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的代价是什么？
太平洋联邦第三集团军驻扎地，位于市中心与外围城区的交界处。
今夜注定不平凡。
“你们看到她了没？”
一个男人，身上穿着粗布制成的衣服，手里拿着的枪闪烁着红色的亮光，那是弹药不足的提醒。
大雨不断冲刷着他的脸颊，雨水混合着血液流到泥泞的土地上。
随行的人没有回答，只有磅礴的大雨冲刷地面的声音不断在他的耳中回响。
从昨天开始，有人盯上了他们的帮派。
这没什么，在这片废弃的城区上，每时每刻都有黑帮火并。
但这次，他没有信心再从火并中活下来。
敌人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比如现在，他们隐藏在一栋废弃的大楼中，大楼的顶部被一枚火箭弹打中，早就没了顶。
不远处就是第三集团军的驻扎营地，他都能看到站在营地门口站岗的士兵。
他不敢过去。
“老大，要不我们投降吧。”
站在自己一旁的是个孩子，年纪不大，但是杀起人来却比成年人还要狠。
他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从口袋中掏出螺丝刀，撸起左手袖子，他的左臂在上次火并中被砍了下来。
现在代替他左臂的是十分廉价的义肢，白色，上面印有天帷公司的LOGO。
这是垃圾堆里的宝物，外围城区的高档商品，市中心的垃圾。
用螺丝刀紧了紧有些生锈的螺丝，他放下袖筒，拿起手枪看向外面。
一片漆黑。
“如果这时候我有个带红外扫描的义眼，我们是不是就不会死这么多兄弟了。”
他自言自语道。
“威斯克老大，你已经足够努力了。”
一旁的少年从耳朵上取下一支香烟，他转过身去背靠墙壁坐下，掏出火柴来点燃了香烟。
“没有什么努力不努力，我们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威斯克像是放弃了一般，也转过身来靠在墙上坐下。
“给我留一半。”
现在，整个帮派只剩他们二人，不远处还躺着已经冰冷的尸体。
或许在几次呼吸前，他还是个活生生的。
人。
“这个狗屎一样的世界。”
接过半截香烟，他用力嘬了一口。
“我们已经不算是人了，就连市中心下水道里的老鼠都比我们活的舒服。”
“我们只是乡下的老鼠罢了，没有眼光，也没有食物。”
“我还是比较喜欢乡下的老鼠，至少活的自由。”
一旁的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有些兴奋的说道：
“威斯克老大，等我们活着出去是不是可以偷偷去一趟市中心。”
威斯克一愣，半截烟灰掉在了他本就残破不堪的卡其色裤子上。
“当然可以，到时候我们随便吃点东西，再找两个女人好好享受享受。”
不知道是在安慰少年还是在安慰自己，威斯克已经分不清了。
“我也喜欢乡下的老鼠。”
第三个声音出现了。
空气突然模糊了一下。
雨声埋没了什么？
埋没了枪声，跟一个少年本应发出的惨叫。
威斯克下意识的起身，掏枪，对准那团模糊的空气。
“乡下的老鼠目光短浅，做了坏事之后沾沾自喜，它们甚至觉得自己成为了人，或者超越了人。”
声音的主人是个女孩，听起来年龄不大，很清冷。
“所以在目睹过超越它的东西后，它才会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我很喜欢观看这个过程。”
此时，威斯克只觉得自己在面对一个恶魔。
但万幸的是，恶魔是用枪打伤了自己，还有身旁的少年。
“你到底是什么人？在我的印象里，外围城区可没有人能买到光学迷彩。”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握枪的手不断的发抖。
“尸体在说话？”
【米娅，解除光学迷彩。】
【如你所愿，江纪凝小姐。】
模糊的空气逐渐退去。
黄黑色的装甲，在黑暗的楼层中流转着微弱的光芒。
那是一个黑色短发少女，明眸皓齿的脸庞上又不缺这个时代所有的冷漠，血红色的眼睛中满是戏谑。
身材匀称，包裹着模块化装甲，看材质像是钛合金的。
“我什么时候惹到市中心的大人物了？让我猜猜，你是特勤局的？还是第三集团军的将领，或者说你是传说中的哨兵？”
哨兵？那可是外围城区的禁词，没人见过他们，但是提起他们的人全部莫名失踪。
当然这只是个传说罢了。
江纪凝没有说话，她缓缓的抬起了手臂，包裹在手臂上的装甲迅速退去，宛如活的生物一样。
“你见过这个人没有？”
她的手里是一张全息投影图片，那是个男人，穿的像是个牛仔。
“没有，至少我没见过。”
威斯克很是坚定的摇头。
回答他的是一声枪响。
他甚至没有看到子弹是从哪里打出来的，只觉得自己的左腿没了知觉。他重重的跌落在地上。
“我有很多办法让你说出真相，比如把你的脑子拽出来丢到某个机器里搜寻你的记忆，或者用小刀蘸盐一刀刀划开你的皮肤，再不济...我还能找两个男人踢你那两颗不大不小的球。”
她转了转手腕，装甲再次凝聚起来。
“你....到底是谁？”
威斯克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
江纪凝皱了皱眉头，她一步一步的走向这个中年男人，单手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用力的撞向墙壁。
“我知道你们的规矩，情报互换是等价的，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告诉你一个答案。”
她悄悄的凑近威斯克的耳朵，小声的说了两个字。
听到这两个字，威斯克倒吸一口凉气。
“我有个条件！”
还没等他说完，江纪凝直接拧断了他的右臂。
“你还不配跟我谈条件，现在你们两个的命都在我的手里。”
“现在，告诉我。你！到！底！认！不！认！识！他！”
随之而来的是再一次脸贴墙壁，威斯克吐出一口鲜血，里面还掺杂着两颗牙齿。
“我...认识，他一个月前从我这购买了一些高能炸药。”
江纪凝把他放了下来，脸色很不好看。
“感谢你提供的信息。”
装甲再次变换，她手里多了一把手枪。
毫不留情的扣动扳机，两枪胸口，最后一枪打穿头颅。
至于那个还在昏迷的少年，江纪凝只是看了他一眼，扭头离开。
【米娅，启动光学迷彩。】
她再一次融入到了空气中。
不远处的第三集团军营地中。
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女性，她坐在椅子上，翘着腿。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
黑色短发，斜刘海挑染成了玫红色，眼睛是纯金色的，像是在发光。
她的脸旁十分的青涩，有些让人看不出年龄，但能从眼神中的深意看出她并不年轻。
“不愧是他的女儿，做起这种勾当来相当轻松。”
话音刚落，江纪凝解除了光学迷彩，出现在了她的一旁。
“什么勾当？杀人放火？”
江纪凝拉过椅子，坐到了她的对面。
“只是在感叹你无师自通罢了。”
女性嘬了一口烟，吐出烟雾，让人看不清她的脸颊。
【米娅，解除装甲。】
江纪凝身上黑黄色的装甲宛如流水般退去，露出了穿着无袖背心的身体。
“所以说别在脑海里跟那个小妞说话了，如果你不是未成年我非得拉你去酒吧灌你几次。”
纪纱看着江纪凝身上的装甲逐渐退去，最后全部汇入到她手腕上的手表中。
“不好意思。习惯了。”
江纪凝依旧没什么表情，她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把手表摘下来扔到了两人之间的桌子上。
她的皮肤十分白皙，有些病态，左臂更是光滑，上面连毛孔跟血管都没有。
“义肢融合率怎么样？这可是江恒先生连同工程部门所有干员精心打造出来的产物。”
纪纱看了一眼她的手臂，不仔细看的话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一般。”
江纪凝倒是不喜欢这条手臂。
它太过完美了。
“我不觉得一只手臂应该有防弹跟防火的功能，甚至还能通过加热来烧开水。”
江纪凝举起左臂，轻轻攥拳，伸到了窗外。
“没办法，谁让这是我们的动力来源呢，你的左臂里植入了十五枚聚变能量芯片，能让你在三秒之内帮整个夏州市供电。”
纪纱挤眉弄眼的样子让江纪凝更加厌恶这东西。
窗外的雨水在接触到手臂的一瞬间汽化。
“这可是可控聚变。”
纪纱嘀咕了一声，江纪凝自然是听到了。
“那你这身装甲怎么样？用起来习惯吗？”
纪纱拿起桌上的手表，轻轻敲了敲表盘。
“当然。”
不用纪纱说，江纪凝知道这套装甲的功能强大。
“别忘了，这可是第四代哨兵装甲，名正言顺的最新款。”
将手表放回桌上，纪纱向她笑了笑。
她并不能操纵这套装甲，除非江纪凝同意。
“所以这就是你的任务？监视我完成我的复仇？”
江纪凝拿起茶壶，往自己的茶杯中填满茶水。
“不，我没什么任务。只是过来看看罢了。”
纪纱并不放心，她害怕江纪凝下不去手，届时自己就可以帮她一忙。
结果出人意料，江纪凝比她想象的更加残忍。
“一起吃个饭？”
纪纱看向江纪凝，她正安静的端着茶杯发呆。
曾经的江纪凝再也回不来了。
纪纱知道是为什么，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江纪凝。
“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
江纪凝突然抬头，把茶杯放回了桌子上。
“睹物思人，我现在才知道这个成语代表的东西有多沉重。”
她自嘲的笑了笑，很勉强。
“一起吃饭？好啊，你挑餐馆就好了。”
没等微笑散去，江纪凝趁着这时回答了纪纱。
“别太强迫自己。”
纪纱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辆老式的黑色轿车驶出营地。
市中心，灯火通明。
大雨没有浇灭人们的热情，街上的行人依旧很多。
水雾蒸腾，透过雾气看向街道的灯光，像是幻觉一般。
“你的品位真差。”
江纪凝掰开一次性筷子，搅了搅碗中黄色的面条。
两人正坐在路旁的拉面摊上，得亏这是一条人行道，江纪凝可不想被疾驰而过的车辆溅一身水。
“我觉得还好？”
坐在一旁的纪纱拿起酒瓶，倒满一整杯后一口饮下。
江纪凝看着碗中的拉面，不知不觉又发起了呆。
过往的记忆依次浮现，她的头阵痛起来。
“江纪凝同学，最喜欢你了。”
身后传来了甜美的女声，内容幼稚而又伟大。
她猛然转头，想要去追寻声音的方向。
在道路的一旁，只能看到一双纤细的腿站在那里，在布帘的缝隙中，亚麻色的短发若隐若现。
“你....”
“怎么了？”
纪纱不知什么时候又喝光了半瓶酒，她微醺的看着江纪凝，对方的眼中只有一种复杂的情感。
饱含悲痛的爱恋。
“不，没事。”
江纪凝眨了眨眼，街道对面什么都没有。
“你得休息一会了。”
看着江纪凝恍惚的神情，纪纱有些心疼。
“我没事。”
她回过头，吃起了碗中的面。
“你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我帮你联系一下心理医生。”
纪纱点燃了一支烟，下意识的想要递给江纪凝。
“不需要，我不会依赖这些东西。”
江纪凝摆了摆手，把吃了只有一半的面碗推到了一旁。
“我先走了，有任务的话联系我。”
她穿上棕色的大衣，扔下了几张纸钞，拉开了布帘。
“这孩子，为什么这么能逞强。”
纪纱吐出烟雾，静静的看着它与面锅中的水雾互相纠缠。
“算了，又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她拿过纸钞，找了两张面额比较小的递给了摊主。
夜还很长。
江纪凝在街道上缓缓踱步，她突然之间没了目的地。
十分钟后。
江纪凝看着面前的白色自动贩卖机，下意识的伸出了手指。
“感谢购买。”
一罐可乐。
她坐到旁边的长椅上，拉开拉环用力灌了一口。
【米娅，开始记录。】
【明白。】
谎言的代价，她暂时不知道，被复仇蒙蔽了双眼的人又怎么会辨别他人的谎言呢。
【二六九九年，十一月。夏州市第一高级中学，天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