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原本绚丽的阳光刚透过玻璃，就被一幅厚实的窗帘所遮盖住。布局精致而宽阔的房间内堆满了一堆堆看上去就能让人感到头痛的实验仪器，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熏香，每一次呼吸都能让浮躁的内心恢复平静。
一位穿着女仆裙的女子站在床边，一双被悲伤浸透的绯红色的瞳孔扫过躺在床上的少女，握着笔的右手不断在一旁的记录册上记录下周围那些仪器上的数据。
每一个让人难以记住的数字，对她来说却是她的信念；她的希望；她的光芒；她的全部。她可以一整天不休息，只为了计算这些烦人的数字，推算出一个个并没有多少差别的结果。
每推算出一次结果，心中的绝望也会更深一分，但沾上黑墨的鹅毛笔依旧会在片刻过后落下，重新推算出一个新的，与之差别不大的结果。
曾经的她一直都是一位努力家，所以她尤其不能理解那些明明拥有远大的未来却主动选择放弃的人，这种行为如同把那些大家都视为珍宝的东西随手扔掉，无异于是在践踏他人的梦想。
但当她选择了如今这样一条曲折的道路时，她亲手放弃了大好的前程，亲手“杀死”了曾经的自己，如今只为了心中的“火种”而生。这位昏迷中的少女，就是她赖以生存，赖以支撑的“火种”。
睫毛的颤动所带来的气流将女子的注意力吸引，仿佛是一位狂热的教徒见到自己信仰的“神”一般，女子双手紧抓住床边的护手，盯着那位如同瓷娃娃那样完美的少女。
女子便是从“黄金时代”中存活下来的幸存者，也是为数不多的血族强者——伊尔。
虽贵为一代天才，无论手段还是谋略都是顶尖的存在，但在这数年的时间内都在照顾少女，这件繁琐且无趣的事让她没有精力再去思考其他的事。
可她却对此无怨无悔，甚至引以为荣。
“小姐……您，您终于醒了……”
再也无法忍住泪水的流下，伊尔任由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白色的地毯上。这数年来的心血也终于在这一刻实现了，少女再一次苏醒了。
“这里是哪里？”
醒过来的少女看着快要贴到自己脸颊的伊尔，和一只受惊的小兔一样闪到一旁，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抱枕抱入怀中，依赖着给自己的心理带来些许慰藉。
不同于喜极而泣的伊尔，少女的反应如同是见到一位陌生人的少女，完全没有任何信任，用着尖而细的声音问道，
“你，又是谁？”
“诶？”
嘴角刚勾起一抹温馨的笑意，拭去眼角旁泪珠的伊尔听了少女的话语，一时间愣在原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整理着女仆裙衣领的右手还捂住领口的蝴蝶结，带着白色手套的左手拇指上还残留在点滴黑斑，这是来自记录册上未干的墨水。
给予了希望，再感受希望破灭的绝望，更容易将任何人逼疯。
伊尔的声音染上了一层迷茫和失望，强压着心底的绝望，刻意地让自己保持平静地小声询问道，
“小姐您，您是在开玩笑的吧？您，真的不记得伊尔了吗？不要骗伊尔……”
在伊尔略显期待的眼神后，缩在床角的少女轻轻摇头，击碎了伊尔心中最后一道希望，
“嗯……抱歉……”
当轻声说完后，少女顿时感觉自己的心缺失了一部分，一种空洞的感觉充斥着心灵。就连少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怪异感觉。就像一桶水里面少了半桶水，而且失去水的空间用现在的任何东西都无法补全。她感到迷茫；感到什么都抛弃了她；感到空虚。
就像有一个用什么也无法填满的无底洞，一个深不见底的，排斥一切的伽蓝之洞。
从伊尔语气中读出的不信与无奈，还有那来自心底的悲伤，无一不加剧着这种空缺感。
听了少女的道歉后，伊尔连忙摇头，深怕自家小姐会因自己的失言而自责，
“不，不是的……只要小姐您不嫌弃伊尔烦，亦或是讨厌伊尔，其他什么都可以！对我来说，小姐您是最重要的！其他都，都可以慢慢来，并没有什么事的！”
在这数年的时间中，伊尔早已想通，只要小姐没事，那么其他的都可以接受。比起自己侍奉之人，其他都可谓说是身外之物，包括自己的身体，甚至是生命，灵魂！只有自家小姐，才是现在自己唯一珍视的人。
“那，可以重新认识一下吗？我叫伊尔，请多多指教！小姐您的名字是花雨殇，是花殇大人，也就是您的母亲所起，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呢。虽然不知道小姐您为何会失去记忆，但我会带您一起找回的，一定，哪怕是赌上我的一切，我也会帮您回忆起过往的美好！至于新的美好，如果您不介意伊尔的话，可以一起去创造。”
在小姐新的记忆中，一定要努力留下一些美好的记忆，让她可以更开心一点。千万，千万不要想过去那样了。就算是拼尽一切，哪怕是用我的鲜血，我的生命，我的灵魂，也要让她开心。
伊尔我不求荣华，不求富贵，只愿小姐这次能从世界的恶意走出，不再被无尽的恶意所伤害；只愿那些针对小姐的恶意，能够让伊尔我承担下；只愿，不要让我孤生一人来面对无边的孤独。
听着伊尔的话语，躺在床上的少女被这如同誓言一般的豪言壮语打动，尔后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对着弯着腰的伊尔，显得略有胆怯地伸出右手，轻声说道，
“伊尔嘛？真的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好了，轮到我了。我叫花雨殇，伊尔应该已经知道，甚至熟悉了吧？但，还请多多指教哦。毕竟，对现在的我来说，伊尔是一个刚刚认识不就的朋友，还有很多，很多想要知道的事情呢。”
看着名为花雨殇的少女伸出的右手，伊尔一把握住，像是获得了珍宝一般的孩子，生怕自己没有握住的话，她就再次和之前那样，陷入沉睡中。
如果再来一次这样的“噩梦”，自己一定会疯掉的。
事实上，在花雨殇昏迷的数年之中，伊尔无时无刻不陪伴在她的床边。醒着，就不断恶补着医学上的知识，不断推测着可行的理论；睡了，还甚至在梦中思考着一个个方案。
在此期间，不知自己已经绝望过多少次，有多少次是想要带着自家小姐从这座高塔中逃离，去寻找能够救治小姐的人；考虑过多少次，如果小姐真的没有醒来，就拉着整个血族为其陪葬，让所有曾经伤害过小姐的人付出相应的代价，让他们死上多少次！就算是拼上自己的命，也毫无任何退却可言。
对伊尔而言，自己的生命，都是属于这位少女的。
为她而死，是一种荣耀，是求之不得的荣耀！就好比古今将士为“王”抛头颅洒热血那般，对她来说，这位少女便是自己的“王”。更何况，她在某种程度上是真正的“王”。
在两人的手相握的瞬间，一条条红色的纹路在花雨殇的手臂上浮现出，顺着手臂一点点延伸至胸口中央，描绘出两幅相同的图案——一个由深奥晦涩的文字构成的圆圈上有着三个瞩目，却含义不明的符号，三把长矛的矛头图案的纹路对外扩张展开，对内则组成在一具十字架上隐约勾勒出一位女神的图案，一个酷似恶鬼的图案则在十字架的正下方，也是整个图案中心。
花雨殇那双原本绯红色的瞳孔在此时染上了一抹金黄，一条条直线的纹路汇聚成复杂的图案布满双瞳，除去原本那般摄人魂魄的妖艳，此刻有多增了不少神秘感。
灼烧带来的痛处通过伊尔的指甲传来，吃痛后立刻松开双手，血色的双眼露出一抹凶狠的威压，犬齿也因为进入战斗状态而变得修长而尖利，指甲也受到了影响，缓缓变长。
“小姐，在原地不要动。”
“唔……”
显然没有想到伊尔会变成这幅模样的花雨殇心中略微有些害怕，但依旧选择听从她的指令，乖乖地窝在角落中。
环视了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伊尔才刚刚注意到花雨殇手臂的纹路，心中一种推测出现在脑中，而这也是最差的结果，伊尔最不希望出现的结果，终究出现了。
自己在那只该死的不死鸟那里记录过百次的实验，其中不乏十例与如今花雨殇的反应一样，在身体的不同部位出现纹路，这些纹路都会自动保护主体，让所有接触主体的人受到警告。可能是灼烧，可能是冰冻，以可能是恶心或者眩晕，这也是在“创世纪”项目停止前，伊尔所研究与记录的内容。
只不过，每一次这种纹路的出现，带来的都是厄运。虽然这样的实验体会有着超乎常理的实力，连“黄金时代”都无法与之比拟；但相对的，没有一个实验体，可以在改造完成后活过一年。一周，一个月，两个月，半年的先例都有，没人能够说清，这些被命运“诅咒”的，可悲的人能活多久。
或许前一日还有说有笑，谈笑风生；下一日就浑身插满续命的仪器，迎接与世长辞这个命中注定的“命运”。
每一次动用能力，都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损伤。称呼这样的力量为魔鬼的力量也不为过，就好像传说中浮士德将自己的灵魂卖给魔鬼的交易那样，这样的实验体就是将自己的生命卖给魔鬼，以此来换的强大的力量。
身上的这些纹路，就是交易的契约。
自己失败了，彻底失败了，而且还是最差的那种结果。
一时间，伊尔甚至忘了自己曾经许下的誓约——“不能在她的面前留下一滴眼泪”，此时的她任由充满悲伤的泪水瞬间脸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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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5
于魔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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