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
她坐在我的身上，俯下身抱住了我。
顶楼的微风吹散了她的刘海，轻抚我的脖颈。
耳边的细语刺激着我的耳朵，身体感到一股暖流，心想着干脆就这样坠入恋爱的深渊。
脑海里闪回的记忆警告着我，不能沉溺于三天内迸发出的情感。但现在我就像脱离逻辑的感情动物，拜倒在眼前的这个女人脚下。
这次是在商场，我若无其事的闲逛着，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对我毫无兴趣的潜意识。这些人与现实里的人并无区别，但却眼神空洞，像是没有自我意识。手拉着手相互交谈，却又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无论怎么样，笑容给人的感觉都是一样呀。
顺着自动扶梯向上，我逛到了六楼，来到了顶楼宴会厅的门口。由于商场中部的顶部是玻璃天窗，宴会厅整个呈凹字型。大概七米高的玻璃幕墙让阳光透进宴会厅，于是里面狂欢的盛景被我观察的一清二楚。几十张被象牙白桌布装点好的宴会桌排列在宴会厅的绣金红毯上，桌上的食物因为阳光的照射而熠熠生辉。侍者微弯腰小跑着，白手套小心的托着红酒与香槟，给客人们源源不断地上酒。紧张又兴奋的神情像极了在南非寻找钻石矿的探险者。
穿着端正的客人们因为酒精而肆意交谈，有人甚至于从侍者手中抢走酒瓶，站在桌上喝了起来，手舞足蹈着，好不狼狈，真叫别人为难。女士们捂着嘴和鼻头开怀大笑着，桌边的食物好像只被切下了一小部分。
总而言之，是个热闹至极的聚会。我手托着脸，趴在护栏上观望着，希望能够再靠近一些。万一黑发少女也在里面，豪爽地与客人们比试着酒量呢？想到这里，我心里开始不安地躁动，便忍不住移步到门口。
“嗨，你不进去吗？” 轻微的力道从我左肩传来。回头一看，是位个子比我还高的女生。她穿着黑色正装和朴素的白**士衬衫，双手收在身后，披肩长发顺着她稍倾的头往右下垂着，茶色的头发散发着素雅的气息与太阳的味道。啊，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称她为女士呢，我惭愧的想到。
她的皮肤洁白，温和的五官微笑起来很有感染力，我想每个遇见她的男生都会想上去和她攀谈吧。纤细的腿直立在瓷砖上，连倒影都叫人痴迷。
“啊，那个…我穿成这样也可以吗？” 手足无措的我随意理了理头发，害羞地指向大门。
她发出扑哧的轻笑，上扬嘴角显现出的酒窝像是在给予我肯定：“只要是商场的客人，那就都可以哟。” 上帝真是偏心啊，造出一副如此美丽的脸。在于陌生人交谈的时候，我会有把秘密全盘托出的冲动，想必对她更是如此吧。
“其实我在找一个黑发女孩，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是一个对生人很热情，看上去很活泼的女生。您觉得她会在这里吗？” 我鼓起勇气，把憋在心底的秘密告诉了她。
“嗯…你要是进来的话，说不定就在哟。我是这里的服务经理，所以对来过的客人都很熟悉。你说的黑发女孩，可能是新来的客人吧。” 她故作沉思，几秒之后阔步向前，为我打开了宴会厅的大门：“我叫三泉，有需求的话，问那些服务员就能知道我在哪了哦。”
我受宠若惊，便越发沉溺于三泉小姐的微笑中，像是个无可救药的患者。
脚踏在柔软的红毯上，被喧闹声包围的一切都叫人恍惚。我游离在酒桌之间，却没有能塞进的座位，只能伸手抓走一些桌上的食物，享受着宴会带来的孤独感。这些客人大概也都是潜意识吧，没有一个人与我交谈，也对我拿走桌上美食的行为视而不见。侍者们焦头烂额地奔走在酒局之间运送食物，我根本没有机会插上话，也根本没发现黑发少女，多叫人失望的宴会啊。
像是喝了酒一般沉醉于宴会厅的酒气，我壮起胆子，想主动找到三泉小姐，毕竟她是唯一向我搭话的人。就算找不到黑发少女，能再与她交谈也是不错的。
往宴会厅深处走去，我便发现了侍者们端着银盘从硕大的厨房里进进出出，往里伸头探去，终于瞧见了三泉小姐。除了她，厨房里没有其他厨师，锅炉，与灶台。她直面着一堵墙，墙上有几十个微型送货电梯，各种菜品像是被送到厨房，等待被人取出。三泉小姐一边督促着侍者从电梯中取菜装盘，一边打着电话，催促着电话那头的人送菜。
“三泉小姐，现在很忙吧？” 我小心地打断了她的谈话，勉强作出抱歉的表情。
“啊，是你啊，还没找到那个女孩吗？” 她好像并不生气，手捂着话筒，朝我问道。不过三泉小姐脸上的表情让我猜不透她在想什么。真是个温柔的人，被我骚扰了也这么礼貌。
“其实还有些别的问题想问你，现在有空吗？” 总感觉她能告诉我关于枢纽站的事情，于是我毫不犹豫的问道。
“客人的诉求我怎么能不回应呢？上天台说吧，这里太吵了。” 三泉小姐立马挂断了电话，朝我笑了笑，便伸手拉下通往天台的楼梯，径直爬上了天台。尽管是耐人寻味的笑容，我还是不想有过多猜疑，因为她实在是叫人无法拒绝。
商场的天台还种了几棵桂树，现在正是开花季节。柠檬黄色的桂花香顺着风游荡在天台里。簌簌作响的风声令我感到惬意。阳光透过花香，闻起来是清爽的香气，这里怎么可能会是梦呢。
三泉小姐倚靠在树边，如此温柔，好像已经有种声音在告诉我回应她一切的诉求。
“三泉小姐，你知道枢纽站和吟游诗人吗？” 我迫不及待地张口问道。
“啊…原来你和那里有关系，”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快，好像对那里不满意。
“我从前也和你一样东奔西走在不同的幻象，只为了活得与现实里有所不同。” 她朝着天台的边缘走去，双手背在身后，任风肆意吹拂。
“最开始时，每次都有所收获，总能见到新的东西，遇见有趣的人。” 三泉小姐容光焕发，好像忘记了噩梦带来的痛楚。“直到有一次我遇见了一位被困在别人梦境里的倒霉蛋，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被困了多久，只记得每一次灵魂被摧残成碎片所带来的煎熬。”
她停顿了一下，把吹散的头发梳到耳后，继续说道：“后来我和其他探险者拜托吟游诗人把他送回枢纽站，但是他好像太久没有见到人，说起话来毫无连贯性，像是精神崩溃了。”
“他还能区分现实吗？” 我握紧了拳头，问道。
“被残破梦境不被管控的潜意识们攻击了无数次，灵魂早已麻木，已经回不去了。” 三泉小姐突然走到我的面前，杏仁色的眼球看向我，好像要宣布什么重大的事情。
“这时我才意识到，只有活在自己创造出的乐土才是最快乐的，为何要在别人幻想的世界里担惊受怕。真正的自我到底是什么，都会在这里映射出来。来，客人，这里是只属于我的伊甸园，请不要客气。” 啊，原来这里只有我和她。这整座商场也都是她捏造的，三泉小姐早就知道我会来到宴会厅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真是个美丽的陷阱。
“那为什么是宴会厅与商场？” 如果是我，一定会给自己先建一座水族馆。
“活在人群之中，却又高于他们，不够快乐吗？” 三泉小姐拉住了我的手，带我回到了宴会厅，“让我们继续狂欢吧。”
头一次这么近距离下被牵住了手，血液顿时涌上脸颊，无地自容。再一次被带进宴会厅的感觉与第一次完全不同，这次像是被邀请进只属于我和三泉小姐的晚宴，多么令人着迷。
接下来的时间我待在厨房，帮三泉小姐的忙。接近三十个微型送货电梯让我手忙脚乱，但是她会时不时轻拍我的背鼓励我，我便像上好发条的玩偶一样，继续跳起舞来。
临近傍晚的休息时间便十分特殊，客人与侍者们都离开了，留下我和三泉小姐在脏乱的餐桌上喝着香槟，聊着毫无边际关于生活的话题。残阳让橙红的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映射在白色的高墙，也给三泉小姐的脸映上一圈光辉。她说她最喜欢面对着残阳喝酒，双眼半眯着，好像睡着了，不过还是如此美丽。
背对着光的我享受不到光的照射，不过得以让我欣赏她的美貌。这个时候，她的睫毛我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不算长，但是把眼睛衬托地恰到好处。
夜幕降临，一批新的客人来到了宴会厅，侍者们也从商场回来，开始了新的宴席。三泉小姐便带着我工作，为这些疯子端上一盘又一盘的食物。我有时候也会从侍者手中抢过红酒瓶，站在餐桌上与客人跳起舞来。
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疲倦，我就这样与三泉小姐共度了三个日夜。每过一天，我就对她更加迷，自以为是的认为要是能一直与她待在这里，便毫无所求。有关梦的一切我都告诉了三泉小姐，好像她能告诉我答案一样。
第三天宴会结束的下午，三泉小姐把我叫到天台，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与第一天的天气一样，温热的风吹过桂树，我闻到了些许花香。
“请你过来，是有一个请求。” 三泉小姐的双手如往常一般收在身后，朝我笑到。
“只要能帮到你，我都可以。” 毫无戒备的我被她猛地抱住，接下来她的请求让我彻底失去控制。
“和我一起去死吧。”
三泉小姐把我放倒，坐在我身上，俯下身抱住了我，对着我的耳边细声说到：“拜托了。”
“要是能和三泉小姐一起的话，死好像还不错。” 我开着玩笑说到，把三泉小姐的请求当做戏语。抱住我说出这样的话，毫无缘由。
“以这种方式，和我一起回去吧。”
“回到…哪里？”
“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客人。”
“做你的侍者也不行吗？”
“请不要擅自做决定，还有人在等你。”
“那请允许我属于这里。” 唯独每日这个时候与三泉小姐的独处时光，我不想放弃。此刻她还抱着我，微风吹散的头发贴在我的脸边，为何一切要靠的那么近。我大概是喝醉了吧，对着一个刚认识三天的人说出这种话。
三泉小姐站起身把我拉起来，她身后的夕阳是那么炫目，我如何拒绝。
我被带到天台的边缘，三泉小姐半只脚踏空，双手温柔地握住我。她的双眼里不是请求的眼神，而是盛情的邀请，像我第一次遇见她时那样。几滴眼泪从我眼角流下，算是默认了她的邀请。
“再见了，三泉小姐。”
“和你聊天的每个下午，都无比难忘。”
三泉小姐再一次抱住了我，和我一起从天台坠下。
做完为期三天的梦，现实依旧恍惚。当晚吃饭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三泉小姐，想必她现在也在哪里，一个人喝着香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