【伊久远,你……怎么了?】对方语气迟疑了一下
【我……去!】久远还是决定了,因为自己无法决绝,因为自己不想去后悔!
【那就这么定了,地点嘛,老地方见】对方说完,便挂了电话,久远手拿着发出短音的手机,却迟迟不肯放下,泪水早已沾湿了脸颊
【怎么了……久远?】中年男子皱起眉头,问道
【老板,恐怕我要请个假了,今年我打算回去看看】久远放下手机,擦了一下眼泪,笑着对中年男子说道
【那你去吧,放你几天】中年男子很爽快的答应了,挥了挥手示意久远可以走了
【谢谢……】久远朝着中年男子鞠了一躬,然后跑了出去
【这孩子……还从来没叫我一声老板啊】中年男子摇摇头,但脸上更多的是欣喜,看了一眼旁边的湿的衣服,望了外面连绵不绝的雨,再次笑道
【澡真是白洗了……】
久远在雨中狂奔着,然而心中却不似以前的冰冷,而是感觉一股似溪流一般久违的暖流在流动。
久远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狭小的房间,从床底下拿出一个旅行箱,这个旅行箱是当初是自己2年前来到这里时带过来的,银白色的旅行箱落了一层灰,却仍然像新的一样,久远慢慢地把上面的灰擦掉,感觉自己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仿佛擦去的并不仅仅是一层灰
久远慢慢地将旅行箱打开,里面的物体和两年前来这里时一样,并为动过,久远将床底下的几件衣服塞了进去,正准备离去,忽然望见桌子上的那个相框,久远伫立在那里,手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旅行箱,手轻轻抚摸着相框,泪水再次充盈着眼眶
上面四个年轻人相拥在一起,彼此兼并着肩,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久远的手指轻轻抚摸镜中的自己,镜中的自己留着和现在相似的精干短发,清秀的五官,眉宇间流露出骨子里的热血,自信的笑容仿佛能征服一切,身上一色军装更是令自己多了一分威武
久远的泪水一滴一滴打在了玻璃的相框上,从玻璃上滚落到框底,照片渐渐沾湿了,久远重重地把相框砸在了地上,破碎的玻璃洒在这片狭小的空间。
久远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手机械性地去触摸那照片,锋利的玻璃碎片划破了久远的手指,鲜血一丝一丝从久远的手指上滑落下来,照片染成了红色
久远望着自己沾着鲜血的双手跪了下来,身体在颤抖着……
【姐姐!】久远瞳孔一缩,那群亡命之徒中竟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黑色的长发沾着鲜红的血液飘舞在空中,久远丢下了冲锋枪不顾一切的冲向那个熟悉的身影
【姐姐,姐姐,你醒醒,你醒醒!】久远颤抖着抱着身上有着几个血洞的女子
【小……远……】女子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久远慌张的脸庞,用尽自身的力气抬起自己的手去触碰久远的脸
【要……做个……姐姐……】女子的话还没有说完,手垂落下来,眼睛永远地闭上了,像是睡着了一样
【姐姐!啊!!!!!!!】久远仰着头发出痛苦的叫声,响彻了整栋大楼,响彻了整片天空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久远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久远,你冷静一点,当时我们怕你意气用事,导致任务的失败】老张语气平和,试图劝说久远冷静下来
【姐姐她不是坏人,这份材料你要怎么解释!】久远把一大叠材料扔到老张身上
老张并没有愤怒,反而平静地拾起地上的材料,一字一字的说道
【对不起,当时我也不知道你的姐姐是卧底】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久远一把揪住老张的领子,牙齿咬的发抖
【对不起,久远……】老张想要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向久远道歉
【其他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久远把老张慢慢拎了起来,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
【你是新一代的军官中的新星……】老张没有反抗,一字一字的解释道
【放你娘的新星!我姐都死了,还要这中东西有什么用!】久远狠狠地把老张丢了出去,望着自己肩上的中尉军衔,毫不犹豫地撕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了老张的身上
【老子不当兵了!】久远丢下这句话以后甩门而去
…………
2年了,2年了!
久远身体在颤抖着,膝盖上扎满了玻璃渣,但是他毫不在意,泪水混着血水洒在地板上,久远抱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姐姐,你会原谅我吗?】久远望着天花板,眼神空荡荡的,仿佛是一个黑洞,把一切都吸了进去
房间里面只有久远的声音,不会出现也不可能出现其他人的声音。
痛苦,一直伴随着自己,如寄生的植物一样寄生在自己的身上,一直无法忘却,一直无法摆脱,自己一直想要改变,一直想要走出来,可是只能越走越深,越走越远
自己早就明白了,这是一场事故,一场普通的事故,自己的姐姐作为卧底潜伏在犯罪集团之中,为了防止耳目,一直以来只有高层才知道,老张他们知道自己的姐姐在里面,为了任务的成功,为了大义,为了拯救给你更多的人,隐瞒了完整的情报,最终自己的姐姐死了,卧底的身份才随之而出。姐姐有错吗?老张有错吗?
错的只是自己而已,错的只是杀了姐姐的自己而已!
为什么一切来得那么迟?
如果姐姐的身份在任务之前公布,姐姐就不会死了,如果老张能告诉自己,至少自己不会杀了姐姐,如果……
没有如果!一切已成事实!
自己只能靠酒精麻痹着自己,使自己暂时忘却,使自己暂时不去烦恼,2年了,自己喝了多少瓶酒?
久远笑了笑更多的是自嘲
数不清了,太多,太多了吧!
自己已经陷入其中,自己已经深陷其中。
空荡荡的房间里再次想起熟悉的手机铃声,久远望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号码,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明明自己已经答应去了,明明自己想改变,为什么自己却在害怕,为什么自己不想走出这个房间?
久远听着铃声一遍一遍在耳边循环,也许是累了,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接听键
【喂,伊久远?】白玖的声音再次从手机里响起
【伊久远?】
【伊久远你怎么了?】
【……说!】干涩仿佛另一个次元的声音从久远的口中响起
【你……没事吧?】白玖声音有些犹豫
【……没事……】久远淡淡的说出“没事”,自己真的没事吗?
【有些话我还没有传达,现在大家都在不同的地方……但是,我希望大家都能来,我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像以前一样!伊久远,当年你还是一个热血青年,听你的声音,应该发生了些什么吧?6年了,我们都经历了很多,但是希望你不要忘记过去,不要忘记过去美好的记忆!】
【……我知道了……】久远挂断了电话,手机哐当的一声落在了地上,久远的手压在脸上,血与泪混在一起
美好的记忆……
姐姐的笑脸一幕一幕从眼前滑过
【小远,姐姐喂你吃,张开嘴,啊——】
【小远,这样做是不对的哦,姐姐不喜欢坏孩子哦!】
【小远,姐姐希望你快快长大,长得比姐姐高】
…………
久远的手滑了下来,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捡起那部旧手机,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玻璃碎片,提起旅行箱一步一步走向了大门,抹去留着眼泪的脸,心里已经下定决心了。
回到那个地方,回到那片土地上!
久远的脚步停了下来,到了。
眼前已不是记忆中的校门了,换上了新的大理石柱架起的新大门,比以前更加气派,比以前更加高大,却缺失了一些什么。
自己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来啊。
这条路,走过了许多遍了吧……
久远望着一路上的景色,许多许多已不再是记忆中的那样了,唯独两棵银杏树还在那里,光秃秃的树干仿佛失去了生机。
久远驻足了一会,还是决定继续前进,教学楼已焕然一新,雪白的墙壁一尘不染与当年发黄还有许多涂鸦的墙壁形成了鲜明对比。久远走上了楼,向着记忆中的方向前进。
还能找到过去的教室吗?
久远望着连门都更换的教室,更加茫然,只有身体遵循着记忆的脚步,一步一步朝着记忆中的方向前进。
终于到了……果然啊……
久远望着远处已经变了摸样的教室,果然如心中所想一样,一切都变了啊……
久远还是走了上去,看到了门上贴了一张打印的“自然研究社”的纸,心里总感觉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久远感到了眼角有些湿润,大概是天气太冷了吧,久远推开了门,愣了一下,仿佛记忆回到了当年……
白玖在那里安慰谭文静,林锐依靠在墙壁上默默注视着白玖,周莲岩在缩在沙发上看着书,灰在那里活动着身体,自己,自己在那里……
眼前闪过的画面消失了,泪水再次充盈了眼眶
【大家……原来都在……】久远望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久久不能言……
6年了,一个人生命有多少年?20?40?60?80?对于每个人生命长短都是不同的,但即使活到100岁,6年也占了生命中的百分之六,6年,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久远愣愣地走出了熟悉的活动室,聚会发生的一切仿佛梦幻一般,是那样的虚假,又是那样的真实……
6年,大家都改变了啊
6年,大家都经历了许多啊
6年,大家都是活在命运之中啊
【伊久远。】背后传来一声成熟的女声。
久远回过头,望着那个叫住自己的女生
【你是……谭文静吧……】
【是的,6年不见了】
【有……什么事?】久远问了出来
【你的身边,有一簇火焰。】谭文静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火焰……?】久远一愣,那是什么东西?
自己可不记得做过了什么
【……对,那是一团很温暖的火焰。】谭文静没有管愣住的久远,自顾自说了下去【红色之火代表生命,蓝色之火代表亡灵……而你身边的蓝色之火却没有半分寒冷,反而很温暖——你一定是它身前很重要的人吧?】
【很重要的人?久留姐!】久远压抑的情感爆发出来,眼泪如泉水一样涌了出来,2年了,自己一直生活在噩梦之中,每每睡觉的时候自己杀死姐姐的一幕便会再次出现在眼前,自己手上沾着姐姐的鲜血,眼睁睁的看着姐姐闭上眼睛,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完。
小远是我的弟弟,姐姐永远不会怪你,即使小远做错任何事姐姐都会原谅你,姐姐只希望小远能快乐地生活下去。
记起小时候闯了大祸,姐姐对自己说的话,久远痛苦万分。
为什么自己明白的这么迟呢?
自己一直一来就是一个傻瓜,一个我行我素的傻瓜,自己的姐姐怎么可能会怪自己呢?
自己的姐姐一直爱着自己啊。
终于明白了,终于解脱了,久远擦掉了流满整个脸颊的泪水,可泪水还是不断地流下来
【你……还好吧?】谭文静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事,没事,我只是高兴】久远流满泪水的脸颊上挂着一抹释然的笑容
【下面我们要开始干杯了,一起来吧】谭文静向久远发出邀请
【不了,我不喝酒,戒了】久远摆了摆手
【让我在这里静一会儿吧,你先回去吧】冬日的烈风吹在久远的脸上,像划破脸颊的利刃,但是久远却不再躲避,任烈风在脸上吹着,却吹不动那颗重新找到方向的心
【嗯】谭文静轻轻答了一声便回到了活动室
久远望着不一样的校园,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从为数不多的通信录中找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按了下去
【喂,老张】
【怎么了?没什么,我现在回来了】
【是啊,不能老活在过去中】
【什么时候我们一起聚一聚?】
【明天啊,没问题,老地方见】
久远挂上了电话,望着清澈的天空,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久远对着天空笑了笑,再次推开了活动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