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兀自不知他这一通嘴贱造成了怎样的效果,也不知未来会造成怎样的历史变革,此时他只觉得痛快淋漓。
穿越以来,他何曾有过这种大肆吹牛的机会?
这些天以来每日都茶饭不思的思谋如何在这个封建王朝好好的活下去,既不敢作也不敢跳,便是在乖巧又会扎心的小沁儿面前他都不敢这么卖嘴——前身没他这口才,而且因为被揍的太多所以性格偏内向,他怕说的太多又惹得小丫头觉得自己鬼上身了。
所以在光兴皇帝面前这一通海聊,实在是聊的畅快,大有遇到知己当浮一大白的豪迈感,却丝毫没注意到一直都是自己在咧咧,对方根本没说几个字……
不得不说,好海聊的人都这德行,只要你闭上嘴听他们就能拿你当朋友。
而光兴皇帝此时内心复杂之极。
首先,经过花满楼这一通嘴炮后,光兴皇帝也觉得鞑靼土鸡瓦狗,瓦剌插标卖首,不足为患。
脱脱不花集结五万大军攻打大同?
呵,依着草原人的揍性,这五万不可能是实数,很可能到场的仅有三万,而这三万中,主力肯定不足一万。
为何?花满楼说得对,草原人是不讲国家的,只讲部族,亲脱脱不花的部族有,但只是威服他的则更多,他们哪儿肯将最骁勇的战士拿出来?实力大减下不怕被灭族吗?
这么一看鞑靼攻伐大同就像是昔年十八路诸侯攻打虎牢关似得,只求一吕布就能让他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啊!
第二,花满楼的这招推恩令可谓是阴损而又有效。
身在皇家,便是国朝‘以仁孝治天下’,且有所谓‘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贤’的规矩,可历朝历代非嫡长子继承大统的皇帝还少了?反倒是太子变成了高危职业,有见疑于老皇帝的,有兄弟阋墙的,还有特么死的不明不白的……
连国朝都是这么一副鸟样,何况鞑靼那种连个精神纲领都没有的部族呢?
光兴皇帝敢打赌,一旦大赵遣使出关,几份轻飘飘的册封国书递到后,哪怕明里脱脱不花的三个儿子不会就范,但暗地里若是不折腾点事儿出来的话,他就把脑袋……花满楼的脑袋剁了放这儿!
总之这一招可谓是给光兴皇帝开启了一扇从未开启过的门,让他无比的振奋。
回头在想想朝堂上那群人光兴皇帝就气不打一处来,说好的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呢?结果一个个出的那叫主意?刚一点的要打,怂一点的要和,有说要送东西的,有说要互市的,还有个不长眼的说要和亲!
真以为大赵不赔款、不和亲、不纳贡、不称臣是说着玩的?
反观花满楼,同样是食君之禄……哦不,理论上花满楼还没拿到俸禄,可恍惚间不但提升了神机营的战力,还立下这么一个大功……
这娃怎么越看越顺眼呢?
惊喜过后,光兴皇帝不由得又有点哀伤,他现在非常嫉妒淮安伯:都是当爹的,都号称教不好儿子,可你儿子忽然就变得这么优秀,你让朕情何以堪?
莫不是揍孩子真的挺有效?也不求能揍出个花满楼了,哪怕稍稍成点样子也行啊,不然朕的脸面往哪搁?
总之决定了,不管有效无效吧,回家就先抽太子一顿!
瞧着光兴皇帝的脸色忽晴忽阴,花满楼忽然有点忐忑了:这位赵大叔是便宜老爹的朋友,不会把今日吹牛的这番话告诉老爹吧?方才说得兴起,貌似还诽谤了太祖他老人家,这事儿……
而且刚才自己这破嘴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花满楼越想越不对劲,他干咳一声道:“那啥,其实……其实鞑靼也……也没那么好对付,是吧……”
光兴皇帝回过神来,听得他这话不由得愣了愣,接着便意识到花满楼貌似是怕了,于是便似笑非笑的问:“哦?这却又是为何?”
对于他忽然害怕的这反应,光兴皇帝理解,且非常满意。
理解是光兴皇帝自以为的理解:一个被揍大的孩子,忽然间将自己的本性暴露给了一个号称是自己父亲朋友的陌生人,他能不怕么?
满意则是因为吧,光兴皇帝觉得少年人就该有点敬畏之心,太过于自大自傲甚至是自负就坏了事了。
花满楼浑然不知自己在皇帝心中的评价反而变高了,听得光兴皇帝问话,他不由尴尬道:“因为……因为那啥,鞑靼的骑兵……很凶猛对不对,而且他们全民皆兵啥的……”
光兴皇帝忍俊不禁:“哦?可匈奴也是如此啊,但卫青、霍去病照样收河套,封狼居胥,取河西走廊开丝绸之路,是吧?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大赵军队不堪一击尽都是废物,武将大差不差俱都是酒囊饭袋?”
花满楼被堵得直咳嗽,脸顿时就黑了:你讲不讲武德?我特么是这么说的么?这话若是传出去你还要不要我活?
玩笑话说罢,光兴皇帝自己也不由得一叹:“其实这倒也没错,实际上卫所军还真是不堪一击的废物啊。”
花满楼狐疑的看着光兴皇帝:这又是玩哪一出?又想套我的话?
光兴皇帝没管他,兀自说道:“军屯田,嗯,说好听点是养兵不耗国财,可实际上尽养了一群酒囊饭袋,指着他们打仗才叫笑话呢!若是这群人有点用,朕……真可谓是老天垂怜祖宗积德了!若非他们,哪有如今的大同之患?”
花满楼撇撇嘴:“赵大叔,您一个工部的官员,操心这些合适么?”
光兴皇帝白了他一眼:“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怎就不关我的事儿了?便是你这少年都在寻思强军强国之策,我……身为国朝重臣,又岂能无所事事?”
花满楼不由得就嘲讽了一句:“您说的都对,那您到底为国朝做了点啥?”
光兴皇帝不由得一滞:朕为国朝做了点啥?全天下政令皆出于朕之手,这竖子居然问朕为国朝做了点啥?
但转念一想,若说实际的事务,光兴皇帝还真说不上来……
花满楼还在兀自大放厥词呢:“所谓知行合一,行是知之始,知是行之成,大叔您跟这儿忧心国朝战事算啥,有能耐您倒是自己上啊?”
(有的人睡了,但有的人已经醒了,有的人还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