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4日。月溪镇。
五天前，珊莎和丹德里恩的盛大婚礼，成为了这些日子里，镇民们之间主要谈论的话题。之前那些笑话珊莎、阿拉贡和丹德里恩等人，给混账好色领主干活的镇民们，此时看着他们几个的目光，一个比一个羡慕到极致，恨不得把眼珠子都挖下来：
且不说前两天在公告板上贴出的，年轻混账领主对他们的职位安排，就算看不懂什么“科技工程部”“文化教育部”之类的、听上去就是非常厉害的职位，至少手上的权力，得到的积分，肯定是少不了的。
走在月溪镇街道上，听着众人议论的约瑟夫，当然也不例外。
他也非常羡慕，想要一个这样的婚礼。
至于好友赖恩一直念叨的，“居然收了那么多礼物，就算事后不知道为啥、主动分了混账领主一小半以后，依旧能堆起小山”，约瑟夫倒不是很看重。
他自己觉得，领主居然能为他们主持，还唱了首歌助兴，这才是最厉害、他最想要的。
“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重重的壳，裹着轻轻的仰望……”
口中情不自禁哼出了有些跑调的词句，约瑟夫赶紧捂住了嘴，左右望了望，发现没人注意，才安下了心。
这两句歌词他非常喜欢，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约瑟夫总觉得，歌里唱的蜗牛，就是他自己。
约瑟夫，他，也有大大的梦想。
他想当上贵族，娶一个小国家的公主，生一堆小宝宝，年迈时候坐在自己的城堡顶楼，给孙子孙女们讲自己一生经历中各种传奇的故事。
当然这个完全不切实际的梦想，约瑟夫现在也只是无人时候偷偷想一想罢了，连赖恩他都没好意思告诉。
那天过后，这首叫做“蜗牛”的歌，迅速在月溪镇里走红，成为了所有人又一茶余饭后谈资。由于旋律简单，歌词好记，约瑟夫当场就全部记了下来，回家后还躲在自己被窝里反复唱了好几遍，确定没有错以后，才睡觉的；从赖恩那里听说，第二天开始，镇里就有不少人缠着丹德里恩，让他教领主大人的这首歌，最后缠得这个新上任的“文化教育部部长”无可奈何地躲进了学校，一天到晚忙于上课，才稍稍罢休。
说起学校，约瑟夫今天，就是去上学的。
赖恩之前在抵抗巨大魔兽时，被毒妖鸟抓起来摔在地上时，幸运地摔在了由于之前清理战场而堆成的雪堆上，并没有受太严重伤。才休养了十来天时间，昨天他就非得兴致勃勃地拉着自己，去报名参加年轻领主新搞出来的，“学习科普班”；说实话约瑟夫去报名参加时，路上心里一直敲着小鼓，生怕要的积分太多，自己好不容易攒的那些积分不够换的，结果报名时才发现，居然不要积分，全部免费，倒是把他吓了一跳。
“你们运气好！以后学校肯定是要收费的，不过领主大人说，现在是特殊时期，就先不收费啦！你们要抓紧来之不易的机会，好好学习，回去也要告诉家里人，等第一批过后，都要来分批参加学习！有人不参加的家庭要倒扣积分！”
登记时，坐在桌子后面的地精努扎克是这么说的。
约瑟夫对这个决定，自然是双手赞成。这下父母和妹妹也能识字数数了，当然是好事情。再也不需要每次出门卖菜，都要别人帮忙算数，甚至还有被人坑钱的情况。
今天，是约瑟夫去上学的第一天。
“赶快过来，约瑟夫！课程就要开始啦！”
才走到镇广场旁，约瑟夫就看到，赖恩在自己以前从来没进去过的镇长办公楼——现在被临时拿来当教学楼用——的楼下门口，向自己挥着手。他快走两步，走到赖恩面前：“你要和我一起上课么？我记得昨天，登记的时候，因为你识字，没和我分到同一个班里……”
“以后每天上的第一堂课，不管识不识字，所有人一起上！”
“什么课程？”
“好像是叫做什么，自然与科学……？”
一边说着，两人一边和其他上百人一起上了楼，进到了最大的会议室，肩并肩挤着坐满了房屋。前几排坐的都是矮人和地精，由于身高稍微高一点，约瑟夫自觉地坐到了最后一排；他扭头一看，身边的不是别人，是熟人，之前在抵抗巨大魔兽时救过自己一命的巴克，脸上刀疤醒目。
“你也来上课？”
“嗯。”
“上次，谢谢了。”
“……不客气。”
两人都不是擅于言词的家伙，打了招呼后，就沉默了下来。约瑟夫敏锐发现，前来上课的不只是镇民们，包括领主身边的那些人，索瑞尔、努扎克、阿拉贡等，以及他身边的漂亮女孩子们，也都陆续走进了教室，坐在了前几排。最为显眼的是在镇民中口碑很好的希尔维亚小姐，她干脆就坐在了窗台上，圆头小皮靴鞋跟不耐烦地敲着墙壁，似是有些不太高兴。
“圣女！圣女大人也来啦——”
随着门外一声惊呼，约瑟夫不由自主望向门口，就看见全身隐约透露着淡淡圣光、整个人如同冰山般的长发女子，也走进了教室。前两排的镇民们立刻让出了一大片空位置，奥菲利亚看着空位，微微蹙起眉，摇了摇头，没有打算入座，却站在了教室的另一边，和希尔维亚对称位置站着。
光明神教圣女都来了，那么今天讲课的人……
“叮铃铃铃——”
门外传来了一阵清脆铃声，年轻的黑发领主手里摇着铃铛，走上了讲台：“同学们应该都认识我，我就不做自我介绍了。以后每天早上的第一节课，自然与科学，由我来讲；不许迟到，违反纪律的人要罚站——奥菲利亚你站那里干啥？还有希尔维亚！不许坐在窗台上！”
希尔维亚气鼓鼓地：“人家还是小孩子，坐在座位上，人家看不清黑板！——”
“你俩给我再搬两套桌凳，坐在讲台两边！”
于是一分钟后，讲台左右两边，各添了一套桌椅。
“那么，现在开始。”
奇怪，不是教自己等人识字数数的么？为什么领主大人，要教“自然与科学”这种课？“自然”约瑟夫懂，但“科学”，又是什么？
约瑟夫纳闷地看着台上的黑发青年，台下和他一样，脸上露出疑惑神色的不在少数。
似是读出了众人的不解，台上的爱德华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你们很好奇，我为什么在识字和算数等基础上，要先和你们讲这个内容。这个问题我随后再给出答案，在正式讲课之前，首先，我要问你们一些问题。不要紧张，都是些很简单的问题——薇薇安你再偷吃零食你就给我罚站——那么第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天有白天和黑夜？为什么不会一直是白天，也不会一直是晚上？”
这是什么问题？白天黑夜交替，不一直都有么？
约瑟夫纳闷着，突然发现，自己还是第一次思考，为什么会有白天和夜晚。
他思索的时候，已经有人站了起来：“因为这个世界……是光明女神创造的！她说，要有白天，让生命活动；要有晚上，给生命休息！”
爱德华摇着头：“我就知道肯定有人会这么回答。是以前的神父教你的吧？这样的回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没错，因为你们可以观察的方式方法存在局限，所以将未知的、自己不理解的都推到神明的头上——但是，光明女神在历史书籍里记载，是三百多年前才出现的，但是在三百多年前，光明女神还没有出现的时候，那时候就已经有白天夜晚了，又怎么解释？”
“啊这……”
站起来的人一愣，正要辩解时，却被一只小手拉着坐了下去，却是约瑟夫也见过几次的精灵萝莉菲菲：“他，说的不对。创造白天夜晚的，以及创造这个世界的，是创世神。创世神，制定了这些规矩，他规定，要有白天夜晚，要有运动和休息。至于光明女神，自然女神，都是‘子神’，祂们负责管理，不负责创造。”
好像她是自然女神的圣女……
那么她的解释，应该没有错了吧？
约瑟夫纠结时，爱德华再次开口：“所以，在你的观点里，或者说你接受的教育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创世神创造和规定的？”
“嗯。祂，无所不能。”
“那祂，能不能创造和规定一块自己举不起来的石头？”
“……”
第一排的索瑞尔一拍手：“妙啊，领主大人，你是怎么想到的？祂能不能创造都不对！”
“其实非要犟的话，祂想创造就创造，想举就举，想举不起来就举不起来，因为祂定义上无所不能……这就牵扯到很形而上的哲学宗教辩论了，不是我们今天探讨的事。回到之前的问题吧，稍微扩展一下，这片大陆有白天黑夜，那又为什么有冬天夏天？为什么冬天冷、黑夜长，夏天热、黑夜短？”
似是不打算给众人喘息时间，爱德华连珠炮般地提问道。台下立刻有人小声回应：“因为创世神……”
“不要把所有的锅都丢给创世神背。或者我退一步妥协一下，有创世神存在，他创造了这一切，但是这其中的规律，运作方式又是什么样的？他要怎么安排世间万物，以怎样的形式运作、怎样互相影响，才能达到这一切？”
“……”
台下一片沉默。
“下一个问题。为什么木头能燃烧，水却不能？第三个问题，为什么树叶是绿色的，天却是蓝色的？第四个问题，为什么水会往低处流？为什么你不用魔法扔出去的所有东西，最后都会往下掉？鸟儿又为什么不用魔法也能飞上天空？”
越来越多的，就在自己身边的常见问题，轰炸着包括约瑟夫在内，每一个人的神经。
是啊，为什么？
自己小时候，好像也纳闷过这些，但都被一句解释，“都是神创造神规定的”，打消了自己的探知欲……
“我，不知道。”
一个女子的声音隐隐从空中传出，伴随着声音，巫妖莱拉女士幽幽在空气中显现出来。
“……我知道你不想吓住别人，但是以后，你也坐在教室里吧。回到问题本身，今天提出刚才那些问题，并不是要让你们立刻知道答案，有些甚至解释起来非常复杂，要你们听很久的课才会理解，但我希望你们现在明白一点。”
爱德华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约瑟夫虽然看不懂，但下一秒，黑发青年就一字一顿地读了出来：
“世间一切事物的运作，一切客观现象，都是有规律的，可以被解释的。如何系统地，正确地解释这些规律，总结成理论，就是，科学。”
“你们已经在不知不觉地总结科学规律了，从最简单的使用火，再到所有农夫都知道的，春天播种，秋天收获；再比如热水会烫伤人，吃腐烂肉会拉肚子——但是，弄清楚这些规律的实质，并且做出统一的总结，学习了解熟悉这些规律，并加以运用，才是更加重要的。”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你们都见过我在多瑙河上设置的水车，就是利用了水会往低处流的规律，会产生巨大的力量，设计出来的机械从而帮助大家干活。延伸一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一个人知道了万物之间所有的运行规律，并且能随心所欲加以运用，那么他，岂不就是‘创世神’？”
“这，就是‘科学’的力量。遇到事情，多想几个为什么，多去总结一些规律，做一些假设，并且用实验去验证自己的猜想，且不说‘成神’，至少会让你的生活更好一些，绝对不会有错。”
“想必，一开始你们纳闷的，为什么要先给你们讲‘自然与科学’这个课程，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那么现在开始正式上课，还有薇薇安，你给我站出来，站在窗台旁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