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宁从户部当值房出来，就带着人，往关江晚的地牢去，要亲眼看到这人死他才放心。
想到沈卿青那天求自己放过江晚时的表情，郑宁就感觉心里一阵火。
自己认识这么多天，礼送了这么多，忽悠那些平常人家貌美女子时百试百灵的情话也用了不少，却不见沈卿青对他有过什么情绪。
可抓江晚那天，他分明看到她有泪痕。
说实在的，与沈卿青虽然是家族婚姻，但他其实还是蛮看得上这女子的，所以一直也是相敬如宾的态度，包括甚至好久都没有出去花过了，希望能够让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种不懂事的纨绔子弟，而是真心于她有意。
不然按照青州的礼法，自己作为她的未婚夫，拿她怎么办都不算大问题。
而且她流起泪来很好看。
越是这样，郑宁就越来气。他想这个姑娘是为他而流泪，而不是为了一个在他眼里蝼蚁一样的草民。
他加快脚步，催促后面的侍从快走。
……
江晚躺在草席上，侧过头和那只叫吉祥的小黄狗对视着，想着裘语为什么还不来。
牢房外传来脚步声，江晚起身，凑到栏杆边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人进来。
江晚失望地叹了口气。
是郑颖，还有几个和他一般气质的人，想来也是阜都什么官家门阀的孩子，想来是他的狐朋狗友。
“来，哥几个看，这就是我说的那个逞英雄那个。”郑颖走过来，手里拿着扇子指江晚。
后面那几个公子哥也是颇有兴致的凑过来，看穿着一身破旧囚衣的江晚。
“就是他伤了你那群护卫？”站在最中间那个少年，衣着与其他人略有不同，他的衣服上有一块小的青羽徽记，也就是皇亲国戚。
“额，算是吧石少，这小子偷袭我们。”郑颖拿着扇子掩住半张脸。
江晚看了那少年一眼。
姓石的话……那就是石皇后那边的外戚。
“可他才第二境啊。”那石少继续问。
“他那个剑术，还有点东西的。”这事其实有点丢人，郑颖有些尴尬地解释着，语气明显有些不悦，但显然不敢对那人发火。
“剑术强又如何，在我们郑少面前还不是得跪下。”另一人看出郑颖面子上挂不过去，奉承道。
“就是啊，一看就不是阜都本地人。”
江晚看着他们，感觉很好笑。
这群人仅仅从发言的态度就能看出家世高低，就好像是作为某某的儿子这件事已经高于他是他自己一样。
“江晚，你知道错在哪了吗？”郑颖走到江晚跟前，问道。
“……”江晚翻了个身，表示懒得理他。
“哎呦。”郑颖有点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他没想到江晚都这个样子了还是这么拽。
他蹲下身来。
“江晚，你还不知道吧，你因为当街伤人，谋害官家，数罪并罚，已经判了死刑。”郑颖冷笑道。
“哦。”
江晚轻轻哦了声，和他想的一样。
“你这么拽干嘛啊。”款款道。
“我只是懒得理他而已。”
“我有预感你又要挨打了。”
“挨打就挨打呗，他都想杀了我了，打我一顿多大点事。”
“……什么逻辑啊。”
果然，旁边的其他公子哥开始煽风点火。
“郑少，他瞧不起你欸。”
“不给他点眼色看看？”
倒是那石少示意了一下，蹲下来问江晚。
“你当真不怕死？”
“头顶灰天，脚踩泥地。”江晚侧过身，瞥了他一眼“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死不过腿朝西，何惧之有。”
“倒是条好汉子。”那石少笑道“我叫石寺，如果不是你马上要死了，咱俩倒是可以聊聊。”
“嗯哼。”江晚笑了笑。
旁边的郑颖脸色有点难看，这石寺说话根本没顾他面子，但碍于他身份，也不敢说什么。
“去叫外面狱卒进来。”郑颖瞪了眼周乾。
“啊，好的。”周乾点点头。
不一会，几名狱卒进来。
“把他放出来。”郑颖吩咐道。
果然要挨打了。江晚撇了撇嘴。
“你还敢撇嘴？”郑颖明显怒火更盛。
此时狱卒已经把江晚从牢房里拖了出来。
郑颖一脚踹在江晚脸上。
江晚用手臂去挡，但是已经来不及，脚印正踹在自己脸上。
“服不服？”
江晚露出苦笑的表情，将身子蜷成一团，往墙角靠，这样受的伤害轻一点。
但这样也免不了嘴角被踢出血，身上本来就单薄的囚衣也被那鞋挂烂。
“还敢不敢？”郑颖又是一脚踹在江晚头顶“叫一声郑爷爷，磕三个头，老子就放过你。”
江晚笑了笑。
郑颖更加恼火，左脚踩在江晚的脚上，狠狠扭踩着。
“你不觉得这样很憋屈吗？”款款叹了口气“你宁愿这个样子也不会说几句话去讨好他们对吧。”
“不憋屈。”江晚笑了笑“他们为了面子恼羞成怒，在更高的人面前低头，在更低的人面前耀武扬威，谁更憋屈呢。”
“可他们自己爽了喽，你呢？”
“爽吗？谈不上吧。”江晚对款款道“他们做了这么多，还不是为了满足自己被尊重的需求吗？需求是主观的，无论别人是否真的尊重他，但是表面上尊重了，他就爽了。”
“那你呢？”
“我不需要那种虚假的尊重，我想要的是，自己看得起自己。”
“他们难道自己看不起自己吗？”
“他们只是在合理化自己而已。”
“……你赢了，江晚。”款款叹了口气“你这副傻样子，要是没遇到我，早死好多遍了。”
“也许吧。”此时郑颖似乎是踢累了，歇了歇，江晚擦了擦嘴角的血。
“你不怕死吗？”款款问道“包括现在，你确定书院的人就一定会来救你吗，万一没来呢？况且你现在都有可能被打死的。”
说着，江晚肚子被郑颖重重一脚，一口血吐出来。
“浮萍游子本无根，都走在红尘中，浪迹天涯君莫问，此生怎敢平庸。”
“……什么意思。”
“我除了妹妹没什么可挂念的，既然妹妹不用担心了，我就无所谓生死了。”江晚看了眼气急败坏的郑颖“所以哪怕是死，我也不会向这种人求饶。”
“这就是我认识的江晚啊。”款款叹了口气“不过没事，人快到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