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二十。
旭光小区。
“婶婶，我回来了。”陆休关上门，将买来的各式早点放在桌上的保温箱里。现在是五月份，天气不冷不热，盖着盖子，倒也不担心早点放冷了不能入口。
屋里静悄悄的，客厅窗帘拉着没开灯，陆休顺手将大灯打开。
“关掉关掉，这光太亮了，还有小休，你回来的声音太大了，下次轻一点！
竹云上高二累得很，昨天老师还喊他留下来补课，晚上又熬夜，早上能睡一会是一会，你别把他吵醒了。”
主卧传来了陆婶的声音，陆休应了声，关了灯，放轻了手脚从走廊过去。
走廊左边是主卧，对门是次卧，他的房间是在更里面的书房。
陆休路过次卧时脚步顿了下，次卧以前是他的房间，现在是他的堂弟陆竹云的。
书房里靠墙放着大书架，旁边摆了张桌子，窗户底下塞了张单人折叠床床，本来就不大的房间显得紧巴巴的，连下脚都得斟酌几分。
陆休把桌上的课本作业按照课表塞进书包，坐在椅子上看着几张散落的高三复习卷出神。
高三生七点二十前就要到校早自习，旭光小区离学校不远，骑自行车只要六七分钟，走路的话要接近二十分钟。
离高考只有一个月了，高三生每天试卷作业都很多，他昨天回来帮着婶婶做晚饭浪费了不少时间，为了补卷子写到十二点。
早晨又起得早，去帮家里人买早饭。小叔喜欢吃包子，婶婶喜欢吃油条，陆竹云偏爱鸡蛋饼，几人都有自己喜欢的店家，巧的是又不在一处。
为了按时买到早饭，陆休六点不到就起了，在外面吹了大半个小时的冷风，睡眠时间满打满算不足六个小时。
而现在他有二十分钟的空闲时间摆在眼前，或许可以上床眯一会。
只是还没躺上床，主卧就传来了婶婶的声音，“竹云，起床了！”
顿时这个家就像拧上了发条的玩具，开始鲜活起来。次卧的房门打开，一个和陆休有着三分相似的男生打着哈欠进了洗手间，磨磨蹭蹭就是十几分钟。
婶婶在主卧洗漱出来，帮陆竹云收拾书包，嘴里还在不停数落。
紧接着是小叔起床的声音。
哗啦啦的流水声，硬底拖鞋碰地的声音，数落声，不耐烦的敷衍声……普通人家生活的声音落在陆休耳朵里，像是死神来索命的铁链声。
陆休毫无睡意的躺了二十分钟，翻身起床，餐厅里小叔一家已经在吃早饭了。
“小休起床了？你看看时间，都快迟到了。”
婶婶打了个招呼，语气隐隐有嫌弃，说话间掰了一块油条放在陆竹云嘴里。
“妈，来不及了我不吃了。”
陆竹云一抹嘴，将半个鸡蛋饼往桌上一扔，拿起新换的大屏手机，拎着放在门口的书包风风火火就出门了。
陆休摸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五十五，他也要走了，不然赶不上早自习。
他的手机虽然也是触屏智能机，款式比起陆竹云的那款明显老气了不少，贴膜是新换的，但机身死角都有磕磕撞撞的痕迹，滑屏间也有钝涩感。
这是陆竹云换下来的旧手机，比陆休上个按键机好用。
陆休买早饭回来的路上就吃过了，这会也拎着书包要出门，婶婶喊住了他。
“小休啊，你看你也快高考了，马上就是个大人了，有件事你婶婶我想了好久，觉得该提前跟你说声。
你爸妈走得早，虽然留下了这套房子和存款，但那些存款都用来还房贷了，我们家也贴进去不少，这些年过得紧巴巴的。”
陆休下意识看了眼小叔手边的最新智能机和婶婶身上小两万的大衣。
他只是短暂一瞥，婶婶没看到，继续道。
“其实本来前几年就撑不住了，但说什么也不能苦孩子，我和你小叔咬着牙供你读完高中，但上大学那笔费用我们实在是掏不出来了。
按照你以往暑假工肯定不够，所以我和你叔商量了下，送你到我们朋友厂里打工，活清闲，工资也多，你看怎么样？”
“知道了，谢谢婶婶替我着想，等考完再说吧，”陆休笑了下，很浅，他长得干净帅气，一瞬间竟有些令人目眩神迷的意思，他轻飘飘道，“说不定我根本考不上大学呢。”
婶婶一时语塞，陆休的成绩她是知道的，怎么可能考不上大学，陆休一向乖巧老实，她有些分不清这是讽刺还是什么，当下只能转了个话题，状似关心，又似来自长辈的责备。
“我听你的班主任说你和一个小姑娘走得很近，上课经常走神打盹。快高考了，还是收收心吧，等考完再想这些，你婶婶我也不是不开明的人，还能拦着你们不成。”
她的话随着大门关上被彻底隔绝。
“老公你说，他不会知道什么了吧？”
婶婶拧着眉头。
“大哥出事的时候陆休才五岁，能知道什么。”陆小叔将报纸一卷，夹在臂下，老神在在的也走了。
“也是，他吃我的喝我的，我们替大哥家养了他这么多年，劳心劳力的，拿套房子怎么了。”婶婶想通了，瞧桌上的早点造型不错，摸出手机拍了张，发到朋友圈和小姐妹们的群里。
【图片】
儿子长大了，今天偷偷早起给我们买早饭，太爱他了！爱心！希望宝贝儿子今天在学校里也要好好学习哦，明年清北也许不是梦～
过了会，下面是别的早起家长们的评论。
——你家儿子可真乖，不像我们家的，皮得很，就该跟你儿子学学。
——努努力还有一年，说不定清北真有竹云一份呢。
——竹云太棒了！羡慕姐妹！
——别人家的孩子哦。
婶婶满意的收起了手机。
……
谢泽佳等在旭光小区门口，看到慢悠悠往外走的陆休，迎了上去。
“老太婆为难你了？”
谢泽佳捏着拳头，心疼的看着陆休眼底的青黛，已经脑补出陆休被老太婆指使得团团转的场景。
“你来我家吧，就说你是我请来补课的，或者是男朋友算了，我爸妈很开明，不会说什么的。”
“不用。”
陆休眯着眼，微暖的阳光撒下来，他有几分倦怠。被婶婶那么一拖，本来卡点到校，现在已经彻底迟到了，他干脆放松下来，和谢泽佳慢悠悠的往学校走去。
“真不用？”谢泽佳瞪大眼睛，“她这么折腾你肯定是故意的，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谁家爸妈不是恨不得将自家小孩供起来，就老太婆，不想让你考得好。
她肯定是个嫉妒自家儿子没你聪明，想拉你翻车，如果明年那个什么陆竹云考得比你好，你看着吧，他们肯定要嘚瑟到天上去。”
谢泽佳知道陆休家里复杂的情况，陆休曾经帮过她，她也想帮陆休解决一些问题，奈何陆休永远不领情，依旧我行我素一副生人勿近又懒洋洋的样子。
她只能口头上帮陆休出口气。
两人慢悠悠溜达到学校时已经七点四十了，早自习接近尾声。
高三七班是文科班，早自习有的人看书，有的则是在拼命背书，政治、地理、历史、语文，一串串知识点像是念咒一般。
文科班凑在同一条走廊，乍一听像大型菜市场。
推开教室门的时候，有人抬头看了眼，谢泽佳听到混在背书声中的一声冷笑。
“呵，优等生。”
优等生自然不是说她，她的成绩只是中等偏上罢了，而她身边的陆休才是稳坐年级第一的大佬。
陆休看起来像是什么也没听见，拉开自己的座位，书包往桌肚里一塞，埋头睡觉去了。
谢泽佳座位靠后，走到位置时听到不少声音。
“优等生。”
“假清高。”
“白莲花。”
“穷鬼。”
“贱人。”
“小偷。”
不至于吧，她暗自咋舌，只觉得离谱。
陆休长得好，整个学校里就找不出长得比他还帅的男生，他成绩也好，高一时是年级第一，高二高三虽然令人吃惊的选择了文科，但仍然是大家可望不可及的大佬。
而且谢泽佳和陆休有所交集，知道陆休的性格也不错，虽然看起来冷淡，实际上是只懒洋洋的大猫，不好靠近的外表下是温柔的心。
但在同学这里，陆休仿佛成了十恶不赦的存在。
谢泽佳努力回忆陆休口碑翻车的原因。
好像是高二文理分班后的事了，高一有新生认出了陆休是陆竹云的堂哥，就开始给大家科普陆休有多穷。
那时候也还好，大家还是学生嘛，穷不穷不是诋毁人的理由。
后来那个学生又说陆休在家里横行霸道，欺负陆竹云，还说他偷东西什么的。
刚好那时候班里有同学东西失窃，被高一生知道了，直接说了句不会是陆休偷的吧？
后来就算发现是个乌龙意外，同学只是忘了东西放在哪，但陆休偷东西的印象已经给人留下来了。
像老赵这些知道陆休为人和家里情况的班主任，有时候照顾下他，也被学生视为偏心和优等生的特权。
陆休我行我素惯了，不曾解释，越抹越黑，于是就变成了今天这样。
曾经有多敬佩和羡慕，如今因为一个莫须有的诋毁，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抹黑发泄。
谢泽佳想，真的太奇怪了。
