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银色的薄纱,笼罩了整个大地。在清浅夜色的掩护下,一个娇小的身影接近了关着尤尼娅的地下牢房。
是蒂琦。蒂琦抱着肖恩,逃过了骑士长的拦截,一路跑到了这里。
蒂琦放下肖恩,用力推了一下锁着的牢门,透过牢门的缝隙,她能模糊地看到里面尤尼娅的背影。尤尼娅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地上。
她一定很绝望,很无助吧,蒂琦想。
蒂琦不由分说掏出身上的匕首,向着锁住牢门的铁链劈去,一下又一下砍在粗笨的铁链子上。她能感觉到,尤尼娅也听到了门这边的的动静,正回过头来看她。
“咔!”随着最后一根铁链的断裂,蒂奇重重地踹开了门。而此时,尤尼娅也转过身来,一脸惊讶地看着蒂琦,嘴巴变成了“o”型,如果不是因为失去声带,也许就大声喊出来了。
“是我啦!”蒂琦小声笑道,尤尼娅的表情令她忍俊不禁。蒂琦收起了匕首,将尤尼娅小心地扶起来。月光下那一袭火红的长发划破了牢中沉寂的黑暗,更显出蒂琦的帅气英姿。
尤尼娅回过神来,之前的不可思议转为了幸福的喜悦,欢乐的神情荡漾在脸上。
“我也是凑巧才发现你被关在这里的,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抓你,没把你怎么样吧?”蒂琦仔细地查看,发现尤尼娅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这才放了心。
尤尼娅摇了摇头,手上还在时时比划着什么,似乎想要解释清楚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不过蒂琦实在是没时间弄懂她的手势,连忙劝道:“算啦,还是先逃出去要紧,等我把你这边安顿好,我就去找母亲,看看能不能把你的声带拿回来。母亲的话,好好劝一劝她的话,说不定……..”
话刚出口,蒂琦自己就先没了底气。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历经这么多年,她与母亲的情分是否还能如初,在她看来,顽固地想要走上人类道路的母亲早已失去理智。但无论如何,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想尝试下。
正当蒂琦不知怎么说下去好的时候,尤尼娅抱住了她,那张洋娃娃般纯洁的面孔贴近了她的脸颊。突如其来的一瞬,让蒂琦有些不知所措,然而透过她的肌肤,蒂琦却感受到了从尤尼娅心底传来的那份深深的情谊,虽然尤尼娅口不能言,但对她的信任和依赖却未曾改变。
蒂琦轻轻地推开尤尼娅,眼中看到的尽是温暖明媚的笑意,扫清了她一路上所有的烦恼和疲惫,所有的困惑、纠结和迟疑也被这温情消融殆尽。蒂琦感到自己的内心又重新充满了力量。尤尼娅对她来说,无疑是天使一般的存在。
“谢谢,我知道了,我们走。”蒂琦拉起尤尼娅的手,逃出了牢房,两串轻盈的脚步声轻叩在城堡地面的石板上。
…….
身穿一袭黑色斗篷的菲奥娜几乎要和周围的环境完全融为一体,只有那火红色的头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海因里希,你去追蒂琦,我把这小子收拾了过去找你。”
“好的,那我先去了。”海因里希对菲奥娜微微鞠了一躬,转身离去了,只剩下菲奥娜一人在城堡大厅。
“哼,没有尤尼娅的歌声与剑共鸣,希奥这小子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杂兵罢了。倒是可以借机试一试‘血玫瑰’法杖的力量。”菲奥娜自语道。
“血玫瑰”法杖是菲奥娜根据尤尼娅的歌声与剑共鸣的道理,让当地一个较为著名的法师制作的,它由千年以上的老槐树深埋在地下的树根雕刻而成,因为吸收了日月精华,法杖同样可以与歌声的主人产生共鸣,并将歌声转化为具有强大力量的魔法。菲奥娜私下里尝试过几次,效果不错,但还并没有把这个新武器用在实战上。
“等我用惯了‘血玫瑰’法杖,人类的魔法和狼的力量就尽属于我,向狼族复仇,在人世称霸的愿望就再不是空想了!”
菲奥娜这么想着,从腰间拿出了那支法杖。她凝视着法杖顶端玫瑰红色的宝石,感慨万千。昨日被狼族排挤,背井离乡在城市挣扎徘徊的情景仍在眼前。长时间的漂泊不定,让她的心越发没有安全感,或许只有这种粉碎一切的霸道力量,在她心中才是在人世安身的根本。
菲奥娜渐渐抬起头来,魅惑的双唇轻微翕动,低垂的眼眉瞬间放出幽绿色的凶光,魔鬼般的敌意,一步步在靠近。
希奥挥剑向菲奥娜砍去,菲奥娜轻巧地侧身一躲,几乎就在同时,抽出了系在腰间的法杖。希奥刚要继续上前,菲奥娜却向后撤了好几步,着意躲开了希奥的剑。她趁希奥迟疑迷惑的瞬间,开始轻声咏唱:
“无人知我堕落的缘由,只以为我是地狱的魔鬼派来的使者,然而世人不知,无人没有冤情,有情皆是罪恶,只有粉碎一切的力量,才是这世间的永恒。”
她的声线与尤尼亚几乎完全一致,但字里行间的唱词与音调却透露着魔魅的气息,幽灵般的歌声在城堡里久久回荡。
希奥正在诧异为何菲奥娜歌声的音色与尤尼娅的如此相似,却看到法杖的顶端镶着的宝石渐渐发出玫红色的光芒,一闪一暗的频率与歌声的旋律唱词默然相合,一股强大的气场自菲奥娜的歌喉发出,凝聚于玫瑰色的宝石周围,化作不断奔腾涌流的魔法之力,玫瑰色的魔光又以宝石为核心,螺旋状向周围辐射,轻烟般柔软的光点逐渐由艳丽的玫瑰色变得暗红,蔓延渗透到周围的每一寸空气。
“这是…….....?”
希奥愣了一下,可就在这时,菲奥娜闪身向前,手持法杖尽力向希奥挥去。暗红色的流光随着她挥动的方向,化作一道弧线袭来。希奥本能地挥剑对抗,抵住了法杖,然而那暗红色光芒却绵延不绝,自剑尖飞旋至剑柄,希奥只觉虎口一阵刺痛,险些将剑脱手,在回过神来的时候,那诅咒般的暗红色光点已经将希奥的双手缠绕,一股不祥的气息轻笼其上。
“什么东西?”希奥惊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想再度将剑握紧,却感到剑柄上有什么在不断吸取他的力量。
黑暗中的狼女菲奥娜发出诡秘的笑声:“倒也没什么,不过是吸收人类力量的魔法而已,‘血玫瑰’就是如此,只有吸收了人的精血与力量才能开得更加旺盛。现在……你若是继续与我为敌,只会将自己的力量不断拱手予我,直至力竭而死。”
“是么,我虽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这魔法似乎是与你的歌声共鸣的,我要是在力尽之前杀了你,这魔法也会不攻自破吧?”希奥并没有因菲奥娜的威胁混乱心神,他抬起头来,嘴角露出一丝狡黠而自信的笑容。
菲奥娜大笑起来:“果然很有胆量呢,剑士先生,不过我很疑惑你为何要与我为敌,我不过是夺取了尤尼娅的声音,用于向狼族复仇,并夺取巴尔萨城的城主之位。你如果就此停手,此战过后,我必将她还给你,只不过她将终身不能说话而已,你若是真的爱慕她,并不是什么阻碍,除非……你不过是拿她作赚钱的工具,那就另说了……”
这句话却无意刺中了希奥的心事,自从吵架以来,他多次反悔,觉得自己之所以会生气,是因为当初只是单纯地想在一起,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想法不同的地方,连对待狼族的态度这种事都会有争执,但没过多久他自己居然就想通了,难道是因为尤尼娅在自己心中不过是个被利用的歌女而已?
不行,不能再往下想了,眼前还是……但自己只是为了夺回尤尼娅的声音而已,自己如果真的爱她的话,这有必要吗……?一时间各种混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地在希奥脑中浮现,他愣在了原地。
菲奥娜发现他的神情有异,心想希奥果然中计,她手持法杖迎上前去,大厅中回响着她魔女一般妖媚的笑声……
蒂琦带着尤尼娅一路奔跑,正当她打算就这样带着尤尼娅一口气逃出去的时候,却被一个声音从身后喊住了:
“站住!是蒂琦吗?”
蒂琦吃了一惊,回过头去,本能地把尤尼娅护在身后,黑暗中一片恍惚,蒂琦看不清人影的所在,但从声音上蒂琦隐约感觉出是海因里希。
蒂琦警惕地环视着四周,眼中放射出只有狼族才有的警觉,而敏锐的狼耳也在此竖了起来,仔细地分辨地城堡里每一处细小的声响。突然,她发觉身后有一阵风袭来,于是轻捷地转了个身,抓住尤尼娅的手臂,又将她迅速在身后,但当她站稳之时,却发觉海因里希的剑尖逼近了她的脸颊。
“哦,是你呀,海因里希……”蒂琦故作镇定地对海因里希打了个招呼,另一方面却在不停思考对策。
海因里希微微一笑:“按照母亲大人的指示,我不能让你带走她。”一边说,他一边缓缓地绕着蒂琦踱步,想要趁她不备抢夺她身后的尤尼娅,而蒂琦也开始有些防备,她对着海因里希踱步的方向,时刻防备着他的突袭。
两人略僵持了一会儿。突然,蒂琦重重推了一下尤尼娅,将她往自己的身后推去,并大声冲她喊道:“快跑!”
尤尼娅被冷不丁地一推,,她本能地迅速爬起来,朝着反方向跑去,不一会儿,她的身影就隐没在夜色之中。海因里希正要去追,却被蒂琦拦在身前:
“骑士长大人,你要是想抓回她的话,先过我这一关吧!”
海因里希几乎没来得及看清蒂琦的动作,就发现那两把短匕首已不知何时跃入了她的手中,淡淡的刀芒在黑暗中时隐时现,他刚想要说什么,蒂琦却侧身向前,迅速杀了过来。
海因里希惊慌之下拔剑抵挡,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想要阻住蒂琦的偷袭,可那两把匕首却如同上下翩飞的银蝶,它们轻巧飘逸,无孔不入,迎着剑刃激起的气流奋勇向前。
这个距离分明是蒂琦的短刃更占优势,海因里希索性甩手将长剑收回,只是纯粹躲闪。匕首发出凛冽的寒光,紧贴着海因里希的面颊,流星一般呼啸而过,他隐隐感受到了刀锋的刺痛。
“不行,这样下去就会让她得手的,我海因里希才不会输给一个狼族小姑娘呢。”
海因里希想着,趁蒂琦变换招式的空隙,用尽全身力气腾空一跃,在空中做了一个向后的滚翻,在身体勉强稳住下落的平衡之时,飞速拔剑出鞘,剑刃荡起层叠的气浪,咆哮着向蒂琦扑去。蒂琦只感到一阵狂暴的飓风将她向后推去,连身上的衣服都要撕裂开来,只得将匕首举至眼前格挡,顺着风势被迫向后退去。
“哎呀呀,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一个温和可爱的小女仆,没想到出手这么迅猛,害得我堂堂骑士长也不得不动真格啊。”
摆脱了危机的海因里希恣意地笑着,蒂琦这才发现,刚才他的那一跃,成功地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此时,海因里希再次挥动手中的剑,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剑锋的轨迹细如蛛网,令她眼花缭乱,这一次他做好了防备,估计她是无法近前了。可蒂琦仍不打算放弃,哪怕只是为尤尼娅争取一丁点逃跑的时间。她提起匕首,再度向海因里希刺去,匕首碰触到剑尖,碰撞出璀璨的火花,如密集的烟火绽放在朦胧的夜色之中,细碎的铁屑纷纷扬扬地扑倒两人的脸上,几乎要将他们的双眼迷住,只能凭借杀意的流动判断彼此的位置,如此他们缠斗了许久。
“唔!”蒂琦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已经开始放慢,挥动匕首的力量也略微减弱,而对手也略显疲惫之态。蒂琦想趁着双方都略微疲惫松懈的时候给予对方致命一击,但她却迟迟下不了手,毕竟骑士长曾经多次帮她,她对他也并无恶感。
海因里希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能看得出她手上的招式变换得十分阴损狠辣,却略显无力,但他觉得这样下去毕竟会很危险。对于蒂琦,他只有倾慕之心,不想真的下手伤她,他原本也只是打算抓住尤尼娅而已。所以,眼下必须想办法摆脱僵持的局面,回归到原本的目的上去。
海因里希一面迎击蒂琦,一面思索着应对的策略,他要趁任何一个微小的空隙结束僵局。开战以来,他一直只能偏据墙角,而蒂琦则活动在他的外围,这样的局势对于突围相当不利。不过毕竟是身经百战的骑士长,海因里希很快有了主意。趁蒂琦再一次狂舞匕首步步紧逼的时候,海因里希却微微侧闪,为她让出道路,而自己却伺机撤后蓄力,在蒂琦与他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以疾风版的迅捷向前突击,抽出剑鞘对着蒂琦的背部轻击,借着反向的推力冲了出去。
背后被冷不防击打了一下的蒂琦险些失去平衡,还好她及时制住了前倾的惯性,才不至于跌倒在地,当她转过身回过神来的时候,海因里希已经跑出了十几米远,蒂琦这才意识到自己再一次中计。
海因里希一面微微喘气,一面还不忘戴上自己优雅的面具,黑暗中传来他温和而富有磁性的笑声:
“哈......哈,狼女妹子,身手不错嘛,不过我并不想与你交战,我的目的不过是把母亲想要的猎物夺回来而已。趁她还没有跑远,我先去追啦,咱们再会。”
“等等!”蒂琦刚要摆好架势,海因里希却转身闯入了黑暗之中,蒂琦明白自己又被摆了一道,于是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也不知道尤尼娅跑到了哪里……..”蒂琦想。
尤尼娅此时则如一只惊慌的小雀,漫无目的地在城堡里奔逃,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到了哪里,距离出口还有多远,完全找不到出去的路。另一方面她又很担心蒂琦,时不时停下来回头张望,可是毕竟对城堡之中的道路不熟悉,刚才还响彻耳边的打斗声反而越发地远了。
这时,尤尼娅看到在远处有一丝微微的暗红色的光芒,那瑰丽的色彩颤动了她的心,是在这无边无际的夜色中唯一能够看到的目标。尤尼娅穿过城堡中长长的回廊,无数的阶梯,向着那暗红色的光芒奔去。
希奥被菲奥娜的魔法逼得节节败退,手中的剑完全不能撼动魔女分毫,他连退带逃,进入了刚才菲奥娜他们所呆着的城堡大厅,这时,他的气力已经几乎被“血玫瑰”的魔法吸收殆尽,几乎只能依靠机械的挥剑勉强保护自己,他的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一面挣扎一面喘着粗气,胸口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都说了你没有胜算的,这个样子可真是自作自受呢。”菲奥娜轻蔑地笑道。
希奥也深知这样下去根本不行,可是由于被吸收了大量的体力,他已经疲倦到想不出任何可以解决眼下窘境的方法了,也许就这样认输比较好,或者之后还会有机会把这笔账算回来,但是具体怎么做他也一点主意都没有。
正在希奥陷入绝境的时候,他仿佛看到有个影子从不远处飘过,可是以现在的精神状态,他都无法分辨那是真实的人影,还是自己因为眩晕而拂过眼前的幻象。
“谁?!”菲奥娜厉声喝道,随着她的声音,希奥才反应过来,又有人进入了城堡大厅。不知道这回来的是敌人还是别的什么人,如果是菲奥娜的帮手,自己可要彻底完蛋了,希奥想。
可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那个影子竟然冲着他跑了过来,一下子闯入他的怀中并抱住了他。希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尤尼娅!
没错,希奥一直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寻找了好久的尤尼娅,此时就正在他的怀中,尤尼娅泪眼汪汪地看着希奥,他身上的累累伤痕让她感到万分难过。
“你没事吧,尤尼娅?”希奥关切地问道。尤尼娅的出现让他从几近于崩溃的绝望中稍稍缓了过来,精神略为一振。
但是失去了声音的尤尼娅却只是摇头,一边还拉拽着希奥的衣角,像是劝说希奥离开。希奥明白她的意思,但却略有迟疑:“那,你的声音怎么办?”
尤尼娅痛苦地摇摇头,依旧拉着希奥想往外走。
“好,我知道了,我们先离开再说。”希奥想起此行也是为了救尤尼娅而来,声音的事实在不行之后再说,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打定了注意,希奥就不断回头寻觅着可以逃出去的空隙,然而不幸的是,菲奥娜也明白了他们的动向,她已经从刚才尤尼娅闯入大厅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哼,居然是你,你竟然逃了出来!没关系,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跑出来的,但这一次你就不会这么幸运了,不会放你们离开的!”
说着,菲奥娜高举手中的法杖,咏唱道:
“我网罗天下,世间一切罪恶的源头尽属于我。”
一道光芒自菲奥娜手中的法杖发出,直冲城堡大厅的天顶,瑰丽的暗红色瞬间照亮了整个城堡大厅,头顶上萦绕着的的都是“血玫瑰”的魔法火焰。希奥和尤尼娅本能地向后退去,却发现那火焰已经弥漫到他们身后,阻挡了他们的去路。暗红色的火焰烧灼着周围的一切,在城堡大厅的门口形成了一个如同结界的壁障,希奥见状,将惊恐的尤尼娅揽到怀里,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
这时,海因里希也追到了城堡大厅这边,这对于尤尼娅和希奥来说又是个坏消息。
菲奥娜见到海因里希追来,心中大喜:
“太好了,他们正巧都到这里了,帮我抓住他们。”
“海因里希,请助我一臂之力,抓住尤他们。”
“是!”海因里希提剑上前,准备捉拿尤尼娅和希奥。
希奥观望着四周的动静,城堡大厅靠近正门的地方已经完全被“血玫瑰”的魔法火焰环绕,唯一的生路只能是暂时放弃从城堡大门走,先退到别的房间,可是……..当他试图挪动自己的身体时,却发现异常沉重,连站稳都开始有些困难。希奥被“血玫瑰”的魔法缠绕已久,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和逃跑的力量。
“这下可糟了……...”希奥只能看着海因里希一步步走近,可他连动都动不了,唯一还能动的,只有因紧张和恐惧而加速跳动的心脏。
“住手!”
一阵清脆响亮的喊声打破了城堡大厅众人僵持的寂静,众人都回头去看,而来的正是蒂琦。她一路飞奔而来,急促地喘息着,连火红色的头发也略有凌乱。她一眼就看到了被逼入绝境的尤尼娅和希奥,情急之下喊了出来。
”蒂琦?你……来做什么?”
菲奥娜一脸迷惑地看着蒂琦,她万万没想到蒂琦会在此时出现,她收起手中的法杖,对海因里希使了个眼色,朝着蒂琦那里迎了上去。
蒂琦却扑通一声跪在了菲奥娜面前:“母亲,请你放过我的朋友尤尼娅他们!”
“怎么回事?”菲奥娜收敛起笑容,仍然摆出一副高傲的架势询问道。
“那个……...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抓尤尼娅,她是我的朋友,我……”蒂琦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她抬起头来,却发现母亲的眼瞳中不带一丝情感,这让她心底发凉。
“这样,”菲奥娜淡淡地说道:“可你知道么,狼族马上就要攻进来了,只有她咏唱的魔法才足以对抗如此庞大的狼族队伍,你是要保全你的母亲,还是只保全你的朋友?”
“可是,母亲只要把足够的食物给狼族,事情不就解决了吗,为什么还要动用魔法来伤害他们?”
菲奥娜愤怒地甩手:“这不是你们这些不懂世事的幼稚孩童所管的事情,他们现在兵临城下,我要是不以魔法对抗,怎么能在这个城里活下去!”
“这……..”蒂琦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
“如果这场战斗输掉,我就再也没有立身之地,你竟然让我只是为了你的一个朋友而来求我,你到底还当我是你的亲生母亲吗?!”菲奥娜质问道。
蒂琦默然无语。的确,当下除了用尤尼娅的声音共鸣魔法之外就再也没有更合适的武器了。
海因里希得到了母亲的默许,继续向前紧逼,蒂琦想要阻止,菲奥娜却以魔法拦住了她。海因里希回头看了蒂琦一眼,叹了口气,举剑向两人走去
希奥知道这次是彻底没有希望了,他看到怀里仍在瑟瑟发抖的尤尼娅,安慰她道:“对不起,我的确是没有力量带你离开,我仅存的力量,只能够勉强抱紧你,不论他们带你去哪里,我都随你一起…….”
尤尼娅在希奥的怀中拼命摇头。
突然,一声轰天的震响从城堡外面传来,狼族开始攻城了,而人类也丝毫不放弃,咬紧牙关与之对抗。
尤尼娅从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如此的境地,若是她不曾有充满魔力的声音,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光景,她本希望自己的歌声能够为众人带来欢乐,却不曾想有那么多的人为这份魔力相互残杀,她痛苦地在内心咏唱道:
主啊,
求你使我成为你和平的工具,
在有仇恨的地方,让我播种仁爱,
在有伤害的地方,让我播种宽恕,
在有猜疑的地方,让我播种信任,
在有绝望的地方,让我播种希望,
在有黑暗的地方,让我播种光明,
在有悲伤的地方,让我播种喜乐。
主啊,
我不企求他人的安慰,只求安慰他人,
我不企求他人的谅解,只求谅解他人,
我不企求他人的爱护,只求爱护他人。
因为,
在施舍他人时,我们获得施予,
在宽恕他人时,我们获得宽恕,
在丧失生命时,我们生于永恒
尤尼娅情不自禁地张开口,虽然没有任何声响,但她依旧同往日一样咏唱一样的姿态,神情专注,无声却如泣如诉。
“你......在做什么?”
希奥用手去抚摸尤尼娅,尤尼娅失去了声音,他完全听不到有歌声自她的喉中传出,却能感受到空气中微微的翕动,希奥猛然发现,缠绕在身边的“血玫瑰”魔法的火焰在逐渐退去,而手中的佩剑似乎也与这波动有微微的共鸣,缓缓地,缓缓地,金色的光芒自尤尼娅的口中发出,在空气中慢慢地流淌蔓延。
“怎么回事.......?”
菲奥娜刚开口说话,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麻痹了一样,完全停止了发声,菲奥娜的口也变成了和尤尼娅一样的形状。
菲奥娜惊恐地睁大双眼,她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她发出了和尤尼娅心中的咏唱一模一样的歌声。而这声音如此纯净,竟然驱散了菲奥娜原先具有的魔法,金色的光芒,也逐渐沾染到了她的身上,菲奥娜无论怎样挣扎,怎样想方设法控制住尤尼娅的声带,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尤尼娅却仿佛没有觉察到周围变化的一切,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继续在内心不断咏唱,这纯净的声音驱散了一切的阴霾,城堡内的每一个人无不被歌声所感染,敌意和愤怒,在歌声之中逐渐融化。
蒂琦突然明白了过来,她连忙跑到海因里希身边:“快,把城堡的门打开!”
海因里希呆呆地照做了,歌声从城堡内传了出去,门外愤怒攻城的狼人也逐渐平息,人类的军队也放下了武器。
歌声的光芒照向四方,天空的云朵缓慢地散开,射下几道璀璨的金光,在金光之中,先是出现了长脸的轮廓,然后缓缓伸出两只弯曲的角,健硕的身躯从云中冒出,四只黄金的蹄子在光芒中踏步。当众人看清来者的模样时,无一不被其头顶上所带的华丽金冠所吸引。
战斗中的人都停下了厮杀,躲藏起来的人也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城堡中,万籁俱寂,只有悠扬的歌声荡漾在空气之中。
“大……大羊神!”
不知道是谁高声喊了一句,紧接着,整座城镇都陷入了嘈杂之中,狼人不知所措,在羊神的威严下丢掉了武器,而士兵和平民更是纷纷伏倒在地,齐声高颂大羊神的名号。
大羊神现出全貌时,赫然是一头巨大的黄金白羊。它轻轻地落在城堡的顶端,蹄尖刚一触到城堡的尖塔,整座城堡就放出金光,变成了一座纯金的城堡!大羊神的金色瞳孔掠过整座城镇,目光所到之处,武器皆化为齑粉,狼族们都浑身失去力气,软趴趴地瘫倒在地上。
最后,大羊神的目光停驻在尤尼娅身上。
尤尼娅一下子失去了意识,倒在希奥的怀中。
希奥娜的歌声也停止了,但她已经完全失去战斗的意识,只是呆立在原地,眼神直愣愣地望着大羊神。
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传来,大羊神并没有开口,但声音却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中。
“吾乃白羊之神。今日降临尘世,不许各方再动干戈。”
希奥娜这才回过神来,她颤抖着喊道:“我,我只是为了自尊,我所受的痛苦,我只是想要获得补偿。”
大羊神慈爱地看着她,目光温柔但充满力量。
“一切恩怨皆为虚幻,汝等皆为神之子民,唯恕化解一切。”
一个狼族战士战战兢兢地说道:“我们狼族正处于生死存亡之时,不战斗,我们就要死。”
“自然将平衡一切,狼族既是森林之子民,当依山傍水而存。汝等丰饶之时向森林索取,贫瘠之季则掠夺人类牲畜。此乃违背自然定理之所为,故不受天护神佑,乃落得如此境地。”
“我们狼族本来就以掠夺为天性,要我们看着人类吃肥羊而我们要挨饿,你这样也算是自然之神吗?”
大羊神微闭双眼。
“人类圈养牲畜乃自然选择,等价交换。他们需付配种,接生,饲育,治病,屠宰,埋葬之责,接天灾,人祸,神酬,鬼祀之命,才得以尝甜美之果。狼族欲坐享其成,不劳而获,岂非逆天而行,有违自然之理?若不悬崖勒马,狼族将受覆灭之灾,此非戏言。”
“反,反正你是人类的神,怎么说都行了。”
狼族战士看看手上没有武器,干脆一屁股坐下,交抱双臂:“我们狼族会覆灭?我们有我们狼族的神明保佑,我们狼吃羊是天性,怎么会覆灭呢?”
“狼族本无神明,羊神分而成神。吾乃羊神,所以知狼族之未来。今仅因羊群囚于堡内而成存亡之势,他日人类巩固城池,或迁移他处,再无放羊之可能,冬日凛凛,狼族又将何处觅食?”
“……”
狼族战士说不出话来。
希奥看着昏睡的尤尼娅,又向大羊神问道:“那我将何去何从?我的父母被狼族所杀,我不报仇,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双亲?”
“逝者已逝。”
大羊神金色的眼珠凝视着希奥。一瞬间,往事如流水般涌进了希奥的脑中,那是他自父母去世之后的生活,点点滴滴,都化为了宝贵的经验,铸造成为现在的希奥。
希奥明白了大羊神想告诉他的事情。仇恨是过去的事情。当年杀死希奥父母的狼人,早在一次战斗中被人类士兵所杀,而其他的狼人与此毫不相关。过去的事情应该让它成为宝贵的回忆,激励着自己前进,如果没有过去的经历,他也不会遇到现在的伙伴,也无法见到大羊神。
在大羊神温暖的目光中,希奥解开了长年缠绕在心头之结,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剑,那是唯一没有被羊神的眼光所影响的剑,那是蒂琦的赠剑,象征着大羊神的十字架,熠熠发着光。
“这是……”菲奥娜看着那把剑,突然流下了泪,“这是,我以前……”
“是的,母亲,我一直把它当成我最重要的宝物。”蒂琦走过来,轻轻地抱住菲奥娜的腰,“我一直没有忘记你,母亲,我一直都期待着和你相会。狼族随时在等待着你回来,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但是……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母亲,我会陪你一起赎罪。”
蒂琦拉着菲奥娜的手,向着大羊神跪了下来。
“大羊神,我愿意付出一切,只求大羊神赦免我母亲的罪过。”
她额头抵着地面,声音坚定无比。
大羊神只是摇摇头。
“汝等皆为神之子民,今日乃冬去春归之节日,吾当赦去一切罪过。”
它前蹄一蹬,飞上天空,绽放出炫目的金光。光芒笼罩了整座城镇,连远在森林深处的狼族部落,也感受到大羊神温暖的光。
部落的大长老摆弄着他的道具,黑色的兜帽下发出咯咯的笑声,让身边的酋长莫名不解。
“怎么了,大长老?”
“冬天过去了。”
“啊,是啊,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打下了城市。”
“容我说一句。”
“请说。”
“今天是狼族值得纪念的日子,也正好是春天到来的日子,我们不如到人类的那个镇上走一遭如何?”
“大长老,我记得你自从来了这部落之后,就没有再踏出一步了。”
“哈哈……”
城镇之中,洋溢着快乐的空气。
大羊神脚步踏过的天空,都降下雪花,雪花飘在地上,却成为了美妙的音符,跃动在人群之中,笼罩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之中。
“尤尼娅!”
希奥怀中的尤尼娅慢慢地睁开眼,看到雪花片片落下,看到周围一片喜庆的音符,看到狼族的战士们卸下了武装,看到人类的士兵们都在举起酒杯。她一脸迷惑不解地看着希奥。
“剑士哥哥……”她张开口,发出了甜美的声音,她的声带已经回到了她身上。
“尤尼娅,你的声音……”
“啊!”尤尼娅连忙摸着自己的喉咙,试探着发声,随即流下了眼泪。
“我的声音回来了!”她开心得叫起来,“为什么,是剑士哥哥帮我吗?”
“不,是大羊神。”希奥抬起头,却发现天空已经没有了大羊神的踪影。
菲奥娜怔怔地站在欢乐的人群之中。自己真的有资格回到部落吗?她问自己。但是,这都不重要了,有心爱的女儿陪在自己身边,所有的野心,都化为了轻烟,消散在天空中。蒂琦紧紧揽着母亲的腰。海因里希从身后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蒂琦。”
“海因里希,不,哥哥。”
“母亲,蒂琦,让我们忘掉以前的一切,重新开始生活吧。我要对骑士团进行全面的改革,要肃清团内腐败分子,让骑士团重新成为人民的守护神。”
菲奥娜点点头,三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春天到了。”
尤尼娅看着天空说。
“是啊。”希奥手中的剑仍在发着光,他将剑插在地上,宝剑冲天而去,消失在天空之中,绽放成一朵璀璨的烟花。
在许多年之后,人们还会说起大羊神降临那晚的事情,那天晚上,夜色明亮如白昼,种族间的矛盾,纷争都化为乌有,只有欢乐和祥和,热闹的集会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连狼族的酋长也化装加入了集会之中。而现在,当春天开始的第一天,无论人类和狼族处于什么样的状态,他们都会放下一切,齐聚一堂,像同类般举杯共饮。他们会在家门前挂上大羊神的红色灯笼,,在竹筒里塞上火药引爆以模仿大羊神降临的音效,小孩子会带上大羊神模样的面具在街上到处逛,街上也随处可以听到当年羊神的圣女召唤出大羊神的圣歌。如果有下雪,大家会一起放声歌唱,这是春天节日的圣歌,他们把这个节日命名为大羊神的春节,他们把那天的故事,称为新夜的羊神物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