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都市，是从车窗窥视，车速比想象的要快，太阳时而被大楼遮盖，时而被其他汽车遮挡，从未显现过全貌，一切物体后恍惚略过，对都市的第一印象，除了楼还是楼，喧嚣，拥挤，没有什么好的印象。
我一直抗拒着走入都市，一直像只家猫一样在留在公园这个小房间内，在屋内玩耍或发呆，就算通往外面世界的门一直是敞开的，自己也不愿意出去。
知道今天前，我都是如此。
第二次见到城市，是深夜，和公园一样安静，偶尔会有汽车驶过，但几乎没有声音，汽车离人行横道很远。路灯密集，几乎每一寸地面都被灯光照亮，高楼上只有零星几间泛出灯光，与想象里不同的是，城市也并没有被多色的弥红灯占据，夜还是夜，那些灯光只是点缀。
路上没有行人，只有我们两个孩子看似漫无目的的在街头闲逛，我四顾着，专注于这从未见过的光景，而跟在我身后的，则是在昨晚遇见的少年，他一边蜷缩着身子，一边缓慢的在后面跟着。
我是伊，他是弗里，我们离开了公园，在这未知的都市里寻找我们从未见过的东西。
“还没......决定去哪吗？”他哆嗦的问道。尽管相对昨天他多加了几件衣服，但是对于现在的天气来说还是穿的太少了，况且他还用了部分衣物来绑住伤口了。现在他冷的发抖。
“说过了啊，目标是酒吧，这一带好像是居民楼，还要再走走。”我完全不看向他那边，只顾自己前进。
“就不能明天再去吗？”他似乎实在受不了了，停了下来。
“你认真的吗？”我也停下，向弗里靠近。“有不清楚的东西困在脑中，可是无法安眠的，我大脑现在被死因困扰着，不早日解决可不行。”
“可是，真的太冷了。”
“你会被冻死吗？”
“不会。”
“那不就行了，既然不会被冻死，那继续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你这是人话吗？”弗里有些生气了。“够了，我要回去了，实在是太冷了。”
我听着立马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伸入怀中去握住家里带出的小刀。
“你难道忘了你出来的原因了吗？”
“明明......你自顾自的跑到这来，我只是单纯跟着而已。”弗里有些紧张。
“我出来的目的是寻找造成我死因的物品。”我开始向弗里解释。“而你跟我出来的原因，是我用凶器威胁的。”
“威胁？”弗里才想起我身上有刀。“不是说过了，它杀不死我吗。”
“嗯，但是还是可以造成伤口，你回忆一下，很疼的吧。”我露出微笑。
“真是个疯子。”弗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见弗里挣扎的力度减轻了，我松开他的手腕，体会手上的感受，他手腕确实很冰，几乎没有一点温度，这样他真的不会冻死吗。
“诶......”我叹了口气。“我们去买件衣服吧？”
“现在？”
弗里来不及意外，我就抓起石头冲向了附近的服装店，砸向了服装店的玻璃橱窗。
“你......你干嘛？！”弗里惊慌失措的跑过来打算制止我。然而在那段时间，我已经砸了三四下橱窗。
等他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将石头狠狠砸在地上。眼前玻璃上我砸过的地方，只有一个小小的裂痕。
“石头太小了。”我恶狠狠的说道
“你在干什么啊！”弗里非常惊愕。“你为什么要砸别人的玻璃啊！”
“帮你买衣服啊。”我则表现的非常正经。“我有钱。”
从口袋掏出厚厚的钞票，展开成扇形，展示给弗里看，这些也是从家带出来的。弗里更加吃惊了，瞪大了双眼。
“就......就算有足够的钱，也不能砸店啊！这可是违法的。”他很快反应过来。
“电影里明明都是这样演的啊......”我也很震惊。
“电影?......而且，这是女装店，你想给自己买衣服直说嘛，为什么非要说给我买衣服。”弗里音量突然增高，脸也涨的通红。
“别激动......只是提到买衣服，下意识的来到了女装店......”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好吧，我们再去找找其他服装店。”
我再次看向弗里的时候，发现他没有了刚刚的激动，而是呆愣的看向我身后。
“酒吧。”
弗里指向我的右后方。
服装店的右边是一个小巷的入口，小巷是弧形的，弗里视野的角落的位置，闪烁着与各式路灯氛围明显不同的灯光，只要轻轻歪头，就能发现由小灯组成的“酒吧”的字样。
走进一看，灯光闪烁着，外墙是玻璃的，但是玻璃的颜色是黑色的，看不清里面的样子，门口旁边的墙底摆放着一排啤酒瓶，瓶子里或多或少的保留着一点酒。里面飘出米酒的味道。紫色，深蓝色和淡粉色的灯光混杂着从门内冒出，未知的氛围然我们不禁感到紧张。
“走吧。”我先回过神来，上前去推门，门上挂着正在营业的牌子，门也没有锁，很轻松就推开了，
走入房间内，没有任何店员的声音，房间灯光密集，但是室内还是觉得昏暗，带有颜色的光如彩色的帘子布置着这间小酒吧。一个条形的柜台，柜台前有一个高凳，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其他的座位，柜台上悬挂着几个小灯，那些灯光就是从那投下、反射，填充整个空间。
柜台后是一排酒柜，上面摆满了不同的酒，上面都贴着看不懂的标签，一个女人站在柜台后，用手擦拭着玻璃杯，她看上去是这里的店员，也是唯一的店员。
她略显慵懒的抬起头看向这边，她穿着整齐的制服，在灯光下只能看到她的五官，是个好看的姐姐，就是看起来有些凶。
“我们还是赶快出去吧。”弗里悄悄说着，他明显有些害怕。
她视角注视门的方向，并没有看到我们，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听到了弗里的声音，将视角缓缓下移，终于注意到了我们。
“两位是......小学生？”
她皱了皱眉，简略的打量了我们两，马上恢复刚刚的动作，将玻璃杯擦好，摆放在柜台上，然后转身离开，走入了柜台内角落的门内。就这样从我们面前离开了。
“这是......什么意思？”弗里有些不知所措，女人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来赶他们出去，相反，而是自己离开了。
我则走上前去，坐到了那个玻璃杯前。然后回头示意弗里也过来坐着。见弗里还是有些犹豫，我晃动身子甩了甩衣摆，展示我那沉甸甸的口袋，我这里可是有钱的，没必要那么害怕，我们不是小偷，而是正经的顾客。
弗里明白了我的意思，但是并没有如我意料那样放开来，而是显得无奈的叹了口气。小声嘟哝。
“这可与钱根本没有关系啊。”
房间开着暖气，弗里看起来暖和了很多，皮肤也开始有了些血色，但是他还是蜷缩着，坐的很不自在。我不想管他，看是摆弄起眼前的玻璃杯。
突然，灯光变暗，头顶上的灯光突然暗淡，房间陷入黑暗，我们紧张了起来，四处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不一会就发现紧张的是多余的，灯光又亮起，不过与之前的多色灯光不同，这次是明亮的淡黄色的灯光，房间反而更加清晰。
我们眼前突然又出现了刚刚离开的店员，看来是趁着灯光变暗又出来了。明亮的灯光让她的容貌比刚刚更加清晰，她面容干净，化着淡妆，眼睛半睁，左手拿着一个壶，冒着热气，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杯子，和我面前的一样。
她娴熟用拿杯子的手将我面前的杯子推近我，再将手中的杯子摆放到弗里面前，然后将壶递到了她拿杯子的手上，往我们两人的杯中灌入热牛奶。
“你们小孩子，更适合这样的灯光吧。”她喃喃道。
原来她刚刚离去就是为了调整灯光，顺便还带来了热牛奶，弗里双手紧紧握住装有热牛奶的杯子，一脸幸福的样子，看来刚刚在外面是真的冻坏了。
我看着牛奶，虽然这个天气喝热牛奶的确舒适，但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我将身前的牛奶推给一旁的弗里，看向店员，伸出一根手指。
“一杯酒。”
最先震惊的是弗里，他立马凑过来说“你不能喝那东西啊。”
“你多大了？”店员问。
“11岁。”我回答。
“哦。”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瞬间用毛巾敲了过来。
“你......”我激动起来，瞪向她，但马上失语。
从进来看到她擦杯子，再到她给我们灌牛奶，我都一直没有注意到。她的右手很小，和我们一样手一样大，但相对与大人的她来说显得很怪异，手臂扭曲弯折，五指朝内弯曲，明显不是正常的手。尽管是那样畸形的手，她仍然能娴熟的做出刚刚一系列动作。
“你还这么小，还想喝酒。”
我不服气的将口袋里的钱全部摆到桌面上。
“我正经的买，你总不能拦我吧。”
这时，酒吧外传出了乒乒乓乓的声音，是酒瓶碰撞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男人用身体撞开门，闯了进来。
“酒......”他衣着凌乱，面色通红，身上充斥着酒味，混杂着一丝酸味和腥味。他进入后倚着墙，缓慢的来到了柜台前。
“门口不是有吗？”
“门口......哈哈哈”男人干笑起来，然后突然将手中的酒瓶砸向店员。“你打发谁呢!”
店员侧身挡到我们面前，用手直接接住了投掷过来的酒瓶。
“切！”他又笑了两声，凑近店员。“该交钱了，把今天赚的给我。”
“没有。”店员将酒瓶收齐，淡定的向柜台的出口方向走去。
“没有？”男人又激动起来。
“我是老板啊。”男人拖着长音强调着，摊开手。“这房子是我买的！店是我开的！”然后他猛的用手摆向头顶的小灯。“装修也是我办的！”
小灯剧烈摇晃，灯光也因此动摇。
“你肯定是不愿意给我。”男人指着店员断定道。
此时店员已经走到了柜台外。
“出来聊。”店员只说了这一句话，就开始用手抓住男人的衣服往外拽。
“你干什么!”男人摆开店员的手。“给我钱！”然后环顾店内，指向酒柜。“或者给我酒！”继续环视，发现了我们和桌上的钱。
“哦？”男人瞬间来了精神。“原来钱放这了。”
这时店员又挡在了我们面前，将桌上的钱推近我，示意我收起来。
“那是客人的钱。”
“客人？”
他马上歪着身子，看向店员身后的我和弗里，因为与想象的差距有点大而愣住了，把身子缩了回去，在以为他不会再理这边的时候，他又探出头来，露出有些别扭的微笑。
“小朋友，来这里干什么呀。”
弗里僵住一动不动，我则大胆展示其手中的钞票。
“我来买酒的。”
“哦~”男人发出奇怪的声音。“是不是阿姨不愿意卖给你。”他凑近来。“你把钱给我，我才是店长，我带你去买酒。”
当他凑近的时候，酒味、酸味、和腥味一齐扑向我，那怪异的举动和怪异的气味，与之前所遇到的路人都完全不同，他没有凶狠的五官，没有恶心的脓包和疹子，没有吓人的纹身，但他依然让我感到恐惧，他身上有着从未见过的氛围，是一种混乱疯狂的氛围，是一种不知道接下来会干些什么的恐怖。
我展示钱的手开始后缩，后悔这么近才看清那个氛围。
“诶？”他则开始伸手，打算直接抢我手中的钱。但一瞬间，他身体后仰，离开了坐位。
店员她狠狠的推开了男人，力气很大，男人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刚想说些什么，店员又上前去抓住他的衣领往前推，很快推退到了门口。
门很容易推开，男人就被这么推了出去。
“我警告你......”店员说着，开始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那些什么。
“这......”男人刚想反驳什么，店员拿出了口袋里的所有钱往男人胸口一推，男人看着钱，就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跑开了。
这之后，弗里抱着牛奶发呆，我还抱着钱惊魂未定，店员则缓缓走入柜台前，被男人摆动的灯，终于停了下来，灯光重新稳定投下，一切好像重来没有发生过。
“这里经常遇到这样的人吗。”我问道。
“是的。”店员点了点头，继续开始整理店里的东西。“不用在意。”
她在一阵打理之后，推了一个玻璃杯过来。“你要的酒。”
“你不是说不能喝吗。”
“既然你一定要，尝一杯就明白了。”
“多少钱？”
“不要钱，免费。”
我盯着杯中的液体看了一阵子，马上拍了拍弗里的肩，得意道。“我就说酒吧可以拿到免费的酒吧。”
“这是例外吧......”弗里有些惊讶。
“来，转过去，我用酒处理伤口。”
“为什么要用这么原始的方式啊。”弗里抱怨道。
“伤口？”店员注意到不对劲，问弗里。“在哪？”
弗里转过身来，露出自己曾血肉模糊的背，伤口很密集，伤口大多都不再淌血，但还是很瘆人。
“嗯......”店员不禁皱起眉来。“还是很新的伤口。你们是从哪逃出来的？”
“这是......”弗里看向我。
“他不小心摔倒蹭伤的。”我很快打断弗里的话，解释道。
“是这样啊。”尽管这伤口和描述的擦伤完全不同，但店员还是点了点头。“我这里有医疗箱，可以简单的处理一下。”她转身走向身后的门。“那酒你就自己喝了吧。”
店员离开后，弗里瞪着我。“为什么要说谎啊，明明是你刺的。”
“哼，哪有凶手会暴露自己行凶的......唔。”
我得意的将酒放在嘴边，然后很自然的喝了进去。一股很怪的味道，很苦，非常难喝，忍不住想吐出来。但是必须忍住，这是自己要的酒，说什么都得喝完。
“你看起来非常痛苦。”弗里有些担心。
“哪有......唔”忍着想吐出来的冲动，我没有再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而是开始大口大口的灌，让酒尽量不在口中停留。
“哇......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才没有......”努力忍住泪水，将酒喝完，重重的放在桌上。
这时，店员拿着医疗箱回来了，看到喝完的杯子，有些意外。“真了不起，这么快就喝完了。”
“就说嘛......我可以喝。”感觉喉咙里都是那个味道，我看向之前属于我的牛奶，已经被弗里喝完了。
“味道如何。”店员将玻璃杯回收。“酒的味道应该是和洗碗水一样的，所以我......”
“洗碗水？”我强忍的想吐的冲动。“你不会给我喝的是洗碗水吧！”
店员看着激动的我，一直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脸，居然露出了微笑，不是什么温柔的笑容，是坏笑！
我开始冒冷汗，刚刚她确实没有从身后拿酒瓶，男人之前带进来的酒瓶也被处理掉了，当时她打理的时候唯一可能接的水......我望向柜台内部靠下隐藏起来的清洁设施，上面残留着刚刚洗餐具的水，顿时失去了力气，瘫在了桌上。“不会......真的给小孩喝洗碗水了吧。”
洗碗水并不是不能喝，终究只是会喝坏肚子而已，而自己刚刚把这个当酒，还坚持全部灌下，非常非常的丢人啊！
“你快说啊，是真的是洗碗水吗？”
“噗。”店员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猜。”
强忍住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为了不暴露，我把头埋进了手里，爬在了桌上。
“来，给你处理伤口。”店员拿出棉签和碘酒，开始对伤口进行擦拭。
“她这是醉了吗。”弗里小声问道。
“不可能，我给她的根本就不是酒。”
“难道是洗碗水......不至于吧，那应该一下子就能尝出来吧。”弗里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当然也不是。”店员坏笑道。“是双黄连，我用那个兑水给她了。”
我猛然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店员。因为太冲击，忘记了自己刚刚还在哭，脸上现在应该一塌糊涂。双黄连，那我为什么要当酒灌了，我为什么还要因此哭，还被看到了。更加折磨人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太过分！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我终于是放声大哭起来。
相反，店员止不住的笑了起来。“不行了，笑的肚子疼.....”
弗里则非常惊讶的看着这一幕，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嘟哝道。“明明刺人和砸店的时候没有一点反应，被骗喝双黄连反而反应剧烈了......不可思议呢。”
这个店员，看似没有任何的情绪，非常的靠谱，能熟练的处理各种事情。其实是一个喜欢捉弄人的，非常非常过分的人。
无论是哭声还是笑声，都持续了好久才恢复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