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翘家数天后，蒂尔伯菲南郊的王城守卫军本部。
和城内的正式军营相比，眼下这块地方不过是帐篷的临时集合，但它们所带来的战争气息足以让春天的原野失色。
营帐群中，自战争初期就坐镇前线指挥战斗的黑发男子终于顶不住连日工作的疲惫，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是在一切都来得及时将雏鸟移至阿尔伯特，而是将其留在身边……此便为汝之选择吗？”
梦中之景，是数月前的某个雪夜。
“汝是知道汝之所为会给吾等带来何种影响的吧。”
天启68643年冬，斯图亚特双子的毕业典礼过去几个月后，偌大的城市中只余一盏映亮落雪的灯。
“我当然知道后果是什么，所以是认真考虑过的。”
面对大意为“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的责难，前一秒还在与工作睡意抗争的青年打着哈欠回应。容貌算得上上乘的哈欠青年看上去三十左右，和欧文尔一样黑发金瞳。
“将雏鸟置于险境也算是认真考虑过吗？”
身裹淡紫长裙、头饰紫色玫瑰的不速之客继续没好气。和美丽之类的形容词相比，更适合这位高挑美人的是上位者的威严。
“你说的没错，不管是人力还是物力，蒂尔伯菲都比能以举国之力抵挡的阿尔伯特差远了，不过我也不是没有能用来弥补差距的东西。”
“能弥补差距之物？”坐在男子对面的不速之客小幅度翻了个白眼，“何物？”
“当然是情报。我和他共事了那么多年，很清楚这种情况下的他会怎么行动，所以只要把雏鸟关进笼子严密保护，再打对他不利的消耗战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没错。”
“汝有几分胜算？”
“根据计算，虽然我掌握的资源有限，但还是可以和他耗上几个月的。对方的目标是杀死雏鸟，而且不达目的不罢休，所以就算局势不利也不会撤退。”
“如果在对方衰弱时里应外合，那不仅可以保护雏鸟，还可以擒住他。”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与对方达成一致后，日常通宵的男子倚靠在椅子靠背上，随松懈而来的困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汝还是如此操劳啊。”
认为男子计划可行的对方语气放缓。和高贵的上位者相比，聊起私人话题时的她就是单纯的美人。
“没办法，我可是赛里斯的国王陛下。只要那帮不顾民众死活的旧贵族没有放弃，我就不能松懈。”
打完哈欠后的男子拿起桌面上的鹅毛笔，他面前的文书依然堆积如山。
“但之前的汝并没有这么操劳吧。吾没记错的话，莫莉还在时的汝是把这些琐事交给旁人的。”
在文件上勾画着什么的凯尔·斯图亚特顿住了。
“果然是因为吾等与汝的首次会面吗？”从对方反应中读出什么的女子用手托住下巴，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不止是美，甚至还多了点儿妩媚，“两百年，很辛苦吧。”
“说不辛苦都是假的。”一直都强打起精神的男子打了个哈欠，“心力交瘁，就算某次睡着后永远醒不过来都不算奇怪。”
“那汝何不接受吾等的建议呢？”女子的话语如同诱水手入陷阱的海妖，“即便是时至今日，汝也依然是局外人。”
“在人为编纂的记忆下忘掉莫莉，忘掉杰基尔，忘掉威廉，忘掉这一切背后的联系与真相，然后一无所知地开始新生活吗？
对早已心力交瘁，而且还即将和昔日战友兵戎相见的我来说，这确实很值得考虑。”
趴在桌子上的男子快睡着般有气无力地说道。尽管早已对通宵习以为常，但长期超负荷工作的他一松懈就很容易睡着。
“那不妨……”
“可如果我接受的话，杰基尔和欧文尔都会被你们带走的吧，他们是莫莉的孩子，也是你们眼中的工具。
莫莉不想被人安排一辈子，也不想让孩子们也这样，所以只要可行，我就绝不会让他们离开蒂尔伯菲。”
“看来吾等依旧没能达成一致呢。”
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接受后，海妖般的不速之客起身告辞。
“但就如吾之前说过的那样，身负命运的雏鸟终会展翅，汝之笼也终有被命运冲垮之时。除吾等外，无人能伴他们到最后。”
“那我就努力到被命运打垮为止吧。”和即便全副武装也没什么威慑力可言的外表不同，男子在说这句话时魄力十足。
挡下了初期的猛攻，化解了中期的危机，但就在其他领域的援兵渐近，漫长的消耗战接近尾声时，受到严密保护的雏鸟逃出了笼子。
这大概就是他们知道莫莉逃婚后的心情吧。
接到女仆长消息的青年在梦中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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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等凯尔再次睁开眼睛时，帐外已是红霞满天。除自己和大堆文件外，光线昏暗的营帐中还多了两个面容相似的少年。
“经过数天的排查追踪，我们确定殿下就在这座军营里。”
话音未落，桌边的栗发少年立刻回应。从站位来看，敲桌子叫醒自己的正是这个声音清冷的少年。
“而且还很走运地分到了单间哦！”
位于门口的另一名栗发少年补充。和矜贵如品种猫的前者相比，眼下这位更像看到饲主回来的大金毛。
“按时间来算，她现在还在新兵营吧，那就找个理由把她退回去。”
睡眼惺忪的凯尔打了个哈欠。梦到糟心事令人不快，睡觉被吵醒令人不快，醒来还有一堆任务更令人不快，不过几天份的不快终于换来了好消息。
“这恐怕做不到。”
品种猫低头。
“为什么？”
“因为殿下她已经不是能随便退货的新兵了。”
大金毛补充。
“不能随便退货……她已经被编入战斗序列了？”从两人的反应中明白什么的青年一脸的“我不相信”，“这速度也太不寻常了吧。”
“现在正是急需人手的时候，所以新兵不论受训时间，只要素质达标就可以上战场。再加上殿下是军院出来的，受训时间短很合理。”
“这些我知道，那她被分到哪支部队了？”
“殿下她不仅擅长刀剑还会骑马，这种人才当然是进入除一般战斗外还负责侦察追击的轻骑兵队了。不过考虑到殿下她还是个新手，所以目前还在预备队。”
“预备队任务大多是追击小股残敌，以殿下的身手，陛下您完全不必担心。”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被“已经不在新兵营”这一条件打乱计划的男子望天，“就算不是第一目标也很危险，不然我也不是不能带她来试试身手。”
不是不能带来试试身手……看来陛下您是真的要殿下当接班人啊。”在品种猫略带鄙视的眼神中移动到桌边的金毛抓住重点，“有儿子却立女儿，不要说是旧贵族，新贵族也会炸的吧。”
按照塞里斯的传统，贵族爵位和财产都应由长子继承，至于女儿，那是所有男性继承人都死完后的备选。
“我也不想这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只是杰基尔实在是……”叹了口气的塞里斯王拿起笔在白纸上写画，“现在的我只能在想办法的同时尽力为他们铺路了。”
“只可惜殿下不明白，不然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打乱陛下的安排。”
品种猫摊手表示无奈。
“谁都有这种时候，总有一天她也会明白的。”拟好调令的男子把笔插回墨水瓶。“这样吧，我把你们安排到轻骑兵队去，一旦预备队有任务，你们就立刻通知我。”
“所以接下来的任务是上前线吗？!”
早就当文书当腻了的金毛激动。如果他身后有尾巴的话，现在绝对已经摇成花了。
“考虑到正式士兵除非严重违纪或受伤就不得离开军营的规定，陛下您莫非是想……”
感觉凯尔命令没这么简单的品种猫发问：“除此之外，如果我们都不在的话，送到这里来的文件又要由谁处理呢？”
“预备队任务虽然简单，但也不是没有风险，所以我会以回她急需回后方治疗的理由解决这一事件。至于在此期间送来的文件，我会负责必须由我过目的部分。”
“好的，剩下将会由我安排到对应部门。”
“说到文件，我们现在应该有不少没用也没处理的吧。”
得到肯定回答后，看上去没什么攻击力的黑发青年露出了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神秘微笑。
“无论如何，坏了别人计划的人都是该受罚的，等我们抓到私自跑出来的公主后，就把那其中的一部分也送到昆铂宫吧。”
然而此时的三人还不知道，知晓谈话内容的不止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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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出现在笼子外的目标混进了和我们作战的军队？”
当主仆三人间的会议圆满结束后，距他们数十公里的山间，另一场会议才刚刚开始。
“这对现在的我们来说还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呢。”
浓重的暮色中，背对来人的银长发男子作出了这样的评价。男子的胸前别着一支蔷薇，一支有着娇嫩花瓣的黑色蔷薇。
“只是小凯尔涉及目标的行动都有兰开斯特家的允许，以阿尔伯特方面的风格，这说不定是用来抓我回去的陷阱呢。”
胸配蔷薇的男子在说这话时转身看向前来汇报情况的助手。由于光线昏暗，单膝跪地的灰发男子只能看到对方如鬼火般明灭着的紫色左瞳。
“愚认为对方没必要这么做。”
自称愚的灰发男子顺从地低下头。从衣着来看，男子在这里是有一定地位的。
“即便用目标当诱饵可以一举两得，但对对方来说，保护目标要比回收殿下重要得多。”
“说得也是，拿这种资源设局可是会增加变数的，小凯尔可不是喜欢推翻计划的人。”
暮光沉落，夜幕升起，银白的光芒被皎洁的月洒遍山间。
透亮如水的月光下，被称为“殿下”的银发异瞳男子与其说是俊美的贵族青年，不如说是俊美的吸血鬼。
“那我们就这样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