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日没夜的忙碌下,花满楼甚至连家都懒得回了,整日都泡在营地里。
而让花满楼惊奇的是,赵仁这富家公子居然也能吃得下这番苦,虽然每日只来半天,但他不仅仅能放下身段和花满楼一起劳作,甚至和那些匠户聊天时也没什么架子,这就很不可思议了。
要知道,这年头的阶级鸿沟根本不可逾越,士农工商就红果果的摆在这里呢,换成一般的官宦人家公子哥……嗯,哪怕是个驴·日的乡绅子弟也不见得能放下身段和匠户们谈天说地,何况赵仁这种家伙?
毕竟赵大叔虽然官职不明吧,但好歹他是能给皇帝进言的存在,这样的人在国朝放到哪儿都是一方大佬了,他的儿子又岂是一般官宦人家能比的?
所以虽然赵仁笑点低还烦人,但花满楼还是挺瞧得上这家伙的,而且忙活起来有这么个货在跟前也不至于太沉闷不是?
就是他日常的某些提案不怎么好理解,比如他不止一次想要炸个午门测试普渡的威力……
往浅想一些,这家伙大概率是个熊孩子,毕竟花满楼前世熊孩子他见了不少,这帮家伙啥事儿都能干得出来。可若是往深层想,或者是往内核去引申,一个半大孩子怎么会对午门这一类的地方有怨念?这会不会是他家里谁的态度,比如赵大叔的态度影响到了他?
当然,见过赵大叔的花满楼觉得后一种情况不太可能,因而他便在百忙之中拉着赵仁提点了几句:“赵仁啊,午门是皇家的脸面,象征着陛下的威仪,你老寻思炸午门是怎么个意思?”
花满楼觉得赵大叔虽然坑过自己,可一来这位是自家老爹的朋友,二来从正常角度看他也是为了自己好,所以花满楼才寻思稍稍投桃报李一下,给他一点回馈。
做人嘛,总不能不知好歹吧?虽然实际上自己是被赵大叔坑了……
赵仁听得花满楼的话稍稍一愣:“那要不,炸东宫大门?或者炸一炸银安殿?”
花满楼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混账话,东宫那是太子居所,这地儿能炸么?”
花满楼根本没注意,他拍赵仁的时候,赵仁身后不远处一直跟着的那几个‘长随’不约而同的眼角抽搐,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随即立刻将目光挪开假装没看见……
而捂着额头的赵仁却茫然望着花满楼:“那你说炸哪儿?”
“炸……”花满楼张了张嘴,继而一头黑线:“哪儿都不炸!我跟你把话说开吧,赵大叔是国朝重臣,你是他儿子,所以在有心人的眼里你的话某种程度上就代表赵大叔的态度,这搞不好就会被几个闲着没事的言官弹劾继而惹祸上身,知道不?”
赵仁一脸古怪的看着花满楼:“……几句戏言而已,谁还能当真?”
花满楼抬手又是一巴掌:“混账玩意,还戏言?你觉得是戏言,可神机营这人多眼杂,指不定你的话就被传了出去,这话传话可不就变味了么?这年头人心多脏呐,有心人若是想给赵大叔使绊子,稍稍把你的话技巧性的加工一下说给旁人听,继而传到陛下耳朵里,你觉得他能不多想?”
赵仁听到这儿也不知想到了啥,若有所思道:“花兄,你意思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搞不齐我的话就会传岔?”
作为一个现代人,花满楼自然知道话传话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但赵仁的关注点明显不在这里,他只是想到了东宫那群动不动就告状的侍讲、学士:原来如此,我只是在东宫斗鸡而已,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他们话传话传到父皇耳朵里就变成了储君无德荒诞不经……
花兄真是人才啊,一语中的!这群脏了心的可不就是想给我使绊子么!
花满楼浑然没意识到赵仁的思路已经歪了,他拍了拍赵仁的肩膀笑道:“孺子可教。话传话其实是很扯淡的,每个传话的人多加一点点的话,到了最后听话的那个人听到的可就夸张了不知多少次,你莫非不止,这几日街上已经有人瞎传神机营的大杀器一发就能炸塌一座山?”
赵仁又得到了佐证:难怪朝中那群从未接触过我的言官也偶有弹劾我的时候,这可不就是身边的人传出去的话引起的么?
一念及此赵仁连忙问花满楼:“花兄,那如何杜绝此事?”
花满楼不由失笑道:“杜绝?嘴长在别人身上,你能如何杜绝?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还能把所有人的嘴堵住还是怎么着?”
赵仁失望道:“那就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花满楼翻个白眼:“所以我这半晌白说了?你若是自己没说那些话,他们谁还能给你编造还是怎么着?”
赵仁连忙问道:“那……那若是此事已经传出去了呢?”
花满楼一寻思,赵仁这几天没少说夸张的话,神机营这么多不知根底的人,没准还真有可能把他炸午门的话传了出去,于是便沉吟道:“唔……这事儿还真不好解决……对了!”
花满楼盯着赵仁:“一件事可以用另一件来覆盖,今日起你便把炸午门之类的词儿改成炸倭寇炸脱脱不花,顺便多说几句忧国忧民的话,说的多了,传的不也就多了么?到时候谁还信你要炸午门的话?”
赵仁一脸愕然:“这好使不?”
花满楼只以为他是担心自己闯了祸,便安慰道:“好使啊,你看那群文官,动不动就代表百姓,叫得相当厉害,可手上做的多有鱼肉百姓的事儿,但百姓乐不乐意被他们代表还两说呢!”
赵仁若有所思:“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太子殿下现在觉得自己有些蠢,若是他天天在东宫里喊一喊口号,比如将斗鸡时助威的口号换成‘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那传到父皇耳朵里……
花满楼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会有问题的,相信我。而且我们这炼铁已经快有眉目了,将这等大事儿结合一点‘但有三千普渡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之类的话,谁还能编排你?”
赵仁眼睛亮了:“对极对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