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栋黑色的圆形建筑物叫做龙渊，是我们法梵德的生命诞生之地。每当有雌性产下龙蛋，龙蛋就会被收容到龙渊中，由专业的看护师们照顾。即使新的幼龙出生还要很多年，我们的教育会从他们还在龙蛋里的时候就开始了，每天会给他们听音乐，上课，讲算术题和魔法理论应用，这样幼龙一出生就拥有等于人类小孩十几岁以上的智力。”赛娜指着远处说。
“喔……。”我干巴巴的回应。
“龙之刑场确实和它的名字一样，是用来行刑的地方，每当有犯下重大过错的龙族，就会像那天的决斗一样让所有龙群前去见他最后一面，由大家一起释放惩戒，作为对他最后的怀念和祈祷。在罪犯死后，他的尸体会被吊在龙之刑场的尖刺上，花费数十年的时间才会变脆，逐渐碎裂落下，以此警示他人。”被称为龙之刑场的高塔下方，赛娜热诚又自豪地为我介绍着每一处标志性的建筑物。
“原来如此……”我盯着脚尖有气无力地说。
“啊，你在看那个金色的御柱吗？那是为我而存在的御柱，你现在看到的仅仅是它的十分之一，其他部分都深埋在地下。每当新的龙王继位时，这根御柱就会完全升起，我会以龙身的姿态盘伏在上面，接受龙族臣民们的祝词，在黎明到来的那一刻沐浴在初生的阳光中，加冕为新的龙王。”赛娜的眼神中仿佛跳动着火星，她已经看到了多年后的自己成为龙王时，那集万千荣誉于一身的黎明有多么辉煌耀眼。
“这样啊……”我无精打采的点点头。
“我说，你好像一直没什么精神耶。”直到走遍了半个法梵德，赛娜才终于意识到我根本就没有在意她的解说。
“……是的。”
“因为天气太冷所以感冒了？人类还真是弱小哎。”赛娜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不过，龙族也会感冒就是了，小时候我也感冒过，不幸打了一个带着龙炎的喷嚏，熔穿山体导致火山喷发。”
和在战场上的那个她不一样，平时的赛娜是个话非常多又很热心肠的女孩子，每次说到什么事的时候总会拿自己做例子，和她在一起不会觉得无聊，因为她总能找到新鲜的话题来打开话匣子。
为了拜访龙族我才来到法梵德，有这样一位龙族公主愿意成为我的免费导游我本该很开心才对，现在却完全高兴不起来，只有悲愤，痛苦，以及生无可恋各种黑色情绪围绕着我旋转。如果赛娜认真一点，大概可以看到我的头顶上有一朵喷洒暴雨和闪电的乌云。
“谢谢你的关心，我并没有感冒。”
“是因为早上的饭菜不合口味？”
“也不是。”
“那么你的那种自信笑容哪去了？打败了我，成为法梵德永远都会欢迎的客人，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数千年来你是第一个做到这件事的人类，我想不通为什么昨天的战斗过后你就再也不笑了，不会笑的女孩子一点都不可爱，我比较喜欢看你眉宇间飞扬跋扈得意洋洋的模样。”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自觉么？”我实在不想和这个故意视而不见的龙族公主对话了，眼神仿佛要死掉。
“自觉什么？”赛娜歪着脑袋看向我，调皮的马尾随之一跳，看起来她好像真的没有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
“尾巴啊！你的尾巴！”我再也忍不下去了，用力的拍打着缠在我腰上的那个东西——赛娜纤长的龙尾。
以她人类形态下的比例来讲，那条龙尾依然很长，完全伸直来大概能到两米半，和她自己的小腿差不多细，平时走路时会弯曲，尾巴尖骄傲的翘起来。
不要小瞧了这条尾巴，在我早上想要逃跑的时候，赛娜轻轻一甩只用尾巴末端最细的那一部分就击碎了身边的巨岩，接着就缠住了面色灰白的我，开始游览法梵德。
我不用走路，赛娜的尾巴尖拖着我，使得我其实是坐在她尾巴上的，完全不觉得难受。虽然习惯用扫帚飞行两脚不沾地的行动，但这种被人胁迫着漂浮在空中，随着她的步伐微微颤动的感觉真的让人很不爽。
“啊，是想靠自己来走路吗？早说不就好了。”赛娜一拍手掌，将我放在地上，得意洋洋地双手叉腰，怎么看都是觉得自己很聪明想听称赞的样子。
“……”我低头看了看腰上的那条尾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好像锢的更紧了一些，“你在耍我吗？我不信你听不懂我是要你放开我！”
“我当然听得懂啊。”赛娜玩弄着自己的发梢，满脸无辜，“可是早上醒来你第一时间就想跑，为了避免未来的龙王失去她重要的妻子，我只好这么做咯。”
顺便一提，昨晚我在赛娜的房间里睡觉，她也是这么干的。本以为睡着以后她的尾巴就会像那些睡着的小猫小狗一样松懈下来，但是我错了，睡着的龙依然能控制身体的行动，如果我用力反抗她就会连手臂也一起用上，不想有过多肢体接触我只能干等着眼睛老老实实躺着度过了一宿。
一夜无眠加上被这样对待，就是我现在脾气很差的原因所在。老实说，这还是我进行修习旅途以来第一次吃瘪到这么惨，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魔杖和扫帚小姐都被赛娜收走了，没有这些的魔女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就算我甩臂三圈大喊嘿呀一拳打过去，赛娜也只会眨眨眼睛露出讨厌的笑容。
“伊蕾娜。”赛娜说，昨晚她已经问过我的名字了，“你为什么会来到法梵德？”
“……因为我是旅人，人类世界里已经没有能让我继续学习的高深魔法了，就算还有也只是那么一点数量，很难找到，我想要在旅途中寻找，学习到更有趣更好玩的魔法，这就是我成为魔女的初衷。”
赛娜点点头，“所以，你是为了我们的言灵术来的。这样的话我就很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不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呢？只要你点点头，我随时都可以教给你最强的言灵术，审判那种只能使用一次的东西，其实我们龙群自己都看不上，很多人不爱学，大家更热爱那些可以频繁释放，又威力惊人的强大法术。而在龙族里，没有几个人比我更懂言灵术。”
“我不喜欢受人胁迫。”我认真地看着赛娜的眼睛，龙族的瞳孔十分绮丽又梦幻，仿佛一块晶透的宝石，神秘，强大，正是我一直所向往的东西，“我确实是为了追求龙族力量来的，但如果得到言灵术的代价是我必须成为这里的一员，那我一定会拒绝。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没有去过的地方，旅人不会因为某一颗宝石的璀璨就一直停留在同一个地方，那样的人根本就不是旅人。”
“可是旅行很累啊，无论去哪里你都是一个人，生病了没有人会照顾你要靠自己挨过去，寂寞了没有人会陪你说话，身上没有钱的时候，就只能饿肚子靠吃野草活下去。呆在一个地方安静的生活着有什么不好呢？法梵德有你想学的东西，我们的言灵你一辈子都学不完，想要的东西我也可以随时给你找来，就算你说想要天上的星星这种话，我连炸一颗下来都做得到。”
“……你离开过法梵德吗，赛娜？”
“没有。”她摇了摇头。
“所以你永远不会理解旅途的含义，世界是什么样的，你只在书本上了解过。可真实的世界不是只靠文字和图画就能明白的东西啊，有些地方千里黄沙好多年不下一滴雨，就算用最强大的水魔法也无法解决，你觉得那里的生命是怎样活下去的？沙子下会有隐匿的虫子，荒原上会有风滚草随风漂泊，一滴水他们可以掰成两半用，饥渴的旅人也能从仙人掌的身上隔开伤口汲取水分恢复生命的荣光，再度踏上征程。”
“也有些地方冰天雪地，就像你们的法梵德，那里的人没有你们龙族的力量，却依然可以靠忠犬的陪伴生存下去。白色的大熊会守在浮冰旁拿爪子拍鱼吃，有时候甚至会和语言不通的人类合作狩猎。你没有见过真实的那些是什么样的，你的生活只是在法梵德里修行和战斗，在这里你被称为最强，将来你是会是新的龙王。可离开了法梵德呢？没有人知道赛娜是谁，不会有人称你为王，赛娜只是这片世界里亿兆生命中，稍微大了一点的存在而已。”
赛娜的眼睛闪闪发亮：“那些你都见过吗？”
“是啊，亲眼目睹过的世界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前方永远都有新的故事和新的面孔在等着我，每一片景色永远都不会重复，这就是我热爱在旅途中学习的理由。崭新的成长和对世界的欣赏感悟同时结合在一起，没有什么比这件事让我更快乐了。所以赛娜，不要强求我留下来好吗？法梵德是个很棒的国家，但我不能留在这里。”
赛娜沉默了很久，看得出她在挣扎。
就在我觉得快要放弃，应该在说点什么的时候，赛娜轻轻将我放下，松开了尾巴。
“……给。”
她递过来我的魔杖和扫帚。
“谢谢。”
我双手接过，感激的点点头。
下一刻，赛娜忽然贴近，紧紧地握住了我的双手。
“欸？”
面前那张漂亮的脸蛋几乎要贴到我的鼻子上，菱形瞳孔前所未有的闪耀，璀璨如星河。
“请带上我一起去旅行吧，伊蕾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