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册】
我一张一张的翻过老旧的相册,有些照片可能因为潮气已经开始发青。这些出游照片毫无美感可言,大多数只有微笑的母亲站在景点的中央,旁边未对焦的人群充斥在背景中。生活不再像以前那样拮据,母亲现在的样貌虽然没有当时的年轻气,但更加优雅了。可能是因为观察的时候总会先从消逝部分开始,朋友总说我独自一人的表情很阴沉。
白天的时候我总会想起那个黑发少女,以及她口中的“枢纽站”。我不清楚她的来头,梦的世界中人与人本该没有联系,谁叫大家都做不同的梦。我对她的自来熟属性感到亲切,跟她说话的时候总觉得令人放松,大概是她的表情看上去人畜无害,又或者是她对陌生人的友善姿态包裹住了她的阴暗面。
在临近傍晚放学回家的路上,就着夕阳吃鱼豆腐的我想起了车厢里出现的少女,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夕阳斜射的余晖点亮了头发的轮廓,分不清人的好坏。
“人生尽如梦啊。” 借用着歌词,我感叹道。我的故事说来话长,还是不多多赘述比较好。不过梦中的世界一反常态,记录下来能帮助我填补时间的空隙。
每次回家之前,我都会和朋友在食堂里游荡。因为高中建在大学的校园里,食堂总是开着门,我们便常在便利店里闲逛,挑拣一些廉价的钢笔。不过今天我一个人,但我还是绕道走进了食堂,踏进了便利店。
“老板,来两串鱼丸和两串牛肉丸,谢谢啦。” 清脆的声音从店里老板娘的关东煮台传来,我抬起头往前看,一个穿着别校校服的女高中生站在收银台前,稍弯下腰盯着慢悠悠冒泡的关东煮。
她转过头来,咧开嘴朝我笑,好不热情,简直与黑发少女如出一辙。
我涣散的双眸立马开始聚焦到她脸上,这才发觉不是梦中的少女,而是一个肤色偏白,戴着圆框眼镜,笑容没那么自来熟的别校女生。大概是最近记下的梦有点多,再加上刚刚一直在思考那个人的事情,出现了幻觉。
“你好啊,是从别的学校来的吗?” 我走向收银台,难得回应了别人的热情。于是我也随便点了几串关东煮里的海带,之后准备去食堂买炸鸡排。应该与人这样打招呼吗?我可怜的自尊心不想让我给别人留下一个怪人的印象。
“是呀,学校让我们为下个星期的市高中运动会做准备,所以想用一下大学的操场,大一些嘛。” 她给了我多余的信息,可能是想让话题继续下去。她从老板娘手中接过关东煮,撅起嘴唇在表面上吹了几口气,便迫不及待的把牛肉丸串叼在嘴里。靠近了看,她的头发里有汗珠,脸颊虽然不红,鼻头却是桃红色的。加上裤腿的污渍,确实可以看出她整个下午都在运动,不过却不给人“我已经累到不想再跟你说话啦”的气场,可能在这点上她和黑发少女有些相似。
“这么辛苦啊,我们学校都没怎么准备,估计会垫底吧。” 有时候我在说话之前会想很多事情,尽量避免抛出破坏氛围的句子。不过也可能是我的自作多情,自己出的丑也只有自己记得。所以要面子的我给出了这么一个毫无建设性的回复。
“哈哈哈不至于吧,你看起来倒是蛮累的样子,真的没在准备吗?不要下个星期抢着出风头哦。” 她吞下牛肉丸,直勾勾的盯着我,但是请不要期待我的回复。我看起来会累吗?可能是因为刚刚幻视了,精神有点恍惚。两个手端着关东煮的高中生站在便利店门口让我觉得尴尬,就像在吸烟室因为借火而搭上话的两个陌生人,碍于情面而不得不开口。说不定我真的有些累了,各种事情上。
心里不由衷的冒出想逃走的念想,不过应该怎么告别呢。每次在找借口离开的时候表情就会很狼狈,脑子在飞速旋转的我已经顾不及表情管理了。以前总是觉得君子之交淡如水,不需要离别的谎言,不过长大了才发现,不看场合行动才是最严重的罪行。
“那个,我妈还在家里等我,先回去了。下个星期再见啊。” 我不安的告诉她我随意编出来的理由,怕她会因为这个嘲笑我。不过她放我走了,于是我快步走进食堂。
食堂里堆满了吃晚饭的大学生,看着他们三五成群,我突然想念起平时结伴的朋友们了。在买了鸡排之后我才发现手里的东西有些多,于是决定在食堂解决这些食物。
坐下之后就忍不住观察四周的人,虽然我的校服有些突兀。我在偷偷观察的时候会把眉毛往脸中间挤,使我的眼睛看上去很懒散,这样就没人以为我在乱瞟,但同时周围的一切又对不上焦,略显模糊。
不知道是不幸的书看多了还是到了一定的年纪(听朋友说这叫高二病),我看东西容易变得很多愁善感,脑子想的事情让人扫兴。这些大学生为什么看起来都是这么快乐呢?也不是说我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不快乐,随便什么都能成为闲扯的话题。说不定是没有了高中的束缚,一切都变得碎片化了。上完课之后便可以兴冲冲的丢下书去做别的事情,像体育或者社团什么的啦,也不会有人在旁边督促你做别的事情,但这大概也是一种冷漠的表现。
在高中里,事情都围绕着手中的试卷展开,连放学了都是背着这些厚重的知识回家,夜晚还得继续陪他们。要是这些伟人真这么理解我们,干脆让所有事情一句话都能总结完就得了!先人说学习这件事是没有尽头的,所以我白天才活得这么疲累吧。
一边想着这些没有边际的事情,我一边啃着烫嘴的鸡排。旁边的几个男生在讨论晚上玩什么游戏;前桌的两个女生在聊着图书馆遇见的一个帅气学长。真好呀,大家都有能花时间去思考的琐事。
刚刚吃完东西的我再加上有些困了,头便开始不听使唤的上下摆动。眼角的余光突然出现血色以及树根的黑棕色。树枝生长的嘎吱声逐渐掩盖了食堂嘈杂的交谈声,我惊恐的抬起头,发现周围人的腹部裂开了口子,开始生长出树根,暗红的血从根部滴落,蔓延在反光的白瓷砖上。这些根开始像蛇打斗一般缠绕在一起,最后又顺着柱子爬到了天花板,伸出新叶,结出了圣女果大小一般的果实。
听说人遇到危险的时候双脚会动弹不得,我想现在这个情况当典范最合适不过了。大脑一切空白,这就是我现在的状态。当时还没有与以前的梦牵起联系,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这些树根多多少少与之前的噩梦有些关系。
“你好,” 一个细腻的声音打破了我的不作为 “你旁边有人坐吗?” 一位女大学生把我叫住,想在吃饭前占好位置。
树根有如遇光的蟑螂四下逃窜,迅速缩回了大家的肚子里。唇边依旧能够感觉到鸡排传来的热量,但我被震慑的动弹不得。在她询问我第二遍后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我出现了幻觉。可能是看我眼神呆滞,一动不动,她开始顾虑起我的状况:“你没事吧?”
“啊,啊没事的,刚刚在发呆,这边没人。” 确认我不是哑巴之后,她还是不安的把包挂在椅子上,预留下位置就走到最近的窗口了。我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把吃剩的关东煮和鸡排丢进了垃圾桶。
恢复正常后的世界热闹依旧,我双手抓紧书包肩带,害怕身边的人变成梦中的怪物,变得疑神疑鬼。恐怕是我记录了太多梦境,导致大脑开始渐渐迷失在这两个世界之间。
回家的路上经过了操场,那个便利店遇见的女生扶着栏杆正在和同学们拉伸,看来是准备结束了。我不敢上前打招呼,大概是害怕她用语言戳破我为掩盖真相而编织的谎言。现在的我精神错乱,还是不给别人添麻烦比较好。
还应该做梦吗,我烦恼着。不过行驶到一半的列车不会停下,因为没有站台,而且我也不能停止做梦。
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再去见她一次,好好问清楚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