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抱起那幼小的生命之时,涅雅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了。
从小到大作为政(治工具的涅雅从来没有过什么自己的主见。听从家中的安排,循规蹈矩,上自己不愿意上的课,与自己厌恶的人笑脸相迎,然后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
所以当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个小生命的母亲时,那种源于本能的激动让她决心要做出改变。
先是运用家中的资金在偏远的地区购买土地,然后一步一步建立沃伦威尔家的附属封地——涅雅自己的封地。看到有人愿意搭理这种环境艰苦人烟稀少的偏远地区——尤其还是公爵的女儿,王都那些机关算尽的老古董们可是开心坏了,也不管侯爵的意思,当场就同意了涅雅的申请,就这样,涅雅凭借着优秀的政治素养和学识,将封地治理的越发妥当,一步一步抬高自己的地位和身份。
涅雅的理想十分美好,假如自己有了与侯爵同等的地位,就不用借助公爵家的名头,而是可以正大光明的断绝与侯爵的联系。
可其他人会这么想吗。
公爵的女儿吸收了人望,扩张了土地,现在想要再从侯爵家脱离?
没门。
一方面加强打压公爵,扶持侯爵;另一方面用女儿夏尔的所有权牵扯涅雅,让她不得不继续以侯爵儿媳的名义拥有土地,将土地的部分收入归于侯爵家。
一举两得,不是吗?
随着夏尔一天天长大,涅雅的不安情绪越发膨胀,直到安洁尔的妹妹蕾被残忍的对待的那一刻,她意识到了。
——这个人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杀意逐渐涌上心头,一个缜密的计划出现在了涅雅脑海中。
她知道托克时时刻刻都有保安跟随,那么只要发生一点小意外,让托克死于非命,自己便有足够的能力与空间侯爵家的老东西周旋了。
于是她更改巡逻的路线,用细密的排班和路线形成一个包围圈,把境外偷运的高阶魔物以驱赶的方式自然的引导进境内。既排除了违法偷运魔物可能暴露的蛛丝马迹,又保住了领地的名声。
——境外魔物过于饥饿于是突入内地捕食。
十分恰当的理由。
但计划却出了疏漏。
涅雅怎么也想不到饿疯了的魔物会做出什么。
强行突破包围圈。
用几乎七成的魔物做牺牲品,他们突破了包围网,直捣内地,屠杀了整整三个村落。
只留下了艾莉一个幸存者。
为了自己的私欲。
涅雅害死了几百条无辜的人命。
让无数人饱经痛苦后被魔物啃食殆尽。
让年幼的艾莉家破人亡,人生变得支离破碎。
负罪感几近折磨般,撕开了涅雅内心最柔弱的部分,她最渴望拥有的的家庭,最渴望拥有的家人,无数家庭,现在被她的手,无情的摧毁了。
涅雅没办法原谅自己。
她只能赎罪。
赎罪,道歉,然后继续赎罪。
她知道没有人会责怪她,因为她是主人,是领主,是公爵的女儿,是一个正直,善良,公平,无私的领导者。
所以她必须自己来,让自己斥责自己,让自己明白自己究竟犯下了多么罪孽深重的事。
她将自己的渴望寄托在了唯一的希望上。
艾莉——这个奇迹般幸存的女孩。
既然我毁掉了她的家庭,那就要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去补偿她,送给她一个更棒的家。
——只要她肯原谅我。
艾莉静静听着这一切。
身旁坐着的,是刚刚苏醒的安洁尔。
一股脑的将心中的话倾吐出来后,涅雅现在反而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宅邸中有侯爵家的眼线在,涅雅没办法将计划全盘托出,因此,佣人们几乎不知道涅雅的计划。
一切都是如此突然,又如此自然。
“公爵大人,请问您是以什么角度说出这些话的呢”安洁尔微微侧过脑袋“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家主呢,还是一位为女儿着想的母亲呢”
“。。。”涅雅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没有说话。
“怪不得你那么容易就收养了艾莉,你们俩有的地方还真像”安洁尔无奈的闭上了眼睛,靠在了床头上“我认输,我没办法对这样的涅雅大人生气。”
安洁尔举了举手,语气显然没有刚才那么生硬规矩了。
“我。。。我。。。”
视线来到了仍旧犹豫的艾莉身上。
“——ma。。。涅雅大人。。。”
涅雅很明显的失望了一下。
艾莉还是没能踏出那一步。
单着不代表艾莉仍在原地踏步。
“涅雅大人”
“请教给我”
“教给我保护他人的能力吧”
艾莉目光坚定的看向涅雅
“我,想亲手保护自己珍惜的东西”
“可。。。可以吗”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太强硬了,艾莉的态度一下子软了下来。
“噗”
“艾莉啊,你真的是——”
涅雅轻轻环住了艾莉的肩膀。
“谢谢你,我的女儿”
“嘛,就是这样啦,大小姐”
结果反倒是艾莉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低下了头。
“夏尔!闪亮登场!”
小夏尔推开了寝室的门,打破了温馨美好的氛围。
“因为所以,既然如此,我们去玩吧!”
“这是什么跟什么嘛,前言不搭后语”安洁尔苦恼的笑了笑。“不过天气确实不错,走,夏尔,咱们出去玩去”
“好耶”
“诶,安洁尔——”
“那么,涅雅大人,我也去陪夏尔玩了,天气还冷,您工作时多注意保暖”艾莉也跳下座椅,微微鞠躬,跟着少女和女孩跑出了房门。
涅雅还是第一次看到真心笑出来的艾莉。
“真是的。。。这群孩子”
涅雅都没有发现,自从艾莉来了之后,自己叹气的次数多了不少。不过——
“不过,我也不能太死板啊”
她也未曾注意自己上扬的嘴角,这抹弧度中究竟蕴含了多少感情,也许涅雅自己也无从得知吧。
“孩子们,等等我,安洁尔,帮我找件衣服吧”
“好——公爵大人”
涅雅推开了宅邸的大门。
厚重的门外。
是明媚的阳光与初融的积雪。
春天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