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来,维克多有些萎靡不振,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他总归是想通了不少,当他抛弃了属于理想的部分,就要为他的过去买单。他吃完送来的早饭,就开始静静等待着来接他的人。
他有一个足以让大多数人羡慕的家庭,战功卓著的父亲,血统高贵的母亲,和一个事事都以他为中心的姐姐,而且都不怎么逼迫他。但越是自由和宠溺,就越是叛逆。维克多当初肆无忌惮的出走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不怕未来失败回家吧。
但显然这次不同,维克多惊愕的发现面前站着的不是亲爱的姐姐,而是贵族法庭的灰鹰骑士。他们踏着沉重的步伐,展开了一卷羊皮纸:“维克多.冯.布劳恩,哈维尔家族第三十二代次子,无继承权,涉嫌参与反共和国宪法和参与邪教组织被逮捕。现在阁下有权要求一个伯爵之子的待遇,直到审判结束。但禁止与在场十三灰鹰以外的任何人交流,并且不得离开候审区半步,否则法庭有权立即射杀阁下,不必承担指责。”
“谨遵法旨,愿天平长恒。”维克多咬牙切齿的回应道,既然来的是灰鹰骑士,显然自己参加觉醒者和布尔什维国的事情已经闹大了,恐怕连自己手眼通天的姐姐也不得不把自己当做弃子了。真是可笑,抛弃了别人的同时也被别人所抛弃,真是在合理不过,也是在可悲不过了。
他很快被恭送上了马车,马车里面设置低调但又十分舒适,可以在细节处看出不凡,给人以内敛的感觉。但如今的贵族也没有多少能做到这一点了,维克多只能抚摸着木质窗口的纹理,思考着被迷雾笼罩的未来。贵族法庭就意味着不会判处死刑,这是贵族们给自己留下的后手,当然如果是重大叛乱,显然优先级是剥夺贵族的身份,不过这同样需要有一半以上的贵族议员同意才行。不过他们可没时间为了一个脑子不清醒的小家伙去争个你死我活。通敌这种事可大可小,如果姐姐工作做得好,那么只要向陪审团哭诉自己是被逼迫的就可以得到大多数的同情,然后被判个一两年就没有很大事。只是这牵涉到了圣教,圣教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弄得贵族灰头土脸的机会,不过如果上升到这种程度贵族也不会轻易缴械就是了。
想通了这些,维克多稍稍的安心了一些,至少在几个月的扯皮时间内并不会有很大事,而更远的事情也说不准了。于是他开始观察附近的街景,战争带来的破坏显然很严重,橱窗旁堆满了沙袋和固定的木板,到处可见放空通道的警示牌,不时地可以看到“市民们,这一侧危险!”的警示牌。废墟和绝望统治着这里,路上的行人脸上全是麻木,他们迈着快速的步伐离开。像这样的城市遍布阿登森林的四周,拉锯战每一天都在进行着,可是像他这样的贵族肯定还是歌舞升平,最多抱怨一下东西难买罢了。
想到这里,维克多实在没有心思继续观看街景了,而是闭目养神。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维克多看了看外面,是一个类似山庄的地方,“请。”
维克多走了下来,这里十分寂静,四周被树林和高墙包裹着,高墙显然是后面砌成的,与建筑整体风格并不和谐。“看来最近有不少的贵族犯法啊。”
“是的阁下,犯罪率上升了百分之二十七,所以我们不得不重新在寻找一个地方来安置,您的隐私不必担心,我们做了最万全的保护。”
“哼,我最怕的就是你们窥伺隐私了。”维克多缓慢的跟随在带头的骑士后面,剩余的骑士紧紧的包裹在四周,就像一个活动的铁笼,但关押的只是一只猫咪。维克多走上二楼,四周都是骑士的铁甲,只能隐约看到缝隙里一些装饰,他跟着上了二楼的一个房间。房间的窗口上竖着铁栏杆,而四周的墙体被水泥强行加厚了,地毯也是新铺的,里面有着几把椅子,一张书桌,以及一些书籍。维克多坐在椅子上,另一边马上就坐了另一个骑士。而其他的骑士则离开了屋子。
“这就是所谓的保护隐私?“
“是的阁下,您的一切要求可以转达给我,而现在我将作为您的私有物品存在直到审判结束。”
“那么,摘下头盔。”
维克多打量着面前的男子,栗色的头发剪的很短,显得整个人很是干练,而蓝色的眸子很是坚定,维克多沉吟了一下,说:“陪我聊聊天吧。”
“好的,阁下。”
“我该叫你什么?”
“亨利,亨利.乔。”
“移民?”
“不,事实上我的祖父是移民。”
“看了这份工作花费了你祖父不少心思。”
“是的,他动用了移民时换来的关系,不过以后基本用不到了。”
“那么你担任灰鹰骑士多久了?”
“四年,还有一年就退役了。”
“你们的装备还是以前那样?”
“不,线膛枪换了,具体是什么枪我也说不准,总之比之前的枪好得多。”
“看来你在平时训练时并不是很用心嘛。”
“如果你摊上一个比肥猪好不上多少的长官也会这样。”说着,亨利把胸一挺用严肃的语气说:“今天,我召集你们过来,是为了告诉你们,今天吃卷心菜!”说完,两人一起大笑起来,亨利突然低头说:“抱歉,逾越了。”
“没事,你是一个有趣的人。”维克多拍拍骑士的肩膀,“你有妻子没?”
“有,在哈沃克的领主庄园做事,她是个不错的妻子。”
“玛利亚?”
“没错,大人您怎么知道!”
看着亨利惊讶的面容,维克多笑着说:“我们那最勤快的就是玛利亚了,她还总说他的丈夫多么帅气。”
亨利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比不上大人您。”
维克多想起那个有意思的女仆,突然伤感起来,因为他总是和姐姐在午后分享庄园里那些有意思的家伙,两人常常笑的直不起身子,而母亲也常常一脸和蔼的看着他们。那些温馨的午后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又好像只是昨天而已。维克多突然感觉无法面对那些爱他的人,他是那么不负责的离开,差点把命丢在了战场,却又要依靠着他们生活,真是混账。
“大人?”
“没事,请帮我拿一份红茶和糕点。”
“是的,大人。”
听着亨利打开门出去,维克多叹了口气,或许得在这住上十来天,也许明天就得离开,但总归比病房好上太多。他的鼻腔里面似乎还在回荡着那股恶心的气味,他的右手仍然微微颤抖,炮火和鲜血估计这辈子都没法离开他的梦里。
所幸红茶的安神效果一如既往的不错,或者说从那里离开之后什么热饮都很不错,也许离开本身就是最好的。维克多想了想问道:“前线如何了?”
“糟糕透顶。”亨利眼眸暗淡下来,“神圣联盟恐怕并不能支持多久,我们昨天刚失去了阿登森林,今天好些,他们需要稳固这片地方。我们明天还要迁移几次,他们大概发现我们了,总有该死的飞机在天上像只苍蝇似得盘旋,他们的新战法在这里所向披靡,而我们根本挡不住。”
“那其他战线呢?”
“好不到哪去,希望梅卡瓦防线能够守住。”
难言的沉默弥漫在房间里,维克多心中很不是滋味,毕竟阿登森林之后再推进几百公里就是哈沃克,就是他的家乡,而之前他却还在为敌人打仗。当知道觉醒者联盟远不像当初宣传那样岌岌可危,他感觉到了羞愧和耻辱。
“我连自己的事都没有办法何必关心那些。”维克多苦笑着喝了一口红茶,“夜安。”
“夜安。”
第二天一早,维克多又踏上了马车,因为觉醒者们的飞机转场已经结束,那附近都已经完全不安全了,而他只能坐火车前往裁判厅,神圣联盟是许多中小国家组成的,所以它们共用位于哈沃克的裁判厅,除了行政以外神圣联盟几乎都是共用的交通,经济,律法。但这些的根本都取决于主,主和教廷才是维系一切的根本,但维克多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有的只是一个个贪婪的人所构成的“神”。
知道又如何呢?他只是一个胆小鬼,仗势欺人的绣花枕头。维克多的内心充满煎熬,但痛苦无人知晓,知晓也不会同情吧,大家都喜欢英雄啊,大家都喜欢真诚的人啊,如果亨利知道了他的罪行,那么恐怕态度会大有改变吧。维克多看着面前的亨利那质朴的面容,想象着他愤怒的大吼:“叛徒!”维克多感受到了一阵心底的寒意。
“大人?”
“你知不知道我犯了什么事?”
“并不知道,不过我也并不想知道。原谅我的无礼大人,像您这样前途远大的年轻人一时走偏是没有关系的,希望这样说您会好受一些。”
“谢谢。”
庆幸?伤心?失落?
百感交集。能够描述的恐怕只有苦涩的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